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老紀笑了笑,反問道:「嚇著你了?」
他拿起煙盒,把輪椅挪到有陽光的地方,盯著房間的角落,又點燃一根煙。
「你剛才在門口看見的那個人,姓田,叫田有光。」老紀的半張臉都被煙氣遮擋,看上去心事重重,「他是個鰥夫,大概兩年前被送到這裡的。老騷棍一個,沒事就圍著院裡的老太太,動手動腳,佔便宜。」
老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嘴角是一絲輕蔑的笑。
「大概三個月前吧,我發現他和張海生突然打得火熱。」老紀轉過身,面向魏炯,表情凝重,「老田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張海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他們倆怎麼湊一起去了?我覺得奇怪,就留意了一下。結果,被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他們合夥,去……」
「對。」老紀撇撇嘴,「老秦過去是個舞蹈教師,氣質好,長得也不錯,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癡呆,之後就被家人送到這裡了。」
他伸出一隻手,五指張開。
「一次五十塊。」老紀向魏炯晃晃那隻手,「張海生收了錢,就給老秦下加倍的安眠藥,方便老田欺負她。這王八蛋為了舒服,每次還帶著香油。」
魏炯終於明白秦姓老婦身上的怪異味道從何而來,想到香油的用途,不禁胃裡一陣翻騰。
「老秦很可憐,被下了藥,無知無覺地就被糟蹋了。」老紀歎了口氣,「不過,我覺得她心裡是明白的,但是她說不清楚。」
他把煙頭用力摁熄:「春節前,老秦的家人接她回家,老太太歡天喜地的,樂得像個孩子。可是初六她就被送回來了,兒子臨走時,老太太那眼神……唉。」
可以想見。經歷了短暫的天倫之樂,又要面對寂寞的獨處時光。
更何況,還要忍受無休止的侮辱和強姦。
然而,魏炯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大。
「老紀,」魏炯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問道,「你是懂法的,對吧?」
老紀似乎對魏炯的問題並不意外,點點頭:「嗯。」
「那你心裡很清楚,張海生和老田,是共犯,對吧?」
「對。」
「那你為什麼不把那兩段視頻交給警察?」魏炯盯著老紀的眼睛,「為了錢就欺負一個無意識的老人—張海生比老田還要可惡!」
「我之所以把那兩段視頻發給你,就是不想讓警察看到。」老紀深深地看了魏炯一眼,「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你。」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說來話長。」老紀忽然長歎一聲。他彎下身子,把臉埋在雙手之中。片刻,他抬起頭,雙眼中儘是悲傷與愁苦。
「孩子,你有耐心聽嗎?」
「你說。」魏炯拉過椅子坐下,靜靜地看著老紀。
「我以前跟你提起過我妻子去世的事,對吧?」老紀把身子縮在輪椅裡,雙眼始終盯著膝蓋上的毛毯。
「嗯。」
「說起來,那是20世紀了。」老紀笑笑,「1990年到1991年……你多大?」
「我還沒出生。」魏炯想了想,「我是92年生人。」
「呵呵,那你一定不會知道了。」老紀的雙眼無神,「那時候,C市連續發生了四起強姦殺人案。」
「啊?」魏炯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對。」老紀垂下頭,「我妻子,就是第四個被害人。」
魏炯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訥訥說道:「老紀……對不起。」
「嗐,沒什麼。」老紀搖搖頭,「都過去二十多年了。」
他伸手拍拍魏炯的膝蓋,臉上擠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彷彿在安慰對方,眼中卻泛起了淚光。
魏炯不忍心再看他,低下了頭。
「1991年8月5日,她去參加一個同事的婚禮答謝宴。」老紀抬眼望向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語,「下午五點多出門,穿著藍白碎花連衣裙,新買的高跟鞋,還搽了香水—蝴蝶夫人,我托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結果,她一整晚都沒回來。」
「後來呢?」
「我報了警。她的朋友說,晚上十點多散局之後,她就走了。可是,我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還是不見她的蹤影。直到7號一大早,我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魏炯說不出話,怔怔地看著他。
「她被強姦之後,掐死,屍體被切成十塊,扔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裡。」老紀的眼神漸漸散開來,聲音變得機械,毫無感情色彩,彷彿在敘述一件與己完全無關的事情,「我看到她的時候,整條右腿還沒找到。」
魏炯卻再難自已,他跳起來,抓住老紀的肩膀,嘶聲問道:「案子破了嗎?兇手抓到沒有?」
老紀的身子隨著魏炯的動作搖來晃去,他轉過頭,看著魏炯的眼睛,表情虛弱無力。
「抓到了,我旁聽了審判,他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
魏炯一下子鬆弛下來,他向後跌坐在椅子上,胸脯一起一伏。
老紀的臉上卻沒有大仇得報的暢快,相反,他的神色更加悲傷。
「不過,警察抓錯人了,他不是兇手。」
室內一片靜默。
魏炯張口結舌地看著老紀,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說什麼?」
「警察抓到的人叫許明良,是個肉販。」老紀慘然一笑,「有他的指紋,也有口供,什麼都對得上,但是,兇手不是他。」
《殉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