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歐西亞關上窗,繼續吃吃吃。
安斯比利斯在外面轉悠了一圈,聽著滿大街奇奇怪怪的語言,心情稍微平靜了一點兒。
所謂未來,就是尚未來到。既然尚未來到,還未發生,那就還有改變的可能,自己何必自亂陣腳。
想通之後,他的神智恢復清明,感覺到不遠處熟悉的血液氣息,目光一瞄,正好看到歐西亞從窗外探出頭來。這是一百二十五年的歐西亞,漂亮的外貌無時無刻不神采飛揚,一笑一顰都充滿了勃勃生機。
看著戀人朝氣蓬勃,安斯比利斯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他被自己親手放入棺材時死氣沉沉的模樣,還有那一百多年來,時不時出現在自己身邊卻默默無言的黑貓。
與其在這裡糾結懊惱,不如想辦法改變結果。
他微微抬眸,留戀地望了眼歐西亞微笑的面容,決絕地轉身離開。
哪怕前方是一條被決定的路,他也不打算逆來順受。
安斯比利斯在回來的路上買了一堆聞起來很香甜的食物,躊躇滿志地推開門,卻沒有看到理應待在桌上等待自己的身影。
憤怒和恐慌瞬間襲上心頭。
手裡的食物掉了一地,油紙散開,糕點掉落出來。
一隻貓頭從門框和安斯比利斯的褲腳中間探了進來,嗅了嗅糕點,張開嘴就打算咬入口中,但它的牙齒尚未碰到食物,後頸就被一隻大手捏住,提到了桌上。
安斯比利斯反手關上門,居高臨下地盯著這只讓自己不時的一驚一乍、一歡喜一憂愁卻毫不自知的小東西。
「無法為你的行蹤做出合理解釋的話,」他撿起地上油包,捏在手裡,慢慢地搓揉成粉末,「這些就只能聞一聞了。」
竟然糟蹋大中華美食!果然喪心病狂!
黑貓痛苦地抬起爪子,努力用眼神表達著:哈吉嘛!
「……」安斯比利斯被它生動的眼神震撼了一下,手指戳著它的腦袋,「都變成貓了,別再模仿奇怪的表演。」
歐西亞有段時間瘋狂地癡迷莎士比亞的作品,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嚴重影響了平時的說話和行為,以至於安斯比利斯不得不經常要聽完一篇文章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比如說,想要一起喝點兒葡萄酒或聊聊倫敦糟糕透頂的天氣。
被打斷了表演的黑貓幽怨地瞄著他。怪不得自己是唯一和他有感情瓜葛的生物,如此不解風情,簡直與木頭一樣無趣。
安斯比利斯將茶壺放到它的面前:「快說。」
「喵……」這件事,就說來話長啦——
話說安斯比利斯出去發洩自己的怒火,黑貓正蹲在窗台上表演望夫石,就看到客棧前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出現一個眼熟的身影。
有多眼熟呢?
眼熟到他剛剛才從這個房間出去。
黑貓見安斯比利斯大搖大擺地從下面經過,絲毫沒有抬頭看一看自己的意思,心裡急了,立刻從窗台上蹦了下去,衝上街道,跟在他的後面。
安斯比利斯好似完全不知道後面有一隻貓悄悄地跟著自己,心不在焉地跑到一家飯館裡,從身上解下一張畫,展開給掌櫃看。
掌櫃疑惑地看著他。
安斯比利斯用英語問:「見過嗎?」
掌櫃用中文回答:「您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洋話。我們這兒是飯館,小本經營,可沒有這麼高檔的玩意兒,也買不起它,您還是上別處看看吧。朝下走,有洋人開的店,您往那裡問問,興許有要的。」
安斯比利斯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還以為他知道些什麼,單手將他從櫃檯後面提了出來。
掌櫃嚇懵了,嘴裡直叨叨:「哎呀我的娘哎!洋鬼子要吃人啦!」
安斯比利斯見其他人湧上來,知道他們誤解了,放開了他,展開畫,指了指。
剛剛他背對著,黑貓沒看見,這下看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畫上的人,分明就是自己,歐西亞!只是畫畫的人似乎對自己充滿了怨怒,以致畫中人怎麼看怎麼陰險狠毒冷酷無情……
安斯比利斯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受,好似那個負心人就在這裡,在暗處偷偷地窺探著自己。
血液躁動起來。
分不出是因為怨恨還是其他。
他也不想分清楚。
現在的自己只有一個念頭——找到歐西亞,用鐵鏈鎖住他的四肢,再關到鐵籠子裡,放在陽光底下。讓他永生永世,除了自己再也見不到第二個生物,連蒼蠅都不可以。讓他永永遠遠地再也不能背叛自己,甚至連離開的念頭都不敢有。
黑貓看著安斯比利斯流露出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它立刻意識到,眼前這個安斯比利斯是1890年的安斯比利斯。原來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早到中國,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遇上。
安斯比利斯掃瞄了一遍圍觀人群,沒有找到自己預料中的人時,終於注意到了表現有點奇怪的黑貓。
然而這時候的黑貓已經打起了退堂鼓,悄悄地從圍觀人群的縫隙中無聲無息地擠了出去。
儘管味道淡得若有似無,但安斯比利斯還是聞出了它獨屬於岡格羅!
他目光一閃,突然從酒坊裡衝了出來。
圍觀的人群被他超乎尋常的速度和衝擊力嚇了一跳,紛紛躲閃和尖叫起來,場面一片混亂,黑貓趁機逃了出去。
安斯比利斯聽完之後,後怕地將它摟在懷裡。
一百多年前的自己在想什麼沒人比他跟清楚。一想到黑貓可能落在曾經的自己的手裡,他就一陣心悸!
黑貓的尾巴輕輕地甩了甩他的胳膊,用眼神說:你知道以前有多麼恐怖就好,還不快點補償我?
安斯比利斯雖然沒有看懂,仍將丟在地上的食物撿了起來,挑出完好無損的遞道它的面前,為它壓驚。
黑貓一邊吃一邊快樂地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