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被網住的都是些高手,他們之所以會陷入此兜子,其中一個原因是齊君元的設置太過巧妙隱蔽,再一個也是根本沒有想到在他們自己熟悉的地盤上,對手還能悄沒聲息地設下如此大型的爪子。但也正因為他們是高手,鉤子入肉、銀弦纏身後便立刻知道自己不能掙扎。於是就算被橫掛倒吊姿態狼狽,卻沒一個敢亂動,彷彿已經在瞬間死去。而後面往前衝撲的高手見此情形再不敢往前多走半步,他們無法斷定前面還有沒有類似的或者更厲害的爪子存在。
明價易
柳樹因為旁邊突然塌陷出來的大坑已經有些傾斜,現在又掛上了七八個人,便使得那樹彎得更加厲害。齊君元踩著樹上的一根枝頭,枝頭往下一彎一墜,他邁個步子就已經到了地面上。落地之後,他對餘下那些未被網鉤鉤住的魈面人視而不見,只管徑直朝半子德院的大門走去。
一般都是這樣,當一方處於下風時,擔心的、疑慮的都會更多。而當對手根本無視於他們時,他們心中往往會更加沒底。所以那些魈面高手怯怯地讓開了,任憑齊君元一直走到院門前面。
已經走到院門前的齊君元並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繼續緩步而行,同樣無視大儺師的存在,悠悠然繞著那塌陷的大坑走了大半圈這才停住。整個過程中,所有能看到他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齊君元的表現看著真的很鎮定,但其實他暗中捏住釣鯤鉤索兒的手指已經在微微顫抖,胸口間的氣息也流轉不暢。他知道,此時只要有一個不怕死的莽撞人朝自己衝過來,那麼他計劃好的冒險舉動就會成了送死的舉動。
「真的有些對不住,我本來說過我是置身事外的。但一不小心就又捲入其中,而且還在各位前面到了這裡。」齊君元說這話時並不知道該聽得到這話的人在不在這裡,而確定可以清楚聽到他這話的人又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對誰說的,又是說的什麼意思。
「但是和上德塬遭遇時一樣,我還是原來的態度。你們要的東西我絕不沾,我的目的就是要將我的人帶走,遠離此處的危險。但大家都知道,像現在這樣的境地要想逃出就如癡人做夢,不過各位如果願意和我這癡人做筆交易的話,那我們還真就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東賢莊的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他們仍然不知道這話是對誰說的,不過已經能覺出些意思來了。這個突然出現的高手如果不是被什麼東西堵迷了心竅發噫障,那麼就是在和某些暗藏的人進行溝通。這些暗藏的人在哪裡,怎麼莊裡沒一個人發現到他們的存在。
御外軍的鐵甲兵根本就沒有聽齊君元說話,他們全神貫注地堅持著自己的步伐、保持自己的隊形。以刀盾、長矛、鉤矛、弓箭、弩架構成的攻擊組合就像一座移動的城池。看到這個軍隊的氣勢,便知道楚地為何能將已經成為統治者的南唐重兵重新驅趕出去,並且列於眾強環伺之中卻無絲毫怯弱,並不趨炎附勢於哪個強國。
「交易很簡單,我一路過來時在無意中得到了三個重要訊息,想以這三個訊息換取你們的三個幫助。我這人做生意向來以誠相待,一般都是先拿出自己的貨來讓別人掂量。這次也一樣,我先說出一個訊息來,各位要是覺得值我們再把交易繼續下去。」
齊君元說到這裡停了下,這是讓那些感興趣的人有時間調整好自己的聽覺,以免漏掉什麼有價值的內容。
「上次你們前往上德塬的目的其實是要找一個倪家人,這人手裡有一個重要的東西。對了,這個不用說了,在上德塬還是你們告訴我這情況的。不過下面的內容你們聽清楚了,就在今天天黑之前,那個倪家人仍沒有拿到那件重要的東西,而且東西在哪裡他也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東西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已經到了他手裡,而這個倪家人現在正被楚地武定軍節度使周行逢的女婿唐德控制,就囚禁在半子德院裡。」
周圍一點反應都沒有,看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齊君元所謂的重要訊息感興趣。但是齊君元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別人是在等他開價。買賣公平為先,這一筆的賬要不結,下面的交易根本不會繼續。
「這個訊息我的要價就是替我衝亂正在逼近的御外營鐵甲兵方隊。我估計不問源館的銅衣巨猿應該可以辦到。」
還是沒有反應,也許別人覺得付這價格不值。
「如果各位覺得不值得、不願意做這把交易,那也沒關係,這個訊息就算白送。餘下的訊息我就轉而賣給唐德了,他火燒上德塬,目的應該與各位差不多。相信憑著餘下的兩個訊息,應該可以和他交換一條生路,隨後他們根據訊息找到那件重要的東西後,說不定還會將上德塬的男丁全放了。這也算是一個圓滿的結果。」
齊君元雖然說得爽氣,其實這是將自己訊息的價值陡然加倍了。自己得不到,轉而讓自己的對手得到,這中間的差額誰都知道有多大。
這次齊君元的話音剛落,一側懸崖上突然有個巨大黑影順蔓籐滑下。然後直接蕩過繞莊河,幾個縱躍之後,就已經闖進了御外軍的鐵甲方隊。方隊頓時亂了,因為那個黑影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擋住的。那黑影身披銅甲衣,雙臂掛帶著粗長鐵鏈。刀砍矛扎對其根本不起作用,而它臂上掛帶的粗鐵鏈揮舞之下,只見兵刃成串地被擊飛,兵卒成片地倒地不起。
就在鐵甲御外軍全神貫注對付那個巨大黑影時,一個小獸子輕巧地從黑暗中飛出,動作比那黑影更加迅速。然後這獸子便在那些鐵甲兵卒的頭頂上縱躍偷襲,隨著它爪舞齒咬,鐵甲隊變得更加混亂。會飛的獸子當然是窮唐,它這次沒有威懾銅衣巨猿,而是相互合作,一個主攻一個助攻。
東賢山莊的人全都看傻了,他們無法知道這樣兩個怪異的獸子是從何而來。
「真好,易水還的豐大俠果然是睿智之人。你把我要的價兒一付,也就逼得我無法再與唐德進行交易,看來我只有把交易進行下去了。現在聽好了,我繼續說下一個訊息了。」齊君元停了下,因為他下面會有大段的敘述和分析,他希望聽到的人不要漏掉什麼,否則自己的可信度會大打折扣。
「你們所尋那件東西出在楚地,所以最早獲知這個秘密的應該是本地人。而唐德按岳父的指引在此務農,可有誰見過一個農夫身邊會有這麼多的高手供其驅使?還有那些身不由己的魈面人、鬼卒,甚至連官府的御外營兵將都成了他看家護院的私人軍隊。所以他的真實目的是以務農之器掘土下寶藏,盜挖墓穴,以充周家軍軍資。上德塬的壯丁幾乎被盡數活捉,而且一路往此處押送。難不成唐德是要他們來給自己修莊種菜的?肯定不是!他定是也已經知道上德塬的秘密,但無法判斷具體落在哪個人身上。於是用撒網捕魚法,先把人盡數拿了,然後再逐個細細盤查。另外,倪家人掏挖是專長,他可能還需要利用這些人替他挖掘、開啟那個寶藏。寶藏中可能會出現的妖物和鬼魅則可由言家人來對付。」這些話其實都是鋪墊,齊君元目的就是要大家相信下面的一句。「但是他為什麼能搶在你們前面,並且捉住人之後便將上德塬全滅口燒燬。這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顧忌,因為他已經知道寶藏的具體位置,只是還沒找出開啟的方法。我想現在各位肯定很急切地想知道這個地方在哪裡吧?沒關係,我還是先給貨後要價。聽好了,是距此地不遠的盤茶山。這一價我要換的是將周圍山嶺上佔住高處位置的兵卒驅走。」
「你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接下來恐怕不會再有什麼能讓我們感興趣的了?」周圍山嶺上綿延起伏的燈火長龍突然斷了一截,就在這斷了的位置上,有人在高聲說話。
「聽聲音是梁鐵橋樑大當家的。你手下江湖高手多,在山嶺溝壑這些位置對付官兵應該是小菜一碟。話我剛才已經放下了,如果梁大當家要覺得不划算也沒關係,這個也算白送。但接下來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信息,我覺得在唐德那裡換到我自己的命應該沒問題。唐駙馬要是慷慨的話,說不定還會讓我將同伴們安全帶走。」
齊君元的話剛說完,周圍的山嶺上再起變化。綿延周圍山頭的火龍不但變成了斷龍,而且還變成了亂龍。很明顯,在那些有火把駐紮的重要點位上,有兩股力量已經成纏鬥態勢。
現在東賢山莊的人從驚奇變成了驚歎,齊君元在他們眼裡已經是個比大儺師更具玄妙法術的大師。只說了幾句話,便讓局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且這些變化是他們之前根本無法預料的。
但對齊君元他們而言,局勢並沒想像中那麼好。被巨猿和窮唐衝散的鐵甲方隊開始雖然散亂、驚恐,但隨即便逐漸定下來,所有兵將迅速調整狀態和對敵方式。他們不再阻擊和驅趕兩隻怪獸,而是收縮防守,人和人盡量緊緊貼靠在一起,將陣形變成整個一塊實牆。這樣不但能抗衡住巨猿的衝擊,而且窮唐在高處的飛縱突襲也只能是在實牆的邊緣,不敢進入到中間位置。而更為嚴重的情況是莊外的御外營的大隊人馬開始行動了,他們分作兩路。一部分往周圍山嶺上而去,這是要增援守住山嶺的隊伍,剩下的大部分則是繼續以方陣態勢往莊裡逼進。
幸好是東賢莊的幾大高手和魈面人暫時都沒有採取行動。他們仍然在好奇地觀望,也是緊張地觀望,因為他們不知道齊君元下一個訊息的要價會不會是針對他們的,所以都提足了精神做好戒備。
雖然情況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齊君元此時反顯得更加淡定。他並沒有急著說第三個訊息,而是朝倪稻花招招手,示意她過來。有兩個鬼卒下意識持刀想攔住倪稻花,但才一動,便立刻在頭面上揚起一片泥土,然後重重栽倒在地暈死過去。很明顯,這是被啞巴彈弓大力射出的泥丸擊中了。所以倪稻花毫無阻擋地走到了齊君元身邊。
「能循著倪家人的痕跡走嗎?」齊君元悄聲問了一句。
倪稻花沒有回答,只微微點了點頭。從她此時的目光和表情可以看出,這女子非但不傻也不瘋,而且透著一種另類的狡獪的堅忍。從她堅定地點頭動作可以看出,這個盜墓人的女兒已然對齊君元的意圖瞭然於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