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我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很久,像是一個失去了行動能力的小孩一樣,而且一幕幕場景逐漸和一些想法相互串聯起來,接著我開始意識到阿婆的有些舉動其實並不是那麼難以捉摸,就比如他給我的那個三色小紙人,為什麼要我給難師傅,為什麼給了難師傅之後,難師傅就忽然從拘留室不見了,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難師傅已經死了,阿婆知道這個事實,只是一直瞞著我們沒有說。
到了這裡,我覺得我有很多問題想要當面問阿婆,包括出現在我口袋裡和家裡的小紙人片,我身上的可能是喬傑放給我的,也可能是難師傅放給我的,但是既然喬傑和難師傅都是亡魂,那總要有一個控制這些亡魂的人,可我除了阿婆,想不到別人。
我這時候又想起了阿婆家裡的那面鏡子,現在仔細回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看見的時候那麼驚,除了覺得鏡子裡頭的那個人好像不是自己之外,我才想到當時難師傅就在我身邊的,可是鏡子裡分明沒有他。
包括難師傅為什麼會在殯儀館沒人發覺,恐怕他的屍體就被放置在殯儀館,只是我們都不知道而已,或者僅僅是我不知道而已。
這些念頭和影像一個個劃過腦海之後,我忽然將箱子給合上,然後就拿了鑰匙往外面趕。
我開著車一路往阿婆家去,一路上我面上平靜,可是心裡卻波濤洶湧,一時一刻都平靜不下來,而且一個個的念頭就像是一座座火山一樣蓄勢待發,更想到他們替我驅邪的那個場景,我也開始覺得有些變味了起來,那個蘇芮的亡魂,真的是隨著稻草人的燒掉而被徹底驅散掉了嗎,而不是重新被阿婆拘了起來,用作了另外的用途?
我一直到了阿婆家,讓人意外的是,紙錢鋪是她兒媳婦守著的,我進去還沒出聲,她就和我說阿婆在裡面的堂屋等我,我反倒有些驚訝,說她知道我會來,她兒媳婦只說我快進去吧。
我於是穿過小院,走進院子的時候只看見院子裡林立著很多那晚我見過的那種稻草人,我走到屋簷下,隱隱看見阿婆坐在堂屋裡頭,而我則正正對著那面黑沉沉的鏡子,看見裡面自己的影像的時候,我只覺得那不是自己,但很快這個念頭就被一掃而空,我沒有再去看鏡子,而是走近了堂屋裡,阿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來了。」
阿婆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我站在堂屋中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坐在籐椅上的阿婆,她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平時的那種慈祥,卻也沒有惡人般的可惡。
她看了我一眼,說不要站著,坐下來說話。
我於是在她對面坐下,將難師傅已經死去的事問了一遍,阿婆卻說,從我和老媽第一次進到她紙錢鋪的時候,她就知道難師傅估計是挺不過這一關了,只是她依舊抱了念想拒絕了我們,哪知道我們去了一遭,還是又折了回來,說明命中帶的,怎麼逃也逃不掉,這是命。
我看著阿婆,卻是無聲的疑問,阿婆說因為她看見了我和老媽身上的陰影,他一直說那是陰影,可是卻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她看見的黑影是難師傅,只有將死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黑影纏在別人身上,而預示著他會因為這個人或者和這個人有關的某件事而死去。
我聽了反倒是愣住了,阿婆說難以改變的事,終究是要變成現實的,無論你想怎麼去改變,越想要改,卻發現牽連的人就越多,死的也越多。阿婆說這個道理在他的丈夫和兒子相繼死去之後,她就明白了,她說當時他的丈夫就是因為這樣,她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去改變,可以救他,可是卻沒想到本來只是他丈夫的死亡卻變成了他家裡兩個至親的人的離開,他的兒子成了陪葬品。
說著她給我遞過來一張她兒子的照片,說她兒子死的時候,才四十歲。我本能地將照片接過來,但是照片接過來的時候卻愣住了,因為這個人我見過,他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在廣福路說是被我的車子撞到的那具冰凍屍體,也就是後來引著我在廣福路荒地去見一個人的那個人,也同時在殯儀館的樓頂救了我一命的人。
我情不自禁地開口:「怎麼是他!」
阿婆卻早已知道我認識他,看見我的表情的時候,甚至根本沒有絲毫的驚訝,我才看著阿婆說,她早就知道。
阿婆說她知道難師傅的事不可為,於是就順其自然,但是她也沒有打算幫我,只想著命中有的了結了,就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但是有一天晚上,她夢見了她兒子,也可以說是她兒子給她托夢,讓她幫幫我。
沒有原因,沒有任何解釋,就這樣一句話,阿婆說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她於是聽從了她兒子的話,事後我和老媽來求她幫忙,她就沒有再拒絕,這也是她之後一而再再而三幫我的原因。
聽見阿婆這樣說,我來時候的疑慮終於徹底打消,因為從她兒子在殯儀館天台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來害我的,他一直出現在我身邊,是想告訴我什麼。
而阿婆說,她兒子的名字叫難青。
第九章 幕後小丑
既然這樣說來的話,阿婆就不可能會害我們了,只是關於難師傅的事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總覺得難師傅在做一些讓人感覺很危險的事。阿婆聽了之後說我誤會她了,她不會做這種拘人亡魂的事,這種事損陰德的,他已經害了自己的兒子,不想在害身邊的人。
既然不是阿婆的話,那麼就是另有其人了,可是暫時我根本無法想到這個人是誰,阿婆說,據說那個人叫小丑,因為有幾次與他聽見難師傅是這麼描述他的。
小丑這個名字我記得好像在哪裡聽過,記憶追溯了之後,好似是我第一次因為高主任委託我去值班,在409里面遇見的那個人,具體的我不怎麼記得清了,想到這裡,果真難師傅和殯儀館的這一夥有聯繫,那麼這是不是也在說喬傑也是他們一夥的,那麼按照喬傑做的這些事來看,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置我於死地?
但是怎麼想怎麼矛盾,既然要置我於死地,為什麼好幾次他還要發短信救我於危難之中,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的樣子。
這些念頭在我的腦海裡轉瞬即逝,既然最後阿婆已經說明白了,我問起了關於那個小紙人片的事,我想知道為什麼阿婆要在我家留下那樣一個紙人,阿婆卻說她沒有留下這東西,接著她具體問了我關於這個小紙人片的究竟,我說了之後,阿婆說糟了,我問什麼糟了,阿婆才說恐怕那個喬傑已經跟到我家裡去了。
聽見阿婆這樣說,我頓時也是心上一緊,而且莫名的有些害怕。阿婆說聽我的描述,喬傑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只是問題的癥結是在他為什麼非要弄死我,再有就是他是怎麼跟去到我家的,阿婆說但凡這種惡靈跟家宅裡去,總要有個可以附身的地方,這樣看來我家裡是被人做了手腳了,應該又被放了什麼東西,只是我完全沒有察覺到。
而且更有趣的是,喬傑的剋星卻正是難青,當我說起這一茬的時候,連阿婆也深感意外,他說他並不認識這個叫喬傑的人,而且難青在世的時候也從沒有提起過這個人來,怎麼喬傑會無緣無故懼怕他來,這事就像是為什麼他要害我一樣蹊蹺。
我說這恐怕是和難青的死亡有關係了吧,問起難青的死因,阿婆臉色微微有一些變,我看她並不想多說的樣子,似乎極不願意提起,而且這事還牽扯到她丈夫的死因,所以一下子想起這樣的傷心事,任誰也會有些臉色不好。
我覺得這事我追問總是不好,還是要阿婆自己願意和我說了才行。之後阿婆說要不她和我去家裡一趟,幫我看看倒底是什麼東西在作祟,把喬傑給引了進去。阿婆說這真是我命裡有人幫,喬傑還沒來得及作怪我就來找了她,否則不用出三日,我必然會像先前那些無緣無故死掉的人一樣下場,因為像喬傑這種要置人於死地的惡靈,是不會給你喘息的機會的。
之後阿婆就和我一起來了家裡,回到家的時候箱子還在,而且難師傅的屍體也還在,完全沒有被動過,阿婆看了箱子,也看了難師傅的屍體,但是她卻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件很普通的事一樣,我怕阿婆有什麼,她卻還是早先的那句老話,說她是土埋到了脖子的人,生死見得太多,無論你貧賤富貴,最後都會有一死,所以即便難師傅是她的親侄子,也並沒有什麼值得悲傷的事,這不過是生死的規律罷了。
阿婆對生死的看透我不是第一次領教了,於是也不再說別的,阿婆問我說這個箱子怎麼出現的,對於陳申的事阿婆不是很關心,說既然不是害我的,就不會給喬傑可乘之機。
於是她仔細地在整個家裡觀察,最後卻把視線停留在了衛生間,我記得衛生間裡她已經看過一回,就在昨天的時候才來看過,只是這一會他卻和我說衛生間裡似乎和昨天她看得時候有些不一樣。
於是他進去到裡面,因為鏡子後面的牆被拆了還沒有補上,所以裡面看著很爛,而且吶夾層黑洞洞的,看著也是有些瘆人,這個衛生間我基本都不怎麼用了,而是用了另外一個。阿婆在夾層裡看了一陣,然後指著黑洞洞的地方說,那裡似乎有什麼。
至於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依著阿婆指的地方摸進去,還果真在木炭之間摸到了什麼,可是拿起來一看卻是一塊碎瓷片。我拿給阿婆看,阿婆看了看說,就是這東西,他能感到上面沉沉的戾氣,然後阿婆轉了頭,她兒媳婦就拿了一個布包過來,阿婆將碎瓷片裝進布包裡面,說這暫時是什麼東西她也還不敢確認,但絕對不是普通東西,她看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要等他回去做了對比才能下結論。
我說這樣就可以了麼,阿婆說完成了一半,然後她兒媳婦在夾層裡點了三炷線香,問我說那個紫銅香爐還在嗎,我這才想起這個紫銅香爐還沒有還給阿婆,我說還在,於是將紫銅香爐給拿了出來,阿婆拿了一袋香面給我說,我把香面用香草點了放在裡頭,不要讓香熄了,就基本上沒事了,最起碼喬傑在這個屋子裡就無法作祟了。
阿婆說也是發現的早,要是遲些恐怕我也不能站在這兒和她們說話,或者是還自己開車去找她們了。
之後我照著阿婆說的將香點了,把紫銅香爐放在了裡頭。至於難師傅的屍體,阿婆說本來他作為他的親二嬸是要過問一下的,可是現在難師傅涉及到一些案子,就由警方那邊處理吧,相信他們會處理好的,至於難師傅媳婦那裡,她讓我不用擔心,她會說服她的。
在阿婆的授意之下,我給施虎打了電話,施虎聽了說他一會兒就來,我告訴他我先送阿婆回去,個把小時就回來。於是我送阿婆回到了她家裡,自己又開車回來,回來之後給施虎打了電話,施虎已經回來了,而且單蘭金也下來了,見到我客廳裡的這個箱子,他說白天才處理了裝陳申屍體的箱子,現在我又弄出一個來,我說這事恐怕和陳申也有脫不開的關係,還得細細查才行。
最後難師傅的屍體被送往了殯儀館,至於難師傅之前屍體可能就在殯儀館的事我忍住了口沒有說,並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這麼一說的話我手機裡短息的事就會暴露,施虎和單蘭金都是十分聰明的人,有些事一旦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下面的就瞞不住了,只會越撕越大。
所以這事我就裝糊塗了,屍體是施虎負責送過去的,他和那邊有接洽,我就沒有參與進去了,最後只剩下我和單蘭金在,我試著問單蘭金說他看了第二盤光碟沒有,單蘭金搖頭說還沒有看,他這時候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好像根本也就沒有什麼一樣。
我就沒有再問下去,但是單蘭金和我說施虎看了第一盤光碟,我聽見單蘭金開口這樣說,心就懸了起來,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好的結果一樣,但是單蘭金卻說施虎和我看到的是一樣,只是一片黑屏,什麼都沒有。
說完單蘭金看著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看來你們是一樣的人。」
我反倒有些不能明白單蘭金這話的意思來,他說他還沒有想好是不是要看第二碟,只是他覺得我和施虎都應該看看,或許能有所發現,或許就是和第一盤一樣,什麼也不會有。
第十章 索命
我有些不大明白單蘭金說這話的意思,好像自從去了祠堂,特別是又看了這盤光盤之後,他就感慨頗多,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的了,而且聽他的話音,他的確是看到了什麼來,我問他倒底看見了什麼,他卻直說是看到了該看到的而已,其餘的就再不願意說了。
我再一次感覺他的不一樣來,這種不一樣自從他回來之後已經出現的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我都在懷疑,這個忽然回來的單蘭金還是不是之前的那個單蘭金。
我心裡開始逐漸存了這個疑影兒,而且越來越重,有時候我甚至開始刻意地留意單蘭金的一舉一動,看有沒有哪裡反常或者是陌生的地方,以便找出什麼不對勁來。只是我覺得自己可能觀察力不夠,根本就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