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就是,有女朋友嗎—案發前。」
「應該沒有—不知道。」老婦想了想,盯著桌面,手指在上面輕輕划動,「那會兒太忙了,去收豬的時候,常常幾天都不回家。」
「二十多歲了還沒有女朋友,這不正常吧。」
「他在技校的時候也許有對象,但是我沒聽他說起過。」老婦撇撇嘴,「幫我賣肉之後,生活圈子太小了,沒機會認識姑娘。」
「那他的性問題怎麼解決?」
「我怎麼會知道?」老婦苦笑,「我是當媽的,怎麼問?」
「異性朋友多嗎?」
「別說異性,同性朋友都沒幾個。」大概是久坐的緣故,老婦開始揉搓肩膀,「那孩子聽話,不愛出去玩,收攤了就回家。我知道,他不愛幹這個,但是沒辦法。」
老婦輕歎一聲,直起身子:「我曾經想過,攢幾年錢,就不讓他幹這個了,去學點兒別的,再找個姑娘成家。」
「學點兒別的?」
「那叫什麼來著?」老婦用手指輕叩額頭,「對了,成人高考。考了一次,沒考上,後來我還給他請了家教。」
老婦突然意味深長地笑笑:「他最想當警察,從小就想。」
警方當時在許明良家中搜出大量報刊,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刑偵探案類的小說或紀實作品。這也成為認定許明良「較強的反偵查能力」的來源。
「您丈夫去世那年,您多大?」
「我想想……三十五歲。」
杜成默默地看了她幾秒鐘:「能問您個相對隱私的問題嗎?」
老婦愣住了,怔怔地回望著他:「你問吧。」
「在他去世之後,您有沒有……」杜成斟酌著詞句,「和其他男性……」
老婦轉過頭,望著窗外:「有過。」
「許明良知道這件事,對吧?」
「嗯。」老婦收回目光,看著地面,「明良上技校第一年,我和那男的……那天孩子突然回家來了。」
「後來呢?」
「他直接回學校了。」老婦笑笑,「我沒解釋,也沒法解釋。好在孩子沒問過我,我也和那個人斷了。」
「那件事之後,他對你的態度有沒有什麼變化?」
「沒有吧。他從小就不愛說話,跟我也沒什麼聊的。」
杜成點點頭,伸手去拿煙盒,發現裡面的香煙已經所剩無幾,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來。
「能去他的房間看看嗎?」杜成手指客廳北側那扇緊閉的房門。
「隨便。」老婦起身走到門旁,伸手推開。
房間不大,十平方米左右。左面靠牆擺放著五斗廚和衣櫃,右側窗下是一張單人床,對面是一張書桌。杜成看了看桌上的木質書架,裡面整齊地插著幾本英語及數學教材。他伸手擦拭了一下桌面,很乾淨。
「和二十三年前一樣。」老婦倚靠在門框上,「明良愛乾淨,我每天都擦。」
杜成嗯了一聲,轉身打量著單人床。普通的藍色格子床單,已經有些褪色。被子疊得方方正正,放在床頭。床邊的牆壁上貼著幾張海報,有體育明星,也有泳裝女郎。
「那個年齡的小伙子都看這個。」老婦捕捉到他的目光,「他是個好孩子。」
杜成沒作聲,扭頭看向窗外。這裡是一個老舊小區的最外圍,臨街,時至下午四點左右,兩側那些色彩暗淡的樓房都恢復了些許生機。樓下是一個小型市場,大量熟食和街頭小吃在此販售,煙氣蒸汽裊裊。
「過去,」杜成指指樓下,「不是這個樣子吧?」
「嗯。二十多年前是熱電廠。」老婦伸出雙手,比畫出一個圓柱體的形狀,「我家對面是兩個大煙囪。」
「窗外?」
「對,冒起煙來,什麼都看不見。」老婦歪著頭,盯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明良常常坐在床邊,對著那兩個煙囪發呆,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杜成點點頭,繞過床尾,拉出椅子,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看著桌上的一個相框。
那是許明良和家裡的廂式小貨車的合影。許明良穿著墨綠色半袖衫,藍色牛仔褲,一手扶在腰間,另一隻手把住車門,臉上是既羞澀又興奮的表情。
這輛廂式小貨車就是許明良口供裡的殺人分屍現場。他供稱,以搭便車為由誘騙被害人上車,趁其不備用鐵錘猛擊被害人頭部,將車開至僻靜處後,強姦殺人並分屍。用黑色塑膠袋包裹屍塊後,行車至本市各處拋散。
說得通。黑色塑膠袋與許家的肉攤上所用的相同。廂式貨車平時被許明良用來運送豬肉,包裹屍塊時混入豬毛也在情理之中。馬健當年做出的判斷是有道理的。
更何況,那個最致命的直接證據。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老婦抽出煙盒裡最後一支煙,然後把煙盒揉作一團,轉身扔在客廳的地上。
杜成想了想:「你認為你兒子沒殺人?」
「對。」
杜成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我們在包裹屍塊的塑膠袋上發現了他的指紋。」
「他是賣豬肉的!」老婦提高了聲音,「每天他碰過的塑膠袋足有幾十個!你們應該去查買過豬肉的人!」
「塑膠袋上只有他的指紋。」
「手套!」老婦的情緒終於失控,「兇手不會戴手套嗎?」
「一個人在夏天戴著手套來買豬肉,」杜成平靜地反問,「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殉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