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節


毛瞬生是不非常不起眼的一個男人,據他哥哥所說,他生前是個木偶工匠,平時總是一個人悶在家裡的木偶作坊中,也沒交什麼朋友。不過根據我的觀察,不只是毛瞬生沒朋友,整個毛家似乎都沒有社交,因為出席葬禮的人總共只有十人,其中還包括我喬偉。
追悼儀式非常的簡單,悼詞也沒有長篇大論。在遺體告別的環節,我站在毛瞬生的棺材前又看了他一眼,他那張臉太過普通,太過大眾了,如果毫無特點也算是一種特點的話,那他便將這個特點發揮到了極致。
而且我也再一次確認了一件事,我不認識毛瞬生這個。
當然,有可能我和毛瞬生曾經見過面,後來因為他的相貌太過大眾導致我將他忘記了。但如果是這樣的一般關係的話,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遺書當中呢?
我也想過這會不會又是那些邪神為了抓我而設計出來的全套,但很快我便否定了這種可能,如果邪神知道我在哪,也知道如何聯絡我,那他們大可以直接到喬偉家裡去找我,而不用大費周章地寫信把我約回國內……
很奇怪吧?
一個我毫無印象的人竟會留下遺書,把他的木偶作坊指名交給我來打理,而且讓我務必參加他的葬禮。
大概是出於好奇,我和喬偉再一次從英國返回了國內,到了杭州這座名城。
一個星期之前,一個署名毛瞬康的人將一封信寄到了喬偉倫敦的家裡。
信的內容是中英雙語的,前半部分大概的意思是一個名叫毛瞬生的人自殺了,而且留下了一封遺書,遺書中留下了一個遠在倫敦的住址還有「雷聲」這個名字,毛瞬生將他工作一生的作坊留給了雷聲,並希望雷聲能來參加他的葬禮。
信的後半部分是毛瞬康對冒然來信這一舉動的抱歉,並強調如果收信人並不認識雷聲這個人,那便不會回復了,一切就當是一場誤會,最後毛瞬康也附上了他的電話。
雷聲這個人自然是有的,所以我也給毛瞬康回了個電話,他在接到電話後非常的吃驚,他說他從沒想到他的弟弟會在英國有認識的人。我也趕緊解釋說我根本不認識他弟弟,甚至連毛瞬生這個名字都沒聽過。
這樣的結果讓毛瞬康更感到吃驚了,不過最後我還是按照毛瞬生的遺願從英國回來了,並且參加了他的葬禮。
在葬禮結束之後,毛瞬康開車載著我和喬偉去了遺書中提到了木偶作坊。
我這個人對旅行本來就沒有多大興趣的,儘管杭州素有人間「天堂」的美譽,但我確實從來沒到過這裡,如果不是突然接到了毛瞬康寄來的信,我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到杭州這邊來。
既然沒興趣旅遊,自然也對什麼名勝古跡自然風光的不感興趣,這倒也省去了毛瞬康不少麻煩,他不用給我介紹沿途的風貌,只管開車、引路。
毛瞬生的木偶作坊在一條古色古香的步行街裡,街道兩旁的店舖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店員也都穿著明清時代的衣服。毛瞬康帶著我和喬偉在步行街主街上走了十五分鐘,然後轉進了一條小巷,在巷子鄰近盡頭的地方有一棟古樸的小宅,這便是毛瞬生的木偶作坊了。
小宅的院門並沒有上鎖,毛瞬康直接輕推開門,然後將我和喬偉讓進了院子。
剛一進院,一股木材和油彩混雜的特殊香氣便鑽進了我的鼻腔——我最近已經習慣了進門聞屍臭,現在突然有香味了我還真覺得有些彆扭。
「我弟弟最大的愛好就是做木偶,他對於木偶的木料和顏料的選擇都非常講究,不只是材料本身的質量,氣味也是他重點考慮的一環,用他的說法就是:木偶和人一樣,沒有人願意和一身臭味的人交往。」毛瞬康介紹道。
在穿過二十幾平米的小院之後便是作坊小屋了。這裡的門是上著鎖的,不過鎖頭並不複雜,毛瞬康只用一把最簡單的鑰匙便打開了門。
作坊進門口是一個陳列展廳,四四方方的展廳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木偶。這些木偶多是人物,只有極少部分是一些擬人態的小動物。在眾多人物木偶中也明顯分成了兩大類,一類是誇張的卡通形象、另一類則更貼近真人,但無論是哪種分類,這些木偶看起來都非常可愛,無論他們的表情是哭是笑、是愁是鬧,看上去都給人一種很歡樂的感覺。
「這些木偶都是你弟弟手工做的?」我問。
毛瞬康點頭道:「外面的這些都是。我家從我爺爺那輩就一直在做木偶戲的表演,表演所用的木偶也都是我們家裡手工做的,我還記得小時候跟著我父親推著車給小孩表演提線木偶劇,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每天基本都過得很快樂。」
「後來你們沒接著做木偶戲表演嗎?」我又問。
「沒。」毛瞬康淺笑著搖了搖頭,「我小時候確實對木偶挺感興趣的,後來上中學了就不怎麼喜歡了,等到了大學我的生活基本就跟木偶沒有任何關係了。不過我弟弟始終都喜歡木偶,但是他比起自己去演木偶戲明顯更喜歡做木偶。」
「這些木偶值錢嗎?」我問。
「這個嘛……」毛瞬康拿起一個20厘米高的、穿著公主裙的卡通人偶,然後微笑著問我道:「您覺得這個賣多少錢合適?」
「我對這個可沒什麼研究,要我隨便出價的話,大概100以裡吧。」我道。
「差不多了,像這個這麼大的卡通木偶一般都賣70塊左右,再小一點的會更便宜。不過也有貴一些的,比如像這個。」毛瞬康走到展廳裡側一個高度大概在一米五左右的木頭士兵旁邊道:「這種用作傢俱擺設的大型木偶一般都能賣到300以上,如果是造型不用卡通的而是要更細緻的,那就要500以上了。」
「那你弟弟一天能做幾個?」
「如果晚上提前把白天開工的料都備好的話,一天可以做四個大型號的細緻型木偶,卡通類的因為有一些模具可以用,速度就更快了,一般一個小時能做出來三、四個,細緻一些的需要手工刻臉,不過他的速度也很快,差不多半個小時就能出來一個,畢竟也是從小就做這東西。」毛瞬康道。
「哦!那成本呢?這裡面的利有多大?」
「這是手藝活,賣的就是這個技術,成本非常低的。我弟弟對原料算是比較挑剔的,就算這樣每個木偶都有大概80%的純利,另外型號越大、造型越精細的,利潤也就越高。不過算上時間成本的話基本上利潤都差不多,就是80%吧。」
「那這些木偶做完了都能賣出去嗎?」我繼續詢問著。
毛瞬康點點頭道:「我弟弟開了個網店,銷售情況非常好,有時候訂單都接不過來他還要僱人呢。前幾天他還收了個徒弟,就是葬禮時候一直站我身邊穿黑西裝的那個,這樣兩個人一起忙活就能趕上進度了。」
我簡單的算了下,假設毛瞬生一天工作八小時,全都做卡通小木偶,按一小時做三個算,一天下來就是24個,每個賣70塊就是……1680塊,再去掉20%的成本,利潤將近1400塊,一個月下來就是4萬多。
雖然錢並不是衡量一個是否幸福的唯一標尺,但一個月能賺4萬塊對於一個普通手工藝人來說應該也算不錯了,這比那些外企打工的白領賺得還要多個幾倍呢。而且毛瞬生喜歡做木偶,沒有什麼能比將自己的愛好變成工作更讓人開心的了。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選擇自殺呢?為什麼他自殺之後還要把這個木偶作坊交給我呢?我跟他到底有什麼交集?
我完全想不通。
2、木偶作坊
展廳的後面是一個原材料的儲存倉庫,再往後走就是真正的工作室了。工作室的面積很大,裡面放著很多帶有圓鋸的機床,我對這些機械設備並不內行,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做木偶的工作室,我大概會認為這是個傢俱廠什麼的。
毛瞬康走到一張看起來像是設計台的桌子邊,用手指著檯面道:「他就是在這自殺的。週五的時候他給李想放了個假,就是他的徒弟,然後他自己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藥,等週一李想再過來的時候發現我弟弟已經沒氣了,遺書就放在他手邊上。」
說道這,毛瞬康眼睛盯著桌面沉默了一會,他之前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這時也終於消失了。
從在殯儀館初見毛瞬康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跟我和喬偉提過他是做什麼的,不過他身上的西裝看起來挺高檔的,舉手投足間也透著一股自信,弟弟的死讓他很難過,但他面對參加葬禮的朋友時卻始終以微笑相對,這種微笑並非他強作出來的,而更像是一種天長日久所養成的本能習慣——在面對朋友、客人的時候面部肌肉就做出了反射性的動作。
他或許是個商人,而且是個很成功的商人。
我是這樣猜測的。
不過現在並不是在公開場合,葬禮已經結束了,他又回到了他弟弟死時所在的地方,於是所有的商業表情現在終於可以放到一邊。
「我真的不知道我弟弟為什麼會選擇自殺,他每天過的都很快樂,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有個女朋友,已經交往了十年了,今年過年的時候他還帶著女朋友到我家裡來聚餐,還說準備今年國慶的時候結婚。想不通,我真的是想不通。」
說完,毛瞬康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陰陽詭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