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且當時蘇家已無兵權在手,唐非懶於理會。君瓏精明,明哲保身處得安然自在。永隆帝只顧玩樂,何曾記得有個振國將軍。朝廷不管,自然沒人管,反是太醫落得『醫德有虧,避罪潛逃』的名聲。
李巽道,「太醫無能有損皇家顏面,朝廷治太醫『辦事不利』之罪,派兵搜捕。並重新調配了一名太醫前往落中,以示朝廷善待功臣之心。葛太醫是第四個。」
把自己身上的過失推脫乾淨就算完事,管它輪到誰身上,好省事!
陸宸哭笑不得,「誰腦子壞了想出這頂天好辦法,當真奇人。」他以為,永隆帝是會幹這荒唐事的人。
不料李巽面無表情的答道,「君瓏。」
陸宸喝的一口酒全噴了出來,「咳,咳咳……這太師當得真輕鬆。」他撫胸口順氣,平息之後頓時沒了剛才的輕鬆勁,「哎呀,照你這麼一說,我怎麼感覺這蘇家是龍潭虎穴?尤其剛聽柳笙提了幾嘴,太詭異了。」
「所以我才不願阿漣去。可她的性子……」李巽笑含無奈,蓋不住會心的喜歡,「現在阻止她更麻煩。」
陸宸以為,「朝廷明面上講究個『師出有名』,陸華莊可不玩這個。蘇家知道我們一貫的作風,量他們不敢跟陸華莊來陰的。況且爹同意,肯定有考慮,我們不妨靜觀其變,只千萬別讓那丫頭獨自去就行。」
李巽思量著點頭,「我盡量同行。」他斟酒舉杯,兩人默契對飲,「還有件事,需勞師兄相助。」他今日深思良久,還是謹慎為上。
陸宸提壺斟酒,「兄弟間說話哪有那麼多虛禮,爽快點。」
李巽應他意思直言,「我想請師兄回莊。」
壺嘴傾出的酒液戛然而止,一滴晶瑩懸於嘴邊搖搖欲墜。陸宸從酒杯上抬眼而視,神情反常嚴肅,「你在打算什麼?」
李巽正想解釋用意,此問令他一愣,「師兄何以如此問?」
陸宸放下酒壺道,「半時辰前阿笙決定回莊,你這會兒就要我回去,擺明有問題。」
李巽為難,「當下我恐怕難以給師兄一個明確解釋,只是這段時間隱隱有不詳預感。正如阿漣常言,事乃因果,許多事太巧合未免令人生疑。我以為師兄回去總歸更妥帖。」
陸宸頷首,繼續把未滿的酒杯斟滿,「你小子自小不愛說話,但行事果決,處事進退有度,確實有皇家的一套。不過做哥哥的提醒一句,你如果除了為姝妃報仇外還想再要點什麼,不妨多看看君瓏怎麼當太師。」
李巽於宮廷成長至七歲,又逢姝妃變故,宮廷最黑暗最可怕的東西他親身經歷過。所以立刻領會陸宸所指的是宮廷權術,也是君瓏沈序之流最熱衷的玩法。他原有厭惡,經歷到此卻難以評斷是非。尤其是——
李巽輕歎道,「師兄何時出發?」
陸宸道,「包袱已經收拾好了,明早就啟程。」
李巽驚訝,「你難道也……」
陸宸故意找他碰杯,阻止下文,只道,「現今什麼都不好說,乾脆什麼都別說,只你我留個心就是。」
第八十四章 冤家路窄
三日後,落中城內張燈結綵,熱鬧非常。知府張磊趁今日嫁女,特向皇帝告假一日回城操辦婚事。
新娘鳳冠霞帔姿容艷麗,眼中含淚三拜母家,由丫鬟攙扶著出閣入轎。門口鞭炮喜慶炸了一地,伴隨著嗩吶鑼鼓聲,張家閨女風風光光離開娘家,嫁予落中一的俏公子。兩人被贊為郎才女貌,一路圍觀百姓甚多,滿街不斷恭賀聲。
新郎策馬在前,神采奕奕,馬行三步一回頭,僅看著轎子也覺滿心歡喜。
眼看婆家近在眼前,雙方父輩正滿面紅光頻頻向來賓道謝,迎親隊伍的到來令賓客爆發出一陣歡呼。小廝們正欲點燃鞭炮,不巧令有幾頂轎子迎面而來,與迎親隊伍撞了正著。
新郎家的小廝攔上前,「哪來的?不知道今兒個少夫人進門?去去去,趕緊閃邊,到吉時放炮了,延誤了你們擔當的起嘛。」
那路人馬的僕從不爭不吵,互通了一個眼色,馬上有人調頭回報。
張磊見炮聲久未動靜,回頭一張望,發現小廝們正和一道無名人馬韁持不下。
他見四頂轎子規制頗高,又有帶刀護衛在旁,心裡一咯登,連忙喝斥住小廝們,「你們幾個,不得無禮!」
沸騰的道賀頓時失聲,張磊慌慌張張跑到迎親隊伍之前向無名人馬作禮,「吾乃落中知府張磊,今日小女大婚,不巧擋了閣下去路。可否請幾位上門喝杯喜酒,以示歉意。」他欲以此舉緩和尷尬,屏息靜待。
只見那名跑回去的僕從在暖轎旁低語了幾句,就聽簾縫處透出清傲之聲,「原是張知府嫁女,實該本師致歉。」話音未落,君瓏手執白玉折扇撩簾而出,身著金絲暗繡麒麟紋墨綠錦衣,隨手硨磲串懸於腰間,神采奕奕。
張磊當即臉色大變,撲通跪下,「下,下官拜見君太師!」
太師二字一出,親家也嚇得面色鐵青,連忙衝到張磊身後俯身跪倒,「草民參見君太師。」
緊跟著所有賓客紛紛下跪,新郎幾乎摔下馬,新娘被扶出轎子高聲同呼,「參見太師。」
君瓏站定放眼一遭,執扇隨手比劃,「都起來罷。」
他踱步走近張磊,俯視道,「本師今日奉皇命領太醫前往蘇家,不想主道行人頗多,這才繞道行之,未料竟擋了張知府的喜氣。張大人,本師實乃無心之失,還望大人莫要怪罪。」說時,面帶笑意。
「太師言重,太師言重!」剛起身的張磊不知怎麼又跪到地上,連帶著後頭撲下去一成片黑壓壓的腦袋,「不知太師駕到,下官有失遠迎已是罪過,哪裡能擔得起您一聲『大人』。說句不合身份的話,小女出嫁能碰上太師駕臨,實在是她八輩子的福氣,下官與親家同感無比榮幸。」
張磊是急上頭了,一脖子虛汗。自唐非大廈傾頹,朝廷已無人能與君瓏抗衡,太師之位今非昔比。好在他嘴皮子挺爭氣,說了一串好話不帶打結,身後一群人附和叫好。
「早間聽聞張知府向皇上告了一日假,不知是嫁女之喜。張大人怎捂得這樣嚴實,不容本師準備一份賀禮?」君瓏笑問。
張磊拜謝,「太師日理萬機,下官哪裡敢討太師的賀禮,使不得,使不得呀。」他應勢起身,戰戰兢兢解釋道,「皇上駕臨永樂宮何等大事,下官謹慎求周全,怎敢張揚。因此今日所邀皆是家中親戚,沒敢驚動朝中官員。」
君瓏有所會意,「這麼說來皇上若不在,大人就可……」話未說完,又聽撲通一聲,君瓏很是驚訝,「好好說著話,張大人怎麼又跪下了?」
張磊真怕一個不小心禍從口出,所以這分明是被嚇軟的雙腿,還得找個旁的理由,「下官這是是腿疾發作,老毛病,老毛病了。還望太師恕罪。」
君瓏故作關切,「那本師扶你一把?」說著就要伸手。
張磊一聽,俯身行叩拜大禮,「下官不敢,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他是嚇懵了腦子,用膝蓋硬生生往後挪了三步,哪裡有半點腿疾模樣。
君瓏墨瞳深邃,眼睜睜盯著他快如風過。良久,不緊不慢的勾出一笑,「張大人身患腿疾,腦子倒是挺明白。也罷,腿疾就別跪了,起來說話。旁人看去真當本師是豺狼虎豹,非要吞了你不可。」
張磊已是滿頭大汗,「謝太師大人大量。」兩名僕人一同攙扶才勉強站住腳。
漪漣探頭看了許久,這君瓏分明是故意為之。別人的大喜之日,他還真有興致逗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