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來到走廊裡,杜成想了想,抬腳去了刑警大隊辦公室。
張震梁正坐在辦公桌前吃方便麵,見杜成進來,忙不迭地起身打招呼:「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吃了嗎?」
「沒有。」杜成把挎包扔在桌子上,「給我泡一包。」
「哪能讓你吃這個。」張震梁拿起外套,「走,咱爺倆出去吃點兒好的。」
「不用不用。」杜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把那根煙點燃,「方便面就行—找你聊聊。」
十分鐘之後,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坐在桌前,頭碰頭,大口吞嚥著滾燙的麵條。吃完之後,張震梁收拾面桶,杜成從包裡拿出藥瓶,取出藥片喝水吞下。張震梁默默地看著他,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杜成面前。
「來局裡查檔案了?」
「嗯。」杜成把案卷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你怎麼發現這個案子的?」
「你一直覺得當年抓錯了人,我就在想,如果兇手真的沒有落網,那麼他也許會再次犯案。」張震梁指指卷宗,「結果就讓我發現了這個。」
杜成看著他:「你有什麼想法?」
「你少來!這次我不會上當了。」張震梁向後靠坐在椅子上,「你先說。」
杜成笑笑:「這案子和1990年的系列強姦殺人案,的確很像。」
強姦。扼頸。銳器分屍。十字形繫緊的黑色塑膠袋,透明膠帶封扎。四處拋散屍塊。沒有提取到指紋或其他痕跡。
這活脫脫就是兩年前系列強姦殺人案的手法。然而,杜成的心裡仍然有問號。
「像?」張震梁敲敲卷宗,「豈止是像,這他媽就是那個兇手干的。」
杜成沒作聲,點燃了一支煙,若有所思地看著卷宗的封皮。
「要是你覺得可以,我這就向局裡申請重新偵查。」張震梁壓低聲音,「我不在乎得罪誰,段局也未必反對,畢竟老傢伙們都退休了,就算丟臉,也不是丟他的臉。」
杜成搖搖頭:「還是有疑點。」
「疑點?」
「第一,如果你是兇手,已經有了替罪羊,你會不會冒險再次犯案?」
「這傢伙是瘋子啊!」張震梁瞪大了眼睛,「風聲過了,他控制不了自己,再次下手,這很正常啊。」
「如果你的推斷正確,那麼為什麼此後二十年,C市再沒有類似的案件發生?」杜成伸出兩根手指,「這是第二個疑點。」
張震梁語塞,愣愣地看著杜成,半晌,擠出幾個字:「有沒有第三個?」
「有。」杜成翻開卷宗,指向某一頁,「你看這裡。」
張震梁下意識地看過去,嘴裡念出聲來:「……斷端創緣不整齊,創壁有多處皮瓣……」
「這說明什麼?」
張震梁沒回答,點燃了一支煙,表情變得凝重。
「分屍手法不熟練。」
「這就是第三個疑點。」杜成合上卷宗,「二十三年前,兇手第四次作案之後,屍塊的創緣整齊,創壁光滑—這王八蛋已經對分屍得心應手了,難道手藝還會退步不成?」
張震梁想了想,突然哆嗦了一下。
「師父,」他抬起頭,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你的意思是?」
杜成向後靠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長地看著張震梁。
駱少華踏踏實實地在家裡陪著妻女過完了整個春節假期。這讓他和駱瑩之間的關係大有改善。女兒不再格外留意他的去向,在假期結束的正月初八早上,駱瑩甚至把車鑰匙還給了他。
駱少華正在給外孫向春暉剝雞蛋皮,看到扔在餐桌上的車鑰匙,抬頭看了看駱瑩。
「你今天不開車?」
「不開,沒地兒停。」駱瑩垂著眼皮,「你要是出門的話,就開吧。」
說罷,她就拎起提包,走到門廳換鞋。剛剛出門,又折返回來,把一份報紙扔在鞋櫃上。
「爸,今天的報紙。」
駱少華應了一聲,放下剝了一半的雞蛋,起身走到鞋櫃旁,翻開報紙看起來。
駱瑩看他專注的樣子,感到既疑惑又好笑,嗔怪道:「這老頭,還挺關心國家大事。」
駱少華沒理她。駱瑩衝他撇撇嘴,關門上班。
站著看完頭版,駱少華又翻至本地新聞,瀏覽一遍後,確信沒有自己想要的信息,他把報紙折好,返回餐桌旁。
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早報是否投遞到家門口。駱瑩覺得奇怪,問過幾次,都被他含糊其詞地敷衍過去。金鳳一直不動聲色,只是在駱少華看報的時候留意著他的臉色。
早餐之後,駱少華洗好碗筷,服侍金鳳吃了藥,又趕外孫去寫寒假作業。他看了一會兒電視,在客廳裡轉悠了幾圈,最後到陽台上去吸煙。
空氣清冷,雖然仍殘留著燃放鞭炮後的淡淡硝煙味,但是,春節的氣息已經消失了。在短暫的狂歡後,這個城市又恢復了忙碌、焦慮的本相。生活重新亮出冷漠的面孔,如同這寒冷的氣候一樣,春暖花開,仍是遙不可及的一件事。
樓下的馬路在經歷了幾天的沉寂後,再次熱鬧起來,甚至更加擁堵不堪。駱少華看著那一排緩緩移動的汽車,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鳴笛聲,越來越煩躁。
他關上窗戶,打算返回客廳,一轉身,卻看到金鳳正倚在門框上,看著自己。
駱少華吃了一驚:「你怎麼出來了?風這麼大,著涼了怎麼辦?」他快步上前,擁住金鳳的肩膀,把她帶回客廳。
扶她坐在沙發上,駱少華要回臥室取毛毯,卻被金鳳拉住了。
「少華,」金鳳看看北臥室緊閉的門,確保外孫不會聽到,「我們談談吧。」
《殉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