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漪漣深深剜他一眼,不說話。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達到山下出口,果然人聲寂靜,只有少量官兵圍堵在紫霞鎮上,忽略了周邊山區。陸宸從葉離懷中接過睡著的葉歡,欲先行一步,正好引開官兵的注意力為他們開路。結果,剛走兩步,他中邪似的打顫,「真撞鬼了。」
漪漣狐疑,將視線越過陸宸,發現草堆裡隱約藏著一坨東西,蓄勢待發。她看不真切,擔心是官兵埋伏,有意往葉離身前擋了擋。
草叢微動,那坨東西如棕熊般從草叢裡立起來,高大威猛,嘴裡還發出哼唧哼唧的怪音,其真容令人歎為觀止。鬼瞳般的大眼,紅到發黑的厚唇,一顆黑豆隨著她說話不挺抖動,「小郎君,奴家總算抓著你了。」
陸宸痛疼欲裂,慘不忍睹。
漪漣無奈,「你除了男人和妖怪,還能招惹點別的嗎?」
陸宸無力反駁,鬱悶道,「大娘,您這麼拼,是準備把我綁回去燉湯還是爆炒?」
賈西施哼道,「想得美!輕薄了人家哪這麼容易就了事。」她怒在一時,轉臉就噙著手絹嘻嘻羞笑,「負責奴家這輩子算便宜你小子了。」說著就要上前。
陸宸大驚,「站住!」他顧及官兵不敢大聲說話,怯怯抱著葉歡退到漪漣身後,「大娘,大半夜別亂晃。人心脆弱,一口氣上不來就得過去了。」他欲哭無淚,趕緊打眼色,「你們兩個好歹說個話。」
官兵正不遠處巡邏,當道擋了個絕世妖孽,進退兩難,左右不是。漪漣盤算來盤算去,眼皮一跳接一跳,「哥,我真沒本事敲暈她。實在不行,只好犧牲你了。」
陸宸神情扭曲,「你個沒良心的!」
雙方僵持不下。礙於官兵隨時可能追過來,葉離只好幫襯道,「這位姑娘,陸公子往前得罪實非本意。且婚姻大事講究兩情相悅,不可作朝夕之談。眼下我等尚有要事在身,還望姑娘大度通融,放我等離去。」
賈西施盯葉離良久,雙唇比肉腸油膩,「他走了,你來替?」
葉離尷尬,謙虛道,「在下乃有婦之夫,恐委屈姑娘。」
「呦,說話挺中聽。」賈西施一甩手,倒是大方,「沒事,那婆娘休了就行。不過你先把面具拿下來給我瞧瞧模樣。」
漪漣聽罷,當場怒道,「我說大嬸,拖著一肚子肥肉跑幾里路,怪累的。下次出門,至少把那花摘了,省得沒招到蝴蝶反引來蜜蜂。要再往您臉上添幾顆包,月老都沒地哭去。」
陸宸拍手鼓勁,「說得好,振奮人心。」
賈西施漲紅了臉,一口氣下不去,只好往外發洩,「你,你,你你說什麼——!」
慘烈的尖叫聲驚動了官兵,漪漣乾脆豁出去,「我勸你趁早斷了念想。想進我們陸家的門,做夢!」
賈西施怒急,張牙舞爪迎面撲來,官兵也聚集起來,舉著火把向這裡包圍。
見狀,陸宸果斷把葉歡往漪漣懷裡一送,回身就是一腳飛踢。賈西施肢體笨重,躲不開,肚子上生生受了一腳。因為體重所致,沒飛遠,一屁股坐到草堆裡滾了兩圈。此時,官兵已經很近,危機迫在眉睫。
陸宸接過葉歡,「哥沒白疼你,快帶葉離走!」
說完,抱著葉歡一路飛奔向蒼梧去。賈西施還惦記著如意郎君,連滾帶爬追上去,動靜轟隆轟隆的大。官兵以為鬧事的就是這兩人,也舉著火把追過去。漪漣和葉離躲在草叢裡,很快周邊就重回平靜。
「先生,您放心,陸宸有分寸,定能護小葉子周全。」
葉離道,「對此我深信不疑,只是陸公子……難為他了。」他很是同情。
漪漣隨口打趣,「最糟就是嫁了。」

第六十九章 恰似君容

五日後,漪漣與葉離安然抵達京城城門處,老遠就看到官兵列隊於城牆之外,相比蒼梧衛兵,煞氣更勝一籌,幾乎圍得水洩不通。漪漣試圖喬裝打扮跟著商隊混進城,結果以失敗告終。二人多次嘗試不成,無奈尋了一家農莊暫時留宿,如此於城關徘徊已有兩日。
第三日辰時,消息傳來,太師奉旨視察京周要道。
半時辰後,一隻鳥拍著翅膀飛到二人落腳的農莊中,葉離以為此鳥通體烏黑,身法極快,甚是特別,「這是?」
漪漣一聲響哨引來了黑鳥乖乖停落於她的手臂上,「是陸華莊的信鴿。」她從黑鳥的腳邊抽出一卷不起眼的紙條,紙條上乃是暗號,獨陸華莊之人看得懂,「我們去承陽。」
當晚,繼杏成縣後,承陽城再次不得安寧。吳適從早間接到消息後馬不停蹄地趕來幫襯,陪著劉恪從早到晚戰戰兢兢。自扯進一個陸漪漣後,承陽府上下談『君』色變,劉恪的烏紗帽連著腦袋已經搖晃了半月有餘,以致他在聽到傳報後不可置信,「你,你你給本官說慢點,誰,回來了?」
小廝激動的淚流滿面,恨不得挨家挨戶給報喜去,「大人,侄小姐回來了,咱們有救了!」
吳適和劉恪兩人快步來到君瓏客房,門扉已被敞開,走到近處,匪夷所思的安靜。吳適膽略大,想探頭瞧瞧親人重逢的感人場面,好慶祝他們劫後餘生。誰知探頭瞬間,生生被屋中充斥的銳氣嚇僵了脖頸。
只見君瓏負手而立,噙著無聲笑意對峙著一名藍袍男子。他深邃幽黑的雙瞳深不可測,捲著漩渦,寒意噬人。門處看不見男子容貌,不知他直面君太師的壓迫感心存何想。劉恪身為旁觀者已經雙腿發軟,他是真真切切從君瓏的笑意中感覺到了迸裂而出的殺意!
君瓏與之平視,自得高人一等,「葉離?」他冷笑道,「真了不得,你居然有膽量頂著這張臉來見本師?」
漪漣緊張,想說話被司徒巽和柳文若雙雙攔下。
葉離異常冷靜,「草民無罪,有何畏懼?」
君瓏笑容愈發冷冽,「那你逃什麼?」
葉離道,「於太師,草民無罪。於姝妃,草民有虧。此番請見,是為助司徒公子一臂之力,亦是為報阿漣姑娘救命之恩。倘若太師肯不棄葉某微薄之力,也不枉草民委曲求全十年之久。」
聽罷,君瓏失聲笑道,「原來如此,不怪唐非被你當猴耍。」他輕徐三步,伸手撫摸博古架上的琉璃貔貅,好似愛護,不想一時色變,笑意毫無預兆的在霎時間收盡,「葉神醫不僅醫術高明,才智更加過人,有能耐以此為籌碼威脅本師!」說罷,狠狠一扇,琉璃貔貅被拍到地上,瞬間在葉離腳邊炸開花。
嚇得眾人猛一提氣。
暫不論傻愣的劉恪和吳適,連原本最耐不住性子的漪漣都被驚呆,她第一次見君瓏這幅模樣。真假不論,君瓏總擺得一副高姿態徘徊在事外,如此生氣,真真頭遭看見!還有葉離,看似從容,事實上在極力壓制內心情緒。
誰說的素未謀面?明顯是深仇大恨,抄一把刀子立刻能血濺當場。
漪漣自葉離故居中發現瓷筆後就心神不寧,腦海裡猜測連連,越猜越心慌。
君瓏常把玩的硨磲串被他捏於手中,發出瀕臨崩潰的聲音,他踱步走近葉離,竟是無端泛出一笑,「除了姝妃冤案,葉神醫是不是先該和本師解釋解釋旁的?譬如,甄墨。」
漪漣心一抽。果然是……
對視之間,自有交鋒,旁人心驚不已,葉離依舊波瀾不驚,「太師息怒,葉某無可奉告。」
《陸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