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


明明有著烈日,為什麼他卻感覺好冷好冷?
從未有過的孤單和淒冷,如潮水一樣向他打來,淹沒了他。
整個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大伯,大伯……」
鐵蛋的一雙兒女驚呼了起來。
紅日已經降落地平線下,似被血染過的天際漸漸暗淡了下來,整座城像是披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厚衣,夜幕即將落下!
鐵蛋家的酒館,三三兩兩的客人陸續離去。
酒館後院,廂房裡點著燭燈,鐵蛋的一雙兒女在床邊守著,守著這個謎一樣的傳奇大伯。
鐵蛋進來,問:「你們大伯醒了嗎?」
一雙兒女搖頭。
鐵蛋上前來,望著床上如挺屍一般躺著的大哥,一聲歎息。
「爹,大伯這是怎麼了?突然就暈倒了。」
鐵蛋搖頭。
「我看大哥是患了心病。」
鐵蛋回頭看去,是妻子。英子繫著圍裙走來,看著床上的施慕白,她道:「大夫也請來瞧了,一點毛病沒有……只能是心病,心病還得心藥醫。」
「娘,大伯有什麼心病呀?他不是從過去來到現在了嗎?」
英子輕輕搖頭,目光看向相公鐵蛋:「這事恐怕只有你們爹清楚了。」
鐵蛋也多少猜到點什麼,望著床上的大哥,不忍的說:「非要說有心病,我想是因為姐。」
「你姐?」英子看向相公。
「我姐在我哥心裡的位置很重,當年我哥潛伏在喬府,就因為我姐的一個約定;後來事情敗露,喬東帶兵馬回來圍剿我哥,我哥本可以一個人殺出重圍,卻為了我姐不受傷害,選擇留下來面對,面對千軍萬馬毫不懼色,甚至用所有人的生命乃至一座城相威脅,不讓他們傷害我姐一絲一毫,那種感情是用生命來捍衛的。後來他們一起消失,可如今只有我哥一個人回來,而我姐,不知道在哪兒,生死未卜,而這一切皆因我哥而起,這種丟失最愛的人卻再也找不回的痛苦......唯有我姐能安慰。」
「可,可現在去哪兒找你姐?」英子不惑:「還有,天亮之前大哥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倒在了大街上?」
鐵蛋想想也是,昨天大哥一直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倒下了?於是看向自己的兒女:「你們找到你們大伯的時候,他在哪兒?」
鐵蛋的一雙兒女,對望了一眼,他的兒子說:「在南大街。當時就看到大伯一個人,走路都沒有精神,我們叫他,他也不應,好像丟了魂一樣。」
「南大街?」鐵蛋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始望著床上的大哥嘀咕:「難道我哥去了喬府?」
鐵蛋兒連夜去了喬府,找到了喬仁,問詢他哥今天是不是找你了,你到底給我哥說了什麼?
喬仁見鐵蛋來質問他,還聽說那妖孽暈倒在大街上,現在人事不醒。於是冷笑一聲,說了一句「活該」。然後叫家丁把他鐵蛋給趕出來了。
時間一晃,三天後。
躺在床上的施慕白早已醒來了,只是醒來的他一句話不說,也不吃不喝,就這麼躺著。彷彿一個活死人!
只是沒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已徹底自暴自棄了。
原以為經歷了漫長的時光,見到了無數次的悲歡與離合,對任何事都可以很麻木!
原以為,早已對生死看淡。
可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心境還是會有波瀾,還是會痛會絕望。自己就是一個不祥的災星。
生來害死了賢惠善良的母親。
接著害死了一個又一個親人。
原以為放下了一切恨和怨,本以為可以結束一切,卻還是害了最愛的姐,連自己的丫鬟都被自己連累。甚至栽培自己,養育自己,教導自己的義父都因為對自己歉疚而帶著遺憾離世!
愛自己的人,恨自己的人,有誰有好下場?
凡是自己身邊的人,誰對自己好,都沒有好下場!自己就是妖孽,就是一個不祥的人,一個誰與自己接近誰就會倒霉或死亡的災星!
這樣的自己,遭受到了上天的懲罰!
不老,不死,永遠成為時光裡的囚徒。
這樣的自己還有什麼未來?又還有什麼理由活著?甚至死都成為了奢侈。他真的找到任何理由去做什麼事,連起床吃飯都變成了沒意義,甚至連呼吸都覺得多餘,都是在浪費空氣!
「在哪兒?」
屋外面有了聲音。
「在屋裡。」鐵蛋將門推開,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直接領到施慕白床邊,望著床上睜著眼的大哥笑著說:「哥,你看我把誰給你找來了?」
施慕白沒有反應,像一具屍體躺在床上。
「慕,慕白兄……」來人目光睜大,手都有點顫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來到床邊抓住自己的手:「真的是你……慕白兄,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
睜著目光的施慕白,微微轉動眼珠,看向這位撲在自己床邊的不速之客。這是一位老者,鬍鬚斑白,兩眼泛有激動的淚光。好熟悉的一張臉……他試著喚了一聲:「周……兄。」
「我是周星,我是周星……」已鬍鬚斑白的周星不住點頭。
這位老人就是周星!
三十六年的時光,已將當初那個風華正茂且說話從不靠譜的周星變成了一個遲暮老人。
這是施慕白一生當中最好的朋友和兄弟,甚至是唯一一個好朋友好兄弟。因為他施慕白在沒有認識周星之前,一直跟著義父走南闖北變戲法,經常這個地方待兩天,就走了,然後另外一個地方待兩天又走了,這樣一來,不斷變更地點的施慕白,就認識不了什麼朋友,即使認識了,也建立不了什麼友誼,唯有周星,唯有這個在臨安同住一家客棧,同時參加科舉且愛好戲法的周星成為了他的朋友,建立了友誼!
《從墓裡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