第13節
莫生臉綠,莫夫人瞪貓貓,阿蠻不由自主看看莫生的下半身……
救命啊……被追打中的貓貓連滾帶爬的來更新了
珍娘好生奇怪,打開食盒一看,竟然是一碟鴛鴦蒸和一個小小的瓷瓶。珍娘愣了愣,也無心去挖什麼野菜,一手提了空籃子,一手提著鴛鴦蒸一步三晃的回到家來。梁生還沒回來,珍娘扔了籃子,坐在桌前望著那翠竹食盒發呆。看著看著,珍娘突然看到那翠竹的籃子提手的竹篾裡隱隱約約的有一點白色,珍娘忙取了做鞋的錐子,挑了挑,發現是一條白絲布條。拽出來一看,上邊寫著:鴛鴦蒸,鴛鴦更,真假終難分。一個富貴一個貧,苦撐,苦撐。一瓶兒蜜露斷相識,梁生不毀,珍娘不真。珍娘又將最後兩句讀了幾遍,心裡突突直跳。梁生不毀,珍娘不真!珍娘一把將食盒裡的瓷瓶扔在地上,那瓷瓶骨碌碌轉了兩轉,居然沒有碎,補上一腳,那瓷瓶便打著轉兒滾到床下去了。珍娘收了鴛鴦蒸,挽了袖子,抱著柴草,默默地坐在廚房裡燒火。煙火嗆得珍娘眼淚汪汪。
等梁生回來,小米飯已經做好。梁生就著鹹蘿蔔,邊吃邊贊,最後連碗邊上的硬米粒也扣下來嚼了。珍娘看在眼裡,一口都不想再吃了。吃完晚飯,珍娘取出那一小碟鴛鴦蒸,切成幾小塊,只取了兩塊用破了口的盤子盛著放在梁生面前。梁生愣了愣:「這是什麼?哪裡來的?」珍娘笑笑:「碰到舊相識,送的。叫鴛鴦蒸。」
梁生不知道珍娘還有舊相識,兩人當年拜堂時,珍娘只說是謝家放下來的丫頭,自己打聽了打聽,謝家的確放了一批契滿的丫頭出府回家,但沒有叫珍娘的,倒是謝家的小姐命諱一個珍字。問起珍娘,珍娘只說自己本名叫珍娘,因為和小姐重名了,就該做別的了。而且一年來,也沒有聽說謝家走失或偷跑任何的丫鬟。梁生本就是豁達之人,便乾脆不再追問珍娘的來歷了。有的的事,就是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或許還會平白的添些煩惱,只要實實在在的人在身邊就夠了。梁生的原則是,珍娘不提,自己不問。
梁生拈了一塊半紅半百的鴛鴦蒸,放到嘴裡,瞇起了眼睛。世上還有什麼比這個還香濃的味道呢?梁生不由嘖了一聲,舔舔嘴。
「娘子,這個真是好吃啊,神仙生活不過如此了。」梁生很滿足。
珍娘將令一塊含在口裡,抿了一抿,是這個味道,只是少了酒香甜美,便輕輕回答:「如果有花彫和蜜糖就好了
收拾了碗筷,珍娘拿了衣衫縫補,梁生移過微弱的燈火放在珍娘面前,又捧了本書坐在一邊。珍娘突然問:「為何不試試功名?」梁生身子僵了僵:「自由自在,比官場束縛要好。」珍娘沒說話,忽明忽暗的燈影裡,清瘦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兩人一夜無語。
三天後,黃昏將近,珍娘提了一籃子濕漉漉的衣服從河邊往家走,忽然聽到大街上鼓樂喧天,人們紛紛退在一旁讓出一條路來。就看到紅色旛旗,金絲華蓋,香車寶馬。僕婦丫頭,鋪天蓋地而來。鼓樂儀仗的後邊,一個華服美少年騎著白馬得意洋洋。周圍的人們無不點了腳尖,伸了脖子觀看,讚歎羨慕之聲不絕於耳。珍娘好奇一問,卻是謝家小姐出閣,新郎到謝府去迎親。珍娘白了臉兒,隨著迎親的隊伍到了謝府門前,就聽百十個人站在金碧輝煌的轎子邊和著那少年大聲吟頌催裝詩,聲聲句句如同千百個錘子,狠狠砸在珍娘的心上。過了一會兒,先是謝家幾位公子出來護送,接著一群衣飾華麗的丫頭擁了個鳳冠霞帔的佳人,以扇蔽面,踏著紅氈上了轎。珍娘的臉由白變青,扭頭往自己的住處去了。
回到家裡,梁生不在,珍娘取來掃地的笤帚,在床下一陣亂掃。一個瓶子滾了出來。拾起,打開,甜香撲鼻。珍娘取了最後兩小塊鴛鴦蒸,聞聞,還沒壞,閉了眼將一瓶蜜露全灑在那點心上。
梁生回來了。兩人吃飯,無語。珍娘端了鴛鴦蒸,全部放在梁生面前,梁生看看,咦,有蜜露啊。用筷子撥了一半給珍娘,自己慢慢吃掉了另一半。珍娘看梁生將那一小塊沾了蜜露的鴛鴦蒸放入口中,張了張嘴,終歸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收拾了碗筷,梁生依舊是梁生,沒有什麼發生。珍娘忽然舒了口氣,又隱隱的有了一絲失望。
天又亮,梁生早早出門,珍娘坐在門口,默默地補著衣服,目光渙散。到了晌午,忽然鄰居吳家小四一頭闖進院門「珍娘,梁生出事了!」珍娘一驚,扔了手裡的活計,隨著小四跌跌闖闖奔到城南的池塘邊,見人們正圍了圈兒議論紛紛,「可憐」之聲不斷,珍娘扒開眾人往圈子中間一看,就見梁生渾身濕透,面色灰白,上前一看,早沒了氣息。珍娘愣著,不哭也不叫。耳邊只聽人道:「年輕輕的,失足落水,嗨……。」梁生沒了,珍娘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有人可憐這苦命鴛鴦,送珍娘和梁生的屍體回到那倆間破房子裡。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珍娘借口避開怕她想不開,一直不肯離開的鄰居嫂子,從廚下摸出那一點蜜露鴛鴦蒸,一口吞了下去,又翻出前日裡滅鼠用的藥粉,笑笑,珍娘就是珍娘,呵呵呵呵。回到裡屋,珍娘替梁生換了乾淨衣服,伸手摘下牆上那幽蘭圖捲起放在枕邊,半蜷了身子,閉上眼。也許一會兒梁生會端了洗臉水來吧?
黑暗。
隱隱約約,有說話的聲音傳來,珍娘聽的清楚,只是眼皮沉的睜不開,看不到是誰。
「這一局,夫人輸了。那丫頭終是熬不過。」
「我輸了?阿寶,阿蠻,你們說!」
「嗯,夫人我去取茶來。」
「這個,天還真熱……」
珍娘暗道,還沒死嗎?忽然覺得背上被人重重一拍,跌下床來。
睜眼一看,竟然是自己在謝家時的臥室,枕邊的哪有什麼畫卷,只有一本讀了一半的書。忽然聽門吱呀的開了,小惠探身進來,托著一個小碟子,夾著一卷卷軸。珍娘愣了愣,做夢嗎?
小惠看小姐發呆,忙開口道:「去買上好花彫和蜜糖,還有這個。」說罷就將夾著的畫卷塞在珍娘手裡。珍娘盯著小惠:「我怎麼回來的?梁……」忽的掩了口。小惠笑嘻嘻回答:「坐車回來的啊,咱們不是才從太夫人家回來嗎?姑娘真會開玩笑。」小惠手腳麻利的擺好碗筷道:「姑娘來吃鴛鴦蒸。」珍娘不理小惠的招呼,慢慢打開畫卷,正是那深谷幽蘭圖,幾個小字,珍娘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的。「抱書安貧,梁。」心裡一顫,難道梁生沒有死?一切只是一場長長的夢?
珍娘掐了自己一下,很痛。珍娘收起畫卷,坐在了桌前。
「姑娘怕是睡著了。」小惠夾了鴛鴦蒸沾了花彫和蜜糖放在小碟裡。珍娘嘗了一口,「是啊,做了個說不清楚的夢。」
「小惠,你今年十七了吧?」
「嗯,跟姑娘十年了呢。」小惠甜甜的笑。窮人家的孩子,為了溫飽七歲就給別人當了丫頭。幸好是進了謝家,還遇上了好脾氣的小姐。小惠很滿足。
「喜歡那賣畫的梁生嗎?」珍娘抬了頭,看著小惠的眼睛問。
小惠突地紅了臉。珍娘看的清楚,伸手將自己手裡的筷子遞給了小惠,「你也嘗嘗,好吃呢。」然後便靠在椅子上,臉上慢慢漾起一絲笑容.
一年後,謝家小姐出閣了,好威風,好熱鬧。一對青年擠在人群裡看的開心。那年輕的男子正是梁生,呵護著興高采烈的嬌妻「小惠啊,你慢點,哎,別往前擠了……」。半年前,謝家老夫人做主為丫頭小惠和梁生辦了喜事。小惠聰明勤勞,持家有方,和梁生的小日子過的蒸蒸日上,令周圍鄰居十分羨慕。
鼓樂裡,在騎著高頭大馬的謝家兄弟的護送下,裝飾華麗的婚轎不急不緩向崔家行去。
遠遠地,兩個窈窕女子悠閒地站在樹下觀望。
「阿蠻,你說夫人我真的輸了嗎?」年長些的靠著大樹,一邊問,一邊扇著手裡的扇子,笑的十分的得意。
鴛鴦蒸完
莫言齋之十一
琥珀醇
新年將近,莫言閣忙的不可開交。住客少了,下定辦酒的人卻比平常多出兩三倍來。一大清早,阿蠻和莫夫人就捧了訂單賬本,鑽在後邊書房裡不出來了。還真是可惜了這晴朗朗的好天氣。
偷偷摸摸繞過書房,阿寶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這麼暖和的太陽,在冬天裡很少見呢。瞇了眼,肚皮朝下背朝天,阿寶爬在曲廊的長座上悠哉游哉。還沒舒服多久,就聽一個聲音道:「有點人樣,不坐躺也行。今兒天好,出去走走。」能把人話說的這麼冷冰冰的,而且思維這麼跳躍的,閉著眼睛也知道是莫生。阿寶斜了眼,打量了打量站在不遠處的人影兒,心裡頓時一百個不情願。出去走走倒是好主意,但最討厭和穿了玄色衣服的莫生出去,搞得活像黑白雙煞。還沒等阿寶答覆,人就已經被莫生拽到了院門口,想去換身衣服都來不及。阿寶只好暗暗地歎了口氣,和莫生出門去也。
走在路上,阿寶刻意和莫生保持一定距離。莫生今天似乎心情還不錯,一路上走走停停,偶爾的還掏了銀錢買上些東西,大多是香料一類,統統交給阿寶拿著。這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回去巴結老婆的,莫夫人喜好調香,前些日子還制了一道叫什麼換生的,熏得阿寶和阿蠻又打噴嚏又流淚,只有莫生連連稱妙。如果今天是和夫人一起出來,這許多包裹事物一定是被莫生緊緊的抱在懷裡,哪裡輪的到阿寶?想到這裡,阿寶不由嘟囔了句:「懼內」。莫生彷彿根本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只是阿寶的手裡又多了一包松脂和桂花,害的阿寶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如果前面的人不是莫生,阿寶怕是會衝上去一口咬斷他的脖子了。
跟在莫生後邊沒頭沒腦的走了一會兒,阿寶忽然吸了吸鼻子,眉頭頓時皺了一皺。一股濃濃的粉脂味道和說不上的曖昧氣息傳了過來,而且越來越濃,後來,簡直是鋪天蓋地。定睛仔細一看,兩邊都是大小院落房舍,許多挑著艷麗燈籠,掛著碩大的牌子,牌子上多是花阿,翠阿之類的命號。莫生在一處房舍前停下腳步,阿寶愣了愣跟了上去,見那房舍名「掬香」。莫生站了一會兒,扭頭對阿寶道:「晚些時候再來。」便改了前行的方向,往回走了。
回到莫言閣,阿寶放下莫生買的東西,拍拍身上的衣服,又聞了聞,苦著臉衝到房裡去換衣服了。一個大男人聞起來百香在體,實在是很丟面子的事,如若再被那阿蠻笑話個十天半個月的,阿寶就可以用悲慘來形容自己了。
收拾的清清爽爽的,阿寶看看午膳時間已到,高高興興踱到後廳,卻見只有莫生在那裡。
「我們先吃,阿蠻她們在書房吃過了。」
阿寶坐下,伸手抓了牛肉過來就啃,莫生無可奈何的指了指桌上的筷子。阿寶裝著沒看見,阿蠻不在,可以這樣自由自在的機會不多噢。
莫生便饒有興趣的看阿寶大快朵頤,看阿寶無比自在的時候,冷不丁道:「一會兒去個好地方,穿的貴氣些。」
阿寶才咬了一大口肉,嘴佔著說不出話,什麼?又換衣服?去哪裡?莫生這傢伙的笑,總是讓人寒寒的。
莫生似乎讀到阿寶的心思,直了直身子,一字一頓的道:「平康巷,掬香居。」
啊?平康巷!那不是青樓教坊嗎?莫生要逛窯子!
阿寶的下巴要掉下來了。那自己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