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陸書雲徹底愣在了位子上。
沒有想到最先發話的會是陸書庸。只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用發抖的手指著陸書瑛,音色高的跑調,「你你你說什麼……她不是陸書瑛,那,那是誰?」
柳笙緩緩移動步子,眼色愈發尖銳,恨不得從中凝出一把刀將那張虛偽的面具給剜下來。全身散發出的氣息明顯和平日的謙和之風判若兩人。司徒巽見狀不對,一把攔住他小聲提醒道,「莊主面前,別亂來。」見柳笙失常之態肯定無法冷靜說明情由,只得向漪漣道,「師妹,你繼續說。」
漪漣歎了口氣,轉身往王尹坐的椅子上取下一個剛才就掛在那裡的包袱。
木屋收的兩本書冊剛露出的一角,冷靜的陸書瑛突然反應激烈,咬牙切齒道,「你——放下!」她震驚不已,變形的雙目霎時無比可憎,發瘋似的朝漪漣衝去。幸好行動被束縛著,陸宸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按跪在地。
王尹又在心裡叫好了。想要在談話中佔上風是有技巧的,打斷對方的防線是重中之重。陸書瑛至今為止依然保持著相對堅定的姿態,這很難得,所以陸漪漣要拿出最有利的武器,先讓她露出破綻,再深入撕裂。
漪漣強壓住心頭的各種負面情緒,將書冊拿在手裡對她比了比,「你若一直不說話我倒不好辦了。還好你有反應,證實了這兩本日記不是我作假。」她看向堂上,「阿爹,這是我去安寧村順籐摸瓜查到的,是不可辯駁的證據。」
陸書雲詫異,「你去了安寧村?」
她點頭,「阿爹可能不知,叔在安寧村撿到我,就是火燒村莊的那日。當我知悉三姨是在安寧村遇難時便有懷疑,所以拜託叔陪我再走一遭。」
陸書瑛看了眼王尹,拚命掙扎,大約想從陸宸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王尹道,「正如丫頭所言,此次回安寧村是為了查九年前那樁冤案。」
「冤案?」陸書雲很疑惑,隱約感覺會牽扯出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陸書庸吞了吞口水,躲回椅子裡。
漪漣決定從她的疑點開始說起,「戴全死時,小姨的表現讓我懷疑,直到聽阿爹說起往事,注意到了安寧村。如果當年被山匪屠村的證詞無誤,為什麼我的印象並沒有看見匪徒的影子?因此,我懷疑九年前那件案子有問題。此次去了安寧村後,我有了更多的疑惑。」
假若山匪是虛言,火是誰放的?
著火之後是誰報的案?報案人與縣令的死有何聯繫?
倖存者為什麼一齊發瘋?倖存者中下落不明的幾個人是誰?
現場的廢墟殘害她看過,全是簡單的居民屋,開門是舉手間的事,即便火勢凶狠,也不至於死這麼多人。還有縣丞提到的怪笑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疑點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我找到無名山中一座木屋,翻到了床下一箱的日記後,所有事都能夠解釋了。」
漪漣將應池和安寧村的見聞詳細說了一遍,然後道,「安寧村的建築很簡單,為什麼發現火勢村民居然不逃,以致活活被燒死。比較合理的解釋是,他們已經沒有逃命的意識,但從縣丞聽到怪笑這點來看,村民當時還是活著的。」
陸書雲身體微微前傾,聽得背後直發涼,「活著卻沒有逃命意識,莫非是傻了?」
「是,全村一齊傻了。」
他不可思議瞪眼道,「這,如何可能。」
「按理說不可能。」漪漣遲疑片刻,下定決心把前塵舊事也挖出來,「阿爹,您記不記得開國之初,國內出現一派轟動大興的邪教組織,他們自詡有通天之能,以活人為祭。後來被開國皇帝勸服解散,陸華莊功勞頗大。」
漪漣在墨閣翻閱歷任莊主隨筆時看到這麼一段記載。
教眾之多,不可盡數,受惑百姓無辜,帝王者仁德,不忍殺之。故而護國侯獻策,邀其教教主至內閣,以珍饈宴之,入奇藥一味。教主品後深感君王天恩,忘乎所以,不知所云。
通俗點說,教主吃了珍饈宴,瘋了!忘乎所以。
人一瘋,竟是對皇帝的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此乃深感天恩。
從此邪教解散,不再沾染通天祭神之事。因此,開國皇帝不動兵戈便平定了大患。
而那味藥一直傳承了下來。方子有沒有變動無法得知,是否有記載神奇也無從查證。只知道吃了它便會一時瘋癲一時失神,好像沉淪夢中無法自拔,所以後人給它起了個挺別緻的名,入夢。
第三十二章 證據確鑿
堂中聽過這個名字的人都沉寂不語。
漪漣自顧自的繼續說,「藥應該是下到井水裡頭,我之所以能倖免於難,多虧那天在村外玩耍。柳師兄這趟夜半挖墳,大約也是為了確定村民死難的真正原因,對不對?」
柳笙被司徒巽擋在弟子群裡,衣袖依舊被他顧泉小師弟巴著。他沒有笑顏的乾聲說,「正如師妹所言,我當晚取了焦屍骨樣查驗,村民生前確實服食過烈性藥物。」
漪漣道,「安寧村不大,消息傳得快,柳師兄到縣衙翻案卷,推算出除了倖存者七人,還有三人失蹤。一個是我,一個是王尹,還有一個我本以為是三姨。可去了應池安置倖存者的小院後,我意識到自己的推斷有誤。」
憋了好久的陸宸終於忍不住發話,「別賣關子,趕緊說說錯在哪。是不是倖存者跟你說了什麼?」
漪漣搖頭,「倖存者七個瘋了五個,逃了一個,你以為我問得出什麼?」她接著道,「不過有個照顧倖存者的阿婆倒是認得離開的那個人。而且她記得清楚,那人離開應池的時間是四年前,頭兩年常回去,這兩年徹底沒了蹤影。」
眾人都心裡有數,這時間恰好與眼前這個『陸書瑛』回莊後的怪異行動對得上號。
陸書瑛自從那兩本書冊暴露於人前後就失了冷靜,惡狠狠的吼道,「那又怎麼樣!即便你把那老太婆叫來與我對質也不能證明什麼。我確實是受了重傷後往應池養傷,四年前搬出來的。很奇怪嗎?」
漪漣聳了聳肩,「不,我奇怪的是為什麼倖存者全瘋了,唯獨你安然無恙?」
陸書瑛道,「天命如此。」
漪漣嗤之以鼻,「笑話。什麼天命,是他們全中了毒,毒是你下的。想要證據,找人去應池一查,自然水落石出。」
「等,等等。」陸宸聽得暈暈乎乎,「如果按你的說法,她不是陸書瑛,又怎麼會使存岐堂的毒?」
漪漣歎了口氣,「陸書瑛劫後餘生,面容盡毀,回莊時你們有無懷疑過?」
陸宸回想當時情形,「是懷疑過。」
「後來為什麼信了?」
陸宸道,「存岐堂許多方子唯獨堂主一人知曉,她又對陸華莊瞭如指掌。」
「她要冒充陸書瑛,先得把功夫學到家,可存岐堂的功夫不外傳,她只能跟著本尊學。這就是為什麼案發五年之後她才回陸華莊的原因。」漪漣道,「當時,真正的陸書瑛跟她在一起,是倖存者裡除了瘋了逃了的第七人。」
陸書雲端坐堂上,總算緩過了些神,「那你小姨現在在哪?你又從何證明她就是當年那七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