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修,當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陳媽已經走了。
原諒陳媽不和你道別,陳媽我也實在沒有勇氣和你道別。
你也不要難過,也相信你看完這封信後,你就不會對陳媽的離去而難過了,或許會恨陳媽,但不管是什麼,有一點陳媽很知足,那就是陳媽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能親口給你說一聲對不起。
現在陳媽要告訴你一件事,這是一個秘密,埋在陳媽我心裡整整十年了。
這個秘密或許對你來說很殘忍,但對陳媽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良心上的折磨,已折磨了陳媽我整整十年,十年裡我沒有睡一個好覺,每每想起這事,陳媽我都悔不當初羞愧難當……
當年,你被謀殺的那個夜晚,是陳媽我往你晚飯裡下的藥,是我害死的你……
辟啪,一道閃電在他腦海裡突然無情地炸響,撕裂了他無數的腦細胞,讓他整個人都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顛覆了他的認知,恩人突然變成了仇人,這怎麼可能?
他趕緊接著往下看:
當晚,陳媽我就在你屋外的院子裡。
可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只能看著我一手帶大的你被電光印在窗戶上活活捂死……
因為你的特殊,沒有人敢接近你,只能下藥,只能讓你昏睡,陳媽我雖然是被喬老爺逼著做的,可陳媽是有機會帶著你逃走的,可我自私,為了幫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他因為睡了別人老婆被抓起來了,我只得求喬老爺出面找你姑姑給太守說情,喬老爺就用此和我做交易……如果當時帶你逃走,是不是你就不會遭此厄運……
我更愧對你父親。
修,或許你不知道,你父親是疼你的,陳媽之所以會照顧你,就是你父親私下拜託的我。
你父親在臨死前給了我一封信和五百兩銀子,讓陳媽我在你長大成人後轉交給你,可還沒有等你長大你就被陳媽我給害死了……那封信陳媽在你死後,偷偷燒給你了,我也看了一下裡面的內容。你父親讓你不要恨他,他說他不是不想把你抱入懷享受天倫之樂,只是他無法面對你,一看到你就會想起你那慘死的娘,也更不敢記住你的生日,因為你的生日就是你娘的忌日,讓你長大後,帶走留給你的錢離開喬府,遠走他鄉去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
你還沒有長大就被陳媽害死了,讓你父親留下的五百兩銀子也給不了你了,所以陳媽我,就昧著良心占為了己有,貼補家用,給細水他爹拿去開了個鋪子,只是他不爭氣,好賭,沒兩年就將一切都賭光了......陳媽對不住你,更對不住你父親。
現在你回來了,陳媽也猜到了你為什麼回來,陳媽也不知道該不該勸你,因為他們都該死,他們都不是人,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設計殺了你五叔,殺了你六嬸和你六叔……可他們也都是你的親人,冤冤相報何時了,所以陳媽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後決定還是幫你一下,也算是陳媽贖罪了,也是唯一為你能做的。
陳媽我知道了你的身份,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威脅,所以陳媽我不會讓你擔心。
陳媽我也知道你想報恩而會常來看我,可這樣你會很危險,陳媽不想在害你了,也已活夠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為了不讓你來看我,為了不害你,陳媽我只得走了。
陳媽的葬禮,你也不要來,你什麼都不要做,或許你也不會做,但陳媽我還是要提醒你,真的什麼都別做,不要讓任何人懷疑你。
還有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陳媽若是有鬼魂,一定會回來保佑你。
最後一件事,我的孫女細水,我讓她替我去照顧喬西他娘,不全是為了讓她躲避他爹的禍害而有個去處,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讓她做,讓她借在喬府做事的方便,暗中掩護你。
你也不要擔心,陳媽我什麼都沒有和她說。
她也什麼都不知道。
陳媽我只是讓她在喬府只信你的話,也只聽你一個人的話;如果你有什麼危險,一定要掩護你,幫你,哪怕會置身於危險之中,哪怕會丟掉她自己的生命。
修,如果你不記恨陳媽我,就多照顧一下我的這個孫女吧,讓她在喬府不受欺負就行了,我將她就交給你了,有什麼危險就推在她身上,她自會替你承擔,她會用生命來護你周全。也算是替陳媽我向你贖罪了,至於我欠細水的,我來世自會還她。
陳媽我能為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對不起,我可憐的孩子,修。
……
看完這長長的一篇遺言,他施慕白一動不動,就這麼坐著,只是細看會發現,在燭光下,淚止不住的在他臉上淌,整張臉都因為情緒的波動而擰在了一塊。
突然,他呀的一聲長吼,含著淚將整個書桌給掀翻在地。
第99章清晨笛聲
這一夜,施慕白孤坐窗前。
默望窗外的那淒冷的夜空。
初春的深夜,寒風殘捲起回憶,訣別苦澀的年華,打掃著寥落清秋,夾帶著一種極端嚴肅的悲涼。
遺言真相,字字如刀。
讓他在這個罪惡家族裡的那唯一一抹心頭柔軟,那唯一深深隱藏起來的善良,就這樣化作了煙塵消失得無隱無蹤。原來,在這個家族裡從沒有人真正疼過自己,是這樣的可笑,是這樣的可悲。
原來,天底下真的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他就這樣望著窗外夜空裡那忽隱忽現的星,那一顆又一顆星就仿若一段又一段不堪回事的記憶碎片。嘴角上揚,冷笑著嘲笑自己……
第二天。
天剛濛濛亮,喬府裡的人還沒有幾個人起床,就隱隱約約聽見了悠揚的笛聲。
笛聲在濛濛的晨霧裡顯得富有詩意和夢幻,猶如天籟之音,那麼優美、那麼動聽、那麼令人嚮往。音符撥動了喬府上下每一個人的神經,丫鬟女傭或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側耳傾聽,還在床上睡夢中的人也睜開了雙眼仔細聆聽……
只是這悠揚動聽的笛聲中夾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婉轉和淒傷。
喬府從建府開始從沒有這個聲音,聲音是從後花園方向傳來的,不少人在晨霧中尋聲來到了後花園觀瞧——他們發現在一條溝渠上的一塊石板上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的身後是一條小徑,小徑盡頭是哪所孤獨小院。
石板上的人正是滿腹經綸的施先生。
一襲白衣在晨風中輕輕擺動。
一根長笛在他的手中,由他的唇間散發出悠揚動聽且婉轉淒傷的曲。
白茫茫的晨霧將他整個人映襯得似幻似真。
「聽出他曲中的憂傷了嗎?」喬老爺站在廊橋上,身邊站著喬仁。
喬仁看了一眼爹,目光就回到了孤獨小院方向,他道:「不急,喬微音剛剛還不足一月,能理解,我也相信遲早會過去。」
「聽說前夜你八叔去找過他。」
《從墓裡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