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整個案情陷入僵局,漪漣覺著再拖不是辦法,就狠心替葉離做了決斷,「……是畫。」
角落處有個身影被兩字觸動。
在沈序為漪漣請得發言權後,一道將鬼市買來的那幅遞上堂。三司首長皆是科舉出身,於書畫一道頗有見地,一瞧便知是甄墨之作。在感歎畫工精湛後,他們看到了與案捲上相同的蛇形圖騰,也是掛於畫中人腰間的翡翠。姜袁下結論,「這畫得是葉離。」說完,他以為欠妥,悄悄瞅了眼君瓏,甄墨可是……
「不對。」漪漣否決了姜袁的判斷,「畫的是君瓏,不是葉離。」
姜袁徹底暈了,感歎案情真是越發玄妙啊。
永隆帝不知搭錯了那根筋,竟來了興趣,「給朕說明白。」
漪漣視線落於葉離身上良久,不忍說,卻不得不說,「你們看上頭的落款,畫是十二年前所作。先生與我說過,與甄墨相識十載,十二年前的甄墨怎麼可能畫得出先生?」
君瓏會意冷笑,「原來如此。」
姜袁隱約琢磨出一點意思,「這麼說葉離他……」
漪漣接道,「先生是憑畫施術,他根本不知道畫中人是君瓏,所以不知者無罪。」她特地指出腰間翡翠,「我事後查過,畫中翡翠所用的顏料是蒼梧綠,近兩年才調製出來的新品。至於甄墨為何要在畫後多年加上這枚翡翠,還是讓她自己說比較好。」
君瓏眼色乍現凌厲。
姜袁頻頻點頭,「如此解釋確實通……等等,你適才說什麼?甄墨自己說?!」他面色不安的轉向君瓏,「君太師,尊夫人不是十年前就……」
尊夫人……
漪漣喉間微苦。果然,甄墨就是君瓏的『亡妻』!
甄墨又與葉離相識十載。呵,命運弄人啊。
她將葉離交予她的那張微黃紙片取出來,那是藥紙,葉離在山神廟找到它時裡頭還有殘留一些藥物,他托漪漣買藥材正是為了驗證裡頭的白色粉末。結果出來後,白毛的證詞也能解釋,為何他受唐非之命暗殺甄墨,甄墨卻早被人所殺?
「甄墨十年前是死於『隱姓埋名』,十年後是死於『自殺』。她應該是擔心唐非拿她要挾君瓏,所以服藥自殺,一了百了。」
君瓏眸底有情緒閃動,被他強行湮滅。
漪漣的視線在他和葉離之間游移了兩個來回,比了比藥紙,「據先生查明,裡頭裝的是假死藥。」
她回憶起蒼梧之事,「我與巽師兄為查姝妃一案,到蒼梧尋找先生。暗中有人一路尾隨,還特地留下了『救葉離』的訊息,杏成縣後山亦是同一人出手相救。據麵攤攤主證言,留下訊息的人聲音沙啞如男性,是服食烈性藥的後果。柳文若手裡有幾張被剪爛的字帖,我猜測是甄墨不想被認出字跡,才以此給先生傳信,引他到杏成縣與我們匯合。她想借君瓏之手,對抗唐非追殺。」
唐非無聲往大腿上使勁,沒料到這女人沒死成,還給他捅婁子。
司徒巽是當事人,聯想起來十分合理。正想幫襯兩句,漪漣又補了一言,震懾全場。
「我說得對不對?甄墨。」
葉離緊跟君瓏之後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他雖查明了假死藥,但怎麼也沒想到甄墨會在堂中。
漪漣態度沒由來焦躁,「躲躲藏藏沒意思。今日既是你的期望,何不站出來看個明白!」
半晌靜默後,在官差駐守的大門處,有名不起眼的小太監徐徐走出來,向著正堂緩緩抬頭。一對大而明亮的眼眸彷彿是筆墨畫作,在君瓏和葉離之間兩番凝眸,都是複雜不可言的情愫。然後她對峙唐非,一股少見於女子的英氣展現在眉宇間。
在場許多人都認得。她,便是大興首屈一指的畫師,甄墨!
她走到葉離身邊跪下,「民女甄墨,參見各位大人。」
果如陸漪漣所說,甄墨聲音沙啞,足見前頭言詞有幾分可信。可愈是如此,愈是麻煩。
堂上三人互覷不安,心想著案子到底要扯出多少東西來才算完?他們最擔心還是幾人口中頻繁出現的『太子』。這位太子如今已是天子,別一個不小心摻和到裡頭,那可不是三司有本事審的案子了。而且就現下看來,天子已然有蓄意謀位,覬覦庶母的天大罪名。
姜袁餘光一瞄,那永隆帝渾然不覺,正有滋有味的打量著甄墨。
沈序主審,還得把案情往下挖,拿捏道,「既然夫人肯現身相見,便也說兩句?」
甄墨側臉欲視葉離,最終還是沒有轉過頭,沙聲道,「回大人,剛才陸姑娘所言句句為真。我與夫君十年前相遇,為逃避唐非追殺才取畫相助,他當年根本不知畫中是君太師。若要追究罪責,當由民女承擔。」
「夫人且等等,本官有點暈。」姜袁思來想去該怎麼開這個口?
陳述覺著該是他說話了,「夫人稱君太師為『君太師』,那您口中的『夫君』又是誰?」
漪漣食指無意識抽了兩下。
只見甄墨闔了下眼,決心道,「……民女夫君……葉離。」
第七十五章 鬼差定局
空氣默然。
須臾後,唐非拍案叫絕,陰森森的笑聲迴盪大堂,「這段子真有意思,趕緊吩咐人記下。改日讓戲子替皇上唱一場,肯定空前絕後。」他向君瓏逗趣,「君太師,這事您可知道?」
君瓏冷眼逼視跪地的兩人,甄墨,葉離!
唐非得了便宜不罷休,「君太師,你我同朝為官多年,怎麼算也是有交情在。滿肚子苦水大可與本相說說,獨自藏著太見外了。」
君瓏深沉靜默。凝視甄墨的眼裡透著無比寒意,眼寒,心更寒。
「可憐我們君太師是癡情人,巴巴追去杏成縣。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賠了夫人又折兵?哎呀,這犧牲可大了。」唐非摸著下巴道,「君太師乃鳳毛麟角,多少人想求求不來。葉夫人,你不應該呀。」
眾人冷汗如雨下,太師與丞相多年不合,都是暗地裡的。頭一遭在面上風急火燎,真不知會鬧出什麼大亂來。
柳文若氣不過,週身已暴露殺意。
漪漣更沉不住氣,滿腔怒火,衝上去對著唐非張口就道,「唐相省省嘴皮功夫吧。朝政管不清楚,還管人家你情我願!瞧瞧您老,半隻腳踏進棺材了也沒個做個正經事。一個女人睡了十年還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算哪門子男人!」
唐非沒想到有人敢衝出來,有點懵,「黃毛丫頭,豈能與本相如此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