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呵,冤了你?」君瓏冷笑。
風起雲舒,沈序卻看眼前雪色一掠,帶起京城的繁花清香。香味入鼻,撩撥須臾,翩翩散去後反將他的呼吸凝滯,回神才發現君瓏的手已鎖在他喉嚨,「挖牆腳的老鼠最防不勝防,比起日後麻煩,本師更願意先冤死幾個。」他一使勁,沈序呼吸愈發困難,腕上的硨磲串跟著晃了幾下。
君瓏的疑心不是一兩日,冤死的人不計其數,沈序能留到現在,是因為還有價值利用。他很清楚,君瓏肯定會動手,但不是現在。儘管憋紅了臉,他仍是盡力保持笑容,扯出聲音道,「落中兵馬一夜乍現,包圍在承陽關口十里外,下官久留,正是為了觀察其動向。」
君瓏從容道,「不是熱乎消息,早有人來報。」
沈序道,「人人都可能惹麻煩,信他們,不如信下官。下官為了妻兒性命,自當全力效忠。」他尚有餘力玩笑,「至少那些跑腿的嘍囉不會陪您聊天解悶。」
君瓏失笑,「沈中丞好能耐。」他不緊不慢的鬆開手,笑意一凝,「說。」
空氣衝入肺部,沈序一下子不適應,猛烈咳了幾聲,「他們是趁夜行軍,於交界樹林中紮營。看陣勢,粗略估計兵馬不下三萬,下官猜測有虛張聲勢之嫌。」
君瓏道,「落中沒這麼多兵力,時間太短,亦不足以召齊。」
「不錯,可他們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是想聯手鄰府勢力。」沈序分析,「之前為了葉離,我們沒少與蒼梧府起衝突,若要反,他們肯定樂意,但距離太遠,只能斷後,不適合先鋒。最有可能的是臨江府,陸華莊是李巽的主要助力之一,再者臨江府與落中府同鄰承陽府,他們一旦聯手,我們將左右受敵,不容樂觀。壞是李巽謹慎,斥候一時難探虛實,我們是否再緩緩?」他請示。
局勢嚴峻,君瓏聽著居然挺有趣,「清君側?看來那道聖旨是被李巽截下了。瞧瞧,到底是李家的血脈,野心不小,也多虧了你的循循善誘。」
沈序訕笑,「下官是想幫太師探虛實。可惜周胥、董世一流重臣是鐵了心幫李巽,還有蘇曜一位將軍在,這可不好辦。」
誰料君瓏笑得愈發明艷,「不,他們幫的是我。」
三月春風伴著十月流霜,急轉直下令沈序打了個寒顫。自以為閱人無數,而今,卻越發看不懂君瓏的心思了。尤其是君瓏以『我』自稱,摒棄昔日的偽裝,聽似隨和,殊不知惡鬼一旦脫去人皮,暴露本性,必將是一場天翻地覆的浩劫。頭一次,他面對君瓏感到壓力和恐懼,乃人生三十多年前所未有。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木筆香
承陽府邊境小鎮,府尹劉恪與縣令吳適在察看了邊防部署後略作歇息。
兩人選了街邊搭棚茶鋪,坐視人流來往,有挑擔賣麻糖的,有路過買茶葉蛋的,旁邊還有賣白菜的老太吆喝,當然還有嚴陣以待的巡邏兵。
劉恪憂心忡忡,茶盞原封未動,「本官還是得上書一封,奏請皇上准許撤離平民。一旦戰事起,此鎮最先遭難。」
吳適道,「老哥先緩緩,我看不適合。」
劉恪不解,「為民請命,怎地不適合?」
吳適將想法一一詳解,「老哥你想想,上頭特意交代,不可洩露任何有關戰事消息,對百姓只宣稱軍隊演練,意在安撫民心。安撫便是想保持常態,你上書請求撤離,不是違逆聖意了?再說了,朝廷現在什麼情況你我都懂,我私下裡聽說,這其實是那一位的主意。」儘管他亦覺不妥。
劉恪以為有理,免不得更憂愁了,「非我等力所能及也。」
這時,當地縣丞來傳話,「請示二位大人,有一名女子持皇令欲入承陽,放是不放?」
二人相覷一眼,「那女子拿著皇令?」
縣丞道,「已驗,印鑒貨真價實,卻不是公驗。」
劉恪猜想道,「持有皇令,莫不是皇親?可近期沒聽說哪位公主離宮啊。」他謹慎思慮一番,「聖旨上只說讓六部尚書歸朝議事,餘者一概不可入關,何況她未出示公驗,亦不合規矩,還是不放為好。」
吳適卻建議,「不放讓官兵押來瞅瞅再定,畢竟是皇令,萬一是大人物,您也不得罪。」
劉恪掂量了片刻,「也好罷。」
其實說這話時他心裡沒底,怕忤逆聖旨遭罪。直到官兵把人壓來,遠遠看見一身桃色衣裙生動明艷,居然是承陽府的老熟人?!他頓時想給吳適扣三響頭,先見之明,神人也。
「侄小姐,您怎地沒和太師一道回來?」兩人忙不迭的迎接,「下官不敢怠慢聖旨,多有得罪,讓您受苦了,快喝杯茶壓壓驚。」
君瓏大約沒有下令防她,漪漣稍有安慰,「事情多,給耽誤了。」
她借喝茶功夫偷瞄小鎮,心頭疑雲密佈。方才入關時,她見官兵數量之多,已然整裝待發,可戰車一類卻被閒置在旁,落了厚重灰塵,無人問津。另看小鎮,百姓照舊過活,全然不知戰事將起。
「趕在節骨眼上做生意,差這點銀子?」漪漣瞅著吆喝老太問劉恪。
她說話向來沒忌諱,自然沒什麼深意,劉恪卻聽出深意來。心想百姓銀子可不是當官的失職,有問罪之嫌,趕緊解釋,「侄小姐錯怪了,此乃皇上的意思,未到萬不得已,不可驚動百姓,是好意。」
「臨戰先撤百姓是常識,等到萬不得已,命都沒了。」漪漣嘴快,說完不禁又想,皇上的意思,肯定是君瓏的意思,皇上沒常識,君瓏不可能犯傻,那他為什麼要刻意隱瞞?是不是他並不打算打這一場戰?
越推敲越坐不住了,漪漣放下茶,「找匹快馬,我要入京。」
劉恪連忙衝著侍衛喊,「馬上替侄小姐找匹快馬。」
馬牽來前,吳適突然提議,「是否再找兩名隨從跟著效勞?京城戒備森嚴,尚有不少關卡盤查,侄小姐孤身一人許是不大方便。」
漪漣想想也對,那張皇令能混進承陽府已經不錯了,順勢道,「也好,幫我找兩個機靈點的,回頭謝你們。」
兩人拘禮,「侄小姐客氣。」
他們一路送出小鎮,三匹快馬與風比快,眨眼就成了遠方一小點。
劉恪大大鬆了口氣,望著遼闊邊界感慨萬千,「官場磨練好些年,結果還是你懂事,本官就想不了那麼周全。」
吳適的確有小心眼,但和劉恪考慮得不是一處,「老哥,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著怪啊。侄小姐既然是太師那邊的,為何不乾脆出示公驗表明身份,還要拿皇令兜圈子?」
劉恪不以為然,「不是聖旨吩咐了,除六部尚書,餘人不可入內。」
吳適摸著後頸一陣怕,「是呀,餘人不可入內,其中算不算上侄小姐?」
兩人對瞧了少頃,細細琢磨字裡行間的意思,每一個字都帶著陰風往劉恪衣領裡吹,嚇得他當場背脊一涼。據他所知,陸漪漣和李巽的關係是非比尋常,萬一真是……簡直不敢往下想!
「這可怎麼辦?」
吳適用手在心口壓了壓,「老哥冷靜,冷靜!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既然主意咱們拿不準,就讓上頭來裁奪吧。」
幕間,京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