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老兄,你叫什麼名字?」
「庫班。」
「我叫小油錘。」
前傳:罪全書 第七章 盜亦有道
有個叫蔡家莊的鐵路小站,過往的列車在此只停留五分鐘。乘客稀少,這個鐵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一個警察。警察叫老羅,60多歲,笑瞇瞇的,他應該是中國年齡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氣最好的警察。
派出所的牆壁上掛滿了錦旗以及各種獎狀,這所有的榮譽都是一隻狗的功勞。在某個寒冷的清晨,老羅巡視線路時發現了一隻小狗,它臥在鐵軌旁邊,快被凍死了,老羅把它抱回來,像養孩子一樣把它餵養大。這條狗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緝毒犬,按照蔡家坡當地的話來說,它是一隻「土狗」。但這只土狗神奇的嗅覺令人讚歎不已,它可以聞到各種各樣的犯罪氣息,炸藥、硫酸、酒精等列車上禁止攜帶的違禁物品都逃不過它的鼻子,甚至淫穢光盤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為神奇的是,它對毒品有著天生的敏感,海洛因、冰毒、搖頭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一一分辨出來。從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網的毒品販子就有11個,其他犯罪分子數不勝數。
這隻狗有一個光榮的名字:雷子。
2000年1月7日,老羅在出站口發現了四個形跡可疑的人,他們正是庫班、小油錘、古麗、巴郎,這是他們合作以來第一次販毒。庫班和古麗把巴郎裝扮成一個小學生,巴郎第一次背上書包,裡面裝的不是文具和課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繫著紅領巾,戴著太陽帽,感到非常彆扭。
雷子對他們每個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後對著巴郎叫起來,並咬住了書包。巴郎對這隻大狗感到害怕,掙脫開書包,撒腿就跑,小油錘、庫班、古麗也四散而逃。老羅沒有去追,他畢竟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他把書包從雷子嘴裡拽出來,打開一看,歎了口氣,說:「這幫傢伙啊。」
當天晚上,四個人在車站附近一面牆的陰影裡小聲議論。
小油錘說:「我早說了,還是放在肚子裡保險。」
古麗說:「倒霉啊,第一次,就栽了。」
巴郎說:「那隻大狗好厲害。」
庫班說:「我有個辦法。」
小油錘說:「說說看。」
庫班說:「我們去把東西偷回來。」
古麗說:「從派出所裡偷出來?」
庫班說:「對。」
巴郎說:「那裡就一個老頭,就是那個。」
小油錘說:「哈哈,好,值得一幹。」
庫班說:「我們得準備一下。」
小油錘說:「讓這老傻帽警察見識一下什麼是身懷絕技的飛賊。」
派出所的院牆不高,很容易翻牆進入。院裡的葡萄架下拴著一隻狗,兩間水泥小屋,門口掛著兩個牌子,一個寫著「蔡家坡鐵路派出所」,另一個寫著「貨運檢查站」。
老羅把截獲的毒品放進了保險箱,等到第二天上午,市局的人才會把毒品帶走。睡覺前,他沒有忘記獎賞給雷子一根香腸,半夜裡,起風了,他就把門反鎖上。他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10點,錯過了檢查一列班車,這是很奇怪的事,因為他有早起的習慣,他除了感到頭疼之外,沒有別的異樣感覺。等到市局的人來了之後,他們發現毒品不見了。窗戶是關著的,外面還有一層鐵柵欄,門和保險箱都好好的,沒有撬動的痕跡,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盜竊痕跡。
究竟是怎樣把毒品盜走的呢?老羅苦思不得其解。
有些竊賊瞄準警察局、派出所,不是因為膽大,而是因為這些地方防範疏鬆更容易得手。
讓我們回到那天晚上,仔細看看整個盜竊過程。
一輛火車開過的時候,庫班和小油錘翻牆而入,院裡的狗叫起來,狗叫聲被火車轟隆隆的聲音所掩蓋,火車駛過後,狗會一直狂吠,所以要讓狗閉嘴。
在盜竊案中使狗閉嘴的辦法不外乎幾種,用槍支或者弓弩幹掉它,餵它吃有毒的食物,或者使用閃光燈,例如普通相機,取掉散光玻璃,對著狗連閃幾下,強光即可使狗在幾分鐘內不能睜眼,出現短暫的眩暈,然後將其擊斃。傳說湘西趕屍者會一種「啞狗術」,往狗身邊扔幾張畫的符,狗就不叫了,其實這是一種特製的草藥所致。
庫班和小油錘使用的是麻醉針劑,把麻醉劑放在塑料管子一端,從另一端用力一吹,射到狗的身上,一會兒它就會昏迷。動物園裡的飼養員常常這樣對付猛獸,在華城也有犯罪分子利用飛針搶劫的案例。
這次盜竊成功的關鍵就是,先讓狗昏迷,再讓人昏迷。
小油錘踩在庫班肩膀上,從窗戶上方的縫隙中,向屋內噴入一種迷藥。迷藥種類繁多,現代入室盜竊常使用三唑侖、乙醚。曾經有竊賊以小型的煤氣罐作為入室盜竊的工具。比較罕見的有拍肩式迷藥、迷魂香煙。明清時期的竊賊多使用一種由曼陀羅花和鬧陽花等草藥秘製而成的迷香。小油錘使用的是一種噴霧型麻醉藥,組成成分是甲氧氟烷、環丙烷、異氟醚。這種迷藥一分鐘內就可以讓人昏迷不醒,老羅屋內門窗緊閉,藥效揮發更快。
老羅昏迷之後,就要解決窗戶的問題了。鐵柵欄的每一根鋼筋都很粗,只有巨人才能扳彎。庫班和小油錘把浸了水的毛巾纏在兩根鋼筋上,然後用木棒用力去絞,旋轉,鋼筋就慢慢彎了。這是簡單而有效的省力技巧。任何一個野戰部隊裡的司機都知道如何拖出一輛陷在泥潭裡的卡車,某酒店的領班用這個辦法解救了十幾個人,使他們倖免於火災。擰彎鋼筋,有時是特別需要的。
巴郎從窗柵欄的縫隙裡鑽進去,用濕毛巾捂著嘴,找到保險箱的鑰匙,取出毒品,將鑰匙放回原處,從窗戶裡爬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庫班和小油錘有意掩蓋盜竊痕跡,他們將窗柵欄恢復原狀,拔下狗身上的麻醉針劑,甚至清除了腳印。這樣做不是出於惡作劇,而是因為他們有意識地想做得天衣無縫。黑龍江鶴崗搶劫案中犯罪分子一邊開槍一邊撿彈殼,白寶山在搶劫前槍殺一位無辜的放羊老頭也僅僅是為了鍛煉膽量和槍法。
對犯罪分子來說,犯罪即是一種藝術。
2000年2月3日,也就是春節的前一天,邢石鐵路職工住宅小區6樓發生火災。母子二人被困在陽台上,女人急得大喊救命,她還抱著個孩子,孩子4歲左右,因為驚恐,嚇得哭聲都變了腔,濃煙夾雜著火光從陽台上湧出來。
天還沒亮,從睡夢中驚醒的鄰居立刻報警,並且迅速組織救援,一部分人試圖打開那戶人家的防盜門但是無功而返,因為客廳已經被兇猛的火勢封鎖。
樓下圍觀的群眾束手無策,有人提議從陽台上系根繩子把母子二人救下來,繩子立刻找來了,但是怎麼送上去呢?
陽台上的女人頭髮被烤著了,她脫下衣服蒙住頭,孩子的哭喊聲也變得聲嘶力竭,形勢萬分危急。救火車遲遲未來,再等片刻,估計那女人就會忍不住從樓上跳下來。
這時一個人默默地挺身而出,他拿起繩子咬在嘴裡,沿著牆壁上的下水管向上攀爬,那敏捷的身手令圍觀的群眾目瞪口呆。他爬到六樓的位置,調整姿勢,踩住固定下水管的螺栓,像壁虎似的輕輕一跳,就到了陽台上。
他迅速地繫好繩索,在樓下群眾手電筒的照射下,他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抓著繩子緩緩地下降。下降到三樓的時候,他停頓了幾秒鐘,那幾秒鐘對下面觀望的人來說,就好像是幾個世紀。人們屏住了呼吸,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被繩子磨破流出了血,他皺了皺眉,接著,咬牙忍住痛,一口氣滑了下來。
觀眾齊聲喝彩,一個鄰居接過孩子,有些老年人流下了眼淚,這時救火車來了,現場一片混亂。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青年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人們甚至沒有發現他是什麼時候悄悄離開的。
事後,那個女人和丈夫多方尋找救命恩人,他們在電台報紙刊登消息,詢問目擊群眾,有群眾反映那個年輕人留著長頭髮,胳膊上刺著文身,有可能是個在附近租住房子的打工仔。夫婦二人去了當地的派出所查找暫住人口,一個富有經驗的老警察聽了他們的描述後說:
「能夠徒手攀爬六樓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訓練有素的特警軍人……」
夫婦問道:「另一種呢?」
老警察猶豫了一下,回答:「那人很可能是個賊。」
這個賊就是小油錘。
作惡的人也有善的一面。貪污73萬元的教育局長馬覺明長年資助幾個貧困大學生,人販子趙桂芹救過落水兒童,殺人犯包金龍為村裡修橋,強姦犯甄洪給鄉里種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