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老太太道:「因為四十年前,我就已經死了,我在地下很孤單,又沒人孝敬我,就只能自己孝敬自己了,哎。」
我實在很難明白老太太話裡的意思,按理說,活人是看不見鬼魂的,我也用天眼看過,這老太太非常正常,就是個大活人,可為什麼她說話這麼奇怪,還自己給自己燒紙錢,這也太他媽奇怪了吧,難道她故意嚇我們。
老胡嚇得一屁股坐地上,半天不能爬起來,整個人都木了。
我很直接的告訴老太太,她是個活人,不是鬼混,否則我們不可能看見她。
老太太衝我們詭異的一笑,說:「你這小娃娃懂的倒是真多,可惜沒看到點子上去,我現在是活人,卻只是個活死人,並非真正的人。這四十多年來,我活的生不如死,我沒有感情,沒有情慾,像個活死人一樣一天天的活著,過的像個死人。」
我腦子飛速的轉動著,給老太太列出了無數種可能,可沒有一種能說得通她的狀況,一時陷入煩悶之中。老太太見我這副樣子,便說:「你別亂猜了,就讓我這老婆子告訴你真實情況吧,在我二十歲那年,我被逼迫配了陰婚,嫁給了一個死人,從此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據我所知,配陰婚應該是找個活人,跟死人辦一場婚禮儀式,就只是簡單的辦一個儀式而已,怎麼會讓活人變成活死人,這就忒奇怪了。
老太太很有耐心的告訴我們,她配的陰婚跟一般陰婚不同,當時幫她配陰婚的是個厲害的風水先生,他根據主家的要求,用風水陰陽之術,配出了一種極其特別的陰婚。配陰婚的女方真的會跟死者結婚,婚後還要一直陪著死者,跟死者不離不棄,永世做夫妻。那死者是橫死,死後不能輪迴投胎,於是就只能一輩子做孤魂野鬼四處遊蕩,嫁給死者的她,也就只能跟著那死者,生生世世為他當牛做馬伺候他。
我大吃一驚,漸漸明白了她的狀況,便道:「你是說你配陰婚之後,就沒了魂魄,一直只有一具空架子的肉體繼續活著。」
老太太點了點頭,眼裡流下一行濁淚,連嗓子都哽咽了。
我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奇事,配陰婚真能把自己的魂魄給配出去,獨留下一具空殼在世上生不如死的生活下去。
老太太突然扭頭,眼含怨毒的望著老胡,說:「你不肯說出實話,但我心裡很清楚,你是在給我燒紙錢你明白麼?」
正盯著老太太發呆的老胡瘋了一樣,連滾帶爬的退後了十多米遠,直到退到路燈桿子旁邊才停下來。他嘴裡念叨著:「是你——果然就是你——我全都記起來了——」
我吃驚的看著這兩個奇怪的人,心裡全亂了,老胡一輩子沒進過弄堂,怎麼就跟這位老太太搭上關係了呢。以老胡的性格,他感興趣的只會是那些年輕長腿的漂亮姑娘,這種老太太他多看一眼都會嫌難受。
老太太緩緩道:「你聽著,我配陰婚的對象就是你,是你虧欠了四十年時間,難道你忘記了嗎?」
我心裡全亂了,不知道這離奇的事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老胡說他夢裡不停得做跟人結婚的夢,完了外面又是敲敲打打的送葬隊,原來他不是在結婚,而是在辦喪事啊。可老胡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他也有心有魂,怎麼可能魂魄還跟這老太太一起在地下做夫妻呢,我實在想不通原因。
老胡只會一個勁兒的搖頭,嚇得眼白直翻,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老太太又說:「你一直很奇怪,你們胡家在老家有權有勢,為什麼你爹要放棄家產帶你來濟城這種小地方吧。我來告訴你,因為你在老家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你爹帶著你的屍體不遠萬里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找那位風水先生幫你配陰婚,用我的魂魄來養你的魂,隨著時間推移,我的魂魄越來越虛弱,而你的魂魄會越來越飽滿。你一定知道,在幾十年前你是一個木訥的人,不知道開心、不知道痛苦、甚至也不知道愛和恨,像只行屍走肉一樣活了許多年。慢慢的,你變了,變的感覺越來越靈敏,也有了愛恨情仇,甚至還有了感情。為什麼你會這樣,都是我,我的魂魄把你的魂魄養的夠強大了,於是,你就會慢慢的復活了,成了一個真正的活人你明白嗎?」
我聽得瞠目結舌,簡直很難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然還有這麼可怕的邪術,可以利用這種方式讓死人復活,這也太他媽恐怖了。
老太太說:「在夢裡,你一直覺得我是鬼,其實,你才是真正的鬼,我是大活人。只是我上了當,用活生生的自己哺育了你,讓你由死轉生,你欠我的你知道嗎?」
我扭頭問老胡道:「你告訴我,她是不是在胡說八道,她說的都是假話對不對?」我覺得我的世界觀遭到顛覆,這種不合邏輯的事情怎麼會發生,風水先生能夠通過配陰婚讓死人復活,真有這種本事的人早就可以翻轉陰陽了,還能稱之為人嗎?
老胡望著老太太,說:「我全想起來了,你說的很對,是我害了你。我記得當時我只有五歲不到,可我的屍體卻娶了二十歲的你,我真是個罪人。」
我心裡全亂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直在心裡問自己,不可能,連李半仙兒教我的陰陽邏輯裡,都不可能存在這種合理性。可事實擺在面前,即使我在心裡一再否認,真相就是真相,連老胡都承認了,我還有什麼不信的呢。
我突然想起爺爺提到過的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風水鬼師才有這種顛倒陰陽的本事,他們將乾坤掌握在一掌之中,是風水師中的絕頂高手。我心想,難道為老太太配陰婚的風水師,就是傳說中的風水鬼師麼?
老太太又說道:「你們不應該來這種地方的,現在連野貓野狗都不進弄堂了,你們為什麼還要來。幾十年前,這座老弄堂的風水,早就被那位風水先生給改了,據說他要做一件天大的事情,無論人畜呆在老弄堂裡,一定會出事,連外人也不例外你懂麼?」
老婆爬起來,屁股一撅,撞鬼似的衝出了老弄堂,而我腦海裡一直浮現出老太太說的那番話,這弄堂的風水究竟怎麼被改了?那風水師要做的大事又是什麼?這麼厲害的人給老胡配陰婚,僅僅就是老胡家以前是大戶人家麼?
我知道,做這種事情是要遭天譴的,如果沒有等值的目的,僅僅給點錢,風水師不會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做這種事的。
第62章老太太的前世今生
老太太說完這一切,流了一臉的眼淚,地上的黃紙已經燒成了一堆灰燼,老太太歎氣說:「我跟這個人做了一輩子的夫妻,他到現在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沒有給我任何夫妻該有生活,我卻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他。」
我非常同情老太太的遭遇,只感歎世界上竟然有這麼不人道的邪術,人一旦死了,就跟這個世界徹底斷絕聯繫了,可偏偏有些奇人利用一些陰陽數術試圖打破不同世界的壁壘,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想就覺得殘忍。
我和老太太並肩坐在一塊石頭上,老太太說:「我昨天就看出來了,你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沒你的膽識,你一定也是陰陽術中人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老太太又問我說:「那你跟胡家又是什麼關係,是他們請來的陰陽術高人,想繼續折磨我這老婆子,還是另有目的??」
我慌忙跟老太太解釋,說明我只不過是老胡的學生,他還不知道我精通陰陽數術,他找我來陪他,就是為了給他做伴而已,沒有任何別的目的。老太太將信將疑,從她的表現可以看出來,她對胡家有多畏懼和仇恨。
老太太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我不信你的話,如果只為做伴,你昨晚來這裡做什麼,你還去了那間老屋。要不是有目的,你會找到那種地方?你是不是在屋子裡看到我的遺像了,還看到了別的不該看到的東西?」
我心裡一震,想到大水缸裡殘缺的女屍,頓時把對老太太所有的同情拋到一邊,水缸裡的女屍跟老太太必定有某種聯繫。活死人老太太現在還活著,而水缸裡泡的女人,卻早就死了,想到這裡,我看老太太的目光都變了。
老太太突然詭異的笑起來,說:「你不肯對我說實話,我又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有些東西在那裡,總有他的道理。」
我一字一頓道:「是你害了水缸裡那女人,害死她之後,還割掉她的五官四肢,將屍體侵泡在某種防腐物質裡,讓屍體能繼續保存下去對不對?」我說的全身顫抖,這麼多年來,我見過各種怪事,還從沒見過殘忍到這種程度的人,能把自己的同類殘害到這種地步。
老太太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語氣變得極其冷漠,道:「我還以為你這小娃娃會是什麼陰陽高人,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真是一點門道也看不出來,枉費我高看了你。」
我被老太太嘲笑的莫名其妙,被她話裡套話的說話方式徹底繞暈了,只能呆呆的望著她,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老太太說:「你知道這個點兒,為什麼老弄堂裡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麼,就連一盞油燈都不敢點,房子裡一絲亮光都不敢發出來?」
我當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從我進高中以來,老弄堂就是同學們嘴裡最神秘古怪的地方,一般也沒人敢進那弄堂。各種奇怪到沒有合理性的謠言傳的漫天飛,搞的晚上一下自習,同學們立刻回家,連在校門口多呆幾分鐘都不敢。在這種背景氛圍下,老弄堂發生什麼怪事奇事都是合理的,它成了一切恐怖故事的源頭。
老太太說:「因為每天晚上,我都要來這裡給自己燒紙錢。外人不知道情況,弄堂裡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們怕我,他們怕撞見我,怕惹到我,怕我給他們帶去晦氣,所以整個弄堂一到夜晚就全是黑暗,沒有一戶人家膽敢點燈。民間有個說法,說惡鬼纏人,尋的就是夜晚裡最亮的那盞燈的方向找,他們都怕成為我的目標。」
「事實上,你只是活死人,還不能稱之為鬼魂,更別說惡鬼了。」
老太太內心極其敏感脆弱,我能感覺到她臉上的表情和心理狀態的變化,她時而悲傷時而憤怒絕望,如果是鬼魂,她心裡牽絆太多,怨氣十足,一定是個執念非常深的鬼。老太太說:「自從配了陰婚,我就成了這副樣子,我就套著這副衰老的皮囊整整四十多年了。別人以為我一夜之間,就老成這樣,說是被鬼魂吸乾了精髓,這是胡說八道的說法。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現在的我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我就是躺在大水缸裡密封起來的屍體,還說你是陰陽數術的高人,連這一點都看不透,這水平也太差勁了!」
我頂著老太太的嘲弄,心裡亂成一團,老太太竟然說水缸裡的女屍就是她,這根本不可能。先別說屍體泡四十年而不腐爛需要多高明的防腐技術,單就這老宅的溫度條件,也不可能達到這種要求。再說老太太是沒有魂魄的活死人,她就剩下一副空殼子了,沒思想沒靈魂更不存在感情,像具行屍走肉一樣活著,她就剩下一副屍身了,怎麼可能再換別的屍身,在邏輯上根本就說不通。我十分懷疑這老太太失去魂魄後,已經傻到喪失思考能力了,單就一張嘴胡說八道,不會經過大腦思考。
老太太冷笑著說:「你再去那老屋裡看看,在女屍閨房的梳妝台二級暗格裡有一張照片,看過照片你應該就會明白我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我盯著老太太看了一分鐘,她的臉色依舊是陰陰的笑容,好像給我設下了一道陷阱,正等我跳下去。我沒空管這麼多了,弄清楚老屋裡發生的事比什麼都重要。我把老太太丟在原地,飛快的跑進老屋。老屋大門依舊敞開著,裡面暗的嚇人,為防不測,我給自己開了天眼上了二樓樓梯。
我特意先去大水缸裡查看過那具女屍,揭開水缸蓋子,裡面只有半缸腥臭難聞的黑水,女屍早就不翼而飛了。我按照老太太的說法找到梳妝台的暗格,拉開一看,裡面有張泛黃的照片背朝上的貼在暗格抽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