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那淒厲的尖叫聲並不是雜亂無章的,反而像是有誰在念叨著我們聽不懂的經文。幽白的月光下,那聲音直刺每個人的耳膜,就算是我,都覺得頭皮發麻。並不是害怕,而是氣氛使然,此刻,我只想知道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我剛要衝過去,但許伊卻緊緊把我拉住。我看向許伊的臉,黑夜勾勒出她臉上的每一道輪廓,她的嘴唇顫抖著,告訴我她頭疼。我有一種莫名地心慌,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月光下的許伊,我竟然有些陌生。
我轉過臉,不僅是許伊,還有沈諾,還有剛剛認識的楊帆,我竟覺得每個人都成了我不認識的人。我狠狠地甩甩頭,才把這種奇怪的念頭從我的腦袋裡拋開。這一切的感覺,都只發生在那一瞬間。
距離我們下車到剛剛,其實也才過去短短幾秒鐘。跟隨楊帆一起出警的,有二十幾名刑警,車子就停在離鐵瓦殿五十幾米遠的地方,我們前面有一個凸起的土坡,視線被遮擋住,我們只能看見鐵瓦殿的上半部分建築。
楊帆沖所有人招了招手,二十多名刑警立刻分成兩隊,大家全部掏出了配槍,等楊帆一下命令,大家就會繞開擋在我們面前的小土坡,兵分兩路衝進鐵瓦殿。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那尖叫聲突然變的更加淒厲。
我終於分辨了出來,這是個男人的聲音,根據聲音的辨識度,這原本應該是一個粗厚的嗓子,或許是故意為了提高音量,才會扯著嗓子,發出這樣尖細的嘶吼。危險的感覺從腳底升起,我這才想起,我剛剛太不理智了,竟然想要直接衝上去,多虧許伊拉住了我。
從到G市之後,我就發現我越來越不冷靜,紅衣女的案子,已經讓我方寸大亂。
「我倒要看看,是誰在這裡裝神弄鬼!」楊帆下了命令,兩隊人馬按照原有的計劃,朝著鐵瓦殿不快不慢地靠近。楊帆是帶頭衝上去的,楊帆考慮的很周到,他留下了兩名刑警保護我們,等他們跑遠之後,我們才慢慢走向鐵瓦殿。
鐵瓦殿前的那半截身體還在繼續左右飄動著,我一直擔心是有人被割了頭和下半截身體,然後被掛在鐵瓦殿外。當我們來到鐵瓦殿的大門外時,我終於看清楚了那半截身體的真面目。
那只是一件道袍而已,支撐著這件衣服的,是一根纖細的竹竿,夜晚太黑,距離又遠,我們才沒注意到這根竹竿,而是把這件道袍錯看成了人的半個身體。
鐵瓦殿內一片漆黑,淒厲的尖叫聲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楊帆的聲音,他好像在下什麼命令。
沒有楊帆的命令,保護我們的兩名刑警也不敢擅自帶我們進去,終於,楊帆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是邱興化!」楊帆對我說,「他又從後門跑出去了,這傢伙竟然敢重新回來!」
楊帆已經讓更多刑警出動,他很興奮,準備這次就將邱興化抓住。淒厲的尖叫聲消失之後,許伊也長舒了一口氣,許伊挽住我的手:「剛剛那個聲音,聽的我頭疼。」
「那是邱興化在裝神弄鬼!」楊帆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我這才發現,楊帆手裡多了兩樣東西:一個舊式錄音機和一個已經壞的不成樣的擴音器。楊帆把錄音機打開,拿出裡面裝的一個磁帶晃了晃,又重新把它裝回錄音機裡。
楊帆一打開錄音機,那聲音又出現了。大家都明白過來了,那聲音是這兩樣東西發出來的,楊帆沒有開擴音器,那聲音比剛剛小了很多。錄音機裡,有一個男人扯著嗓子,在念叨著我們聽不懂的話。
「這應該是邱興化的聲音,他把自己的聲音錄好,然後拿出來嚇人!」楊帆關掉錄音機,對我們說。
「僅僅是嚇人嗎?」我反問了楊帆一句,楊帆被我問住了。
被錄進磁帶的聲音,很像道家人平時作法事時候念的咒語,我心裡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便要求楊帆讓我們進去。邱興化已經從後門逃竄,楊帆估算了一下時間,警局裡的其他刑警應該也全部出動了。
鐵瓦殿外面有人守著,裡面很安全,所以楊帆也沒有拒絕。鐵瓦殿和G市的鐵木觀相比,條件好了很多,至少是有電燈的。我們走進來的時候,待在鐵瓦殿裡的刑警已經把燈開了,大部分警力都去追捕邱興化了,留在這裡面的刑警很少。
「錄音機和擴音器是在這裡被發現的。」楊帆走進來,就指著燒香台對我說。我掃了一眼,逕直走到了刻著「邱興化」三個字的那堵牆邊,時間太匆忙,楊帆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留意這堵牆。
當他看到牆角的東西時,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牆角的地方,又重新堆起了有些沒有燒過的稻草,而稻草上,放著的全是濕淋淋的內臟,有被撕扯開的大腸,也有被割了一半的肝臟,那一坨人體的內臟,全部被聚成了一堆。內臟被取出來很久,上面的血跡已經基本被清除了,可正是因為這樣,肉生生的肝臟,粘乎乎軟綿綿的,顯得更加噁心。
心理素質不是很好的刑警,直接摀住嘴巴,強忍著沒吐出來。
在看邱興化案的資料時,卷宗上提到了那些屍體被掏出來的內臟。案發現場,除了屍體上殘留的一部分,其他內臟全部被邱興化帶走了。楊帆在帶人搜山的時候,找到了一些,但沒找齊。
楊帆一直以為邱興化只是殺人散屍,我沒有太多頭緒,所以之前也沒有反駁他。可現在看來,事情根本不是那麼簡單。很多變態殺人狂,殺人之後,為了毀滅證據或滿足變態心理,會把屍體的器官四處丟棄,但邱興化的目的,根本不是這樣的。
沈諾和許伊已經轉過臉去了,沈諾的膽子有多大我是知道的,她不怕所謂的鬼神,也不怕兇手,但卻怕一些死物,所以當初她在她家樓下看到那只死貓,才會被嚇成那樣。而許伊,或許是太久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所以也有這些反應。
我強忍著噁心,稍微靠近了那些內臟,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很淡,但我還是聞到了福爾馬林的味道,看來邱興化為了防止內臟腐敗,把這些東西都泡進了福爾馬林藥水裡。這些內臟和楊帆在山上找到的那些加起來,也還沒達到十個人的數。
「李教授,這……」楊帆眉頭緊鎖,盯著那些噁心的內臟。
搜索還在繼續,楊帆手裡的對講機一直響著,情況似乎不是很樂觀,從邱興化逃走到現在,楊帆的人馬還是沒能發現邱興化的蹤跡。
「我想,邱興化回來,是想要完成他沒有完成的儀式。」我指著牆上的名字,「邱興化」這三個字和之前相比,刻痕更加深了,很顯然,這是邱興化剛剛又順著原來的筆畫,又刻了幾道。進來之後看到的情景,讓我更加確定了心裡的推測。
牆上的名字,還有上面十個人的混合血跡,以及錄音機裡那些聽不懂的經文咒語,都隱隱地表明,邱興化很可能在進行某種儀式。邱興化篤信儀式能讓他達到某種目的,而這種儀式,需要人的鮮血,需要人的內臟,需要一件道袍懸掛,還需要火。
當日邱興化縱火,根本不是為了燒燬證據,而是為了完成儀式。警方趕來,邱興化的儀式被迫打斷,所以他只得逃跑,今天晚上重新出現在這裡,也是為了繼續完成他所謂的儀式。牆角重新被堆砌起來的稻草,也說明了他想要重新縱火。
「你是說,宗教殺人?」楊帆聽了我的分析,反問道。
我搖搖頭:「不確定,很像。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的儀式再次被打斷,他很可能再次進行,總之,先抓到他再說吧。」
鑒定科的人姍姍來遲,他們提取所有現場痕跡之後,邱興化還是沒有被警方找到。沈諾和許伊怕破壞現場,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我也在仔細地思考著,試圖整理出更清晰的思路來。
如果邱興化真的是在進行某種儀式的話,那十個人自願被殺的推斷也能解釋的通了。他們受到了邱興化的蠱惑,以為被殺之後,也能達到某種「長生、復生」之類的目的。但熊萬成也死在這一起案件中,是一個非常大的疑點。
我總是在想紅衣女案和邱興化案件的聯繫,可任憑我絞盡腦汁,我也沒能將二者聯繫起來。我不願意相信紅衣女案的犯罪嫌疑人死在邱興化手中僅僅是一個巧合。
第051章 食物
我們在鐵瓦殿裡待了很久,楊帆還在等山上刑警的消息,轉眼間,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楊帆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說我來S縣還沒好好休息過,就跟著他四處跑。
「也不知道這邱興化有什麼神通,竟然能這樣自由地來去。」楊帆懊惱地說道,雖然有些著急,但楊帆還能保持冷靜。通過對講機,他不斷地給對講機聯繫範圍內的刑警安排任務,可是時間過去這麼久,他都沒有得到好消息。
找不到邱興化,其實並不奇怪,只能說他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邱興化的家就住在離山腳不遠的村子裡,和眾多刑警相比,邱興化對這片山的地理情況更加熟悉。他也很聰明,不管是作案的時間還是再次上山的時間,他都選擇了晚上。
當然,選擇這個時間也很可能跟他要進行的那個儀式有關係。楊帆號稱對整座山進行了地毯式搜查,但這個縣的警力也沒有多少,山上的空間又這麼大,所謂的地毯式,根本不太可能完成。
趁著蒼茫的夜色,邱興化不被找到,也在情理之中。我看看手錶,已經快接近零點了,一天之內,我連續來了兩次這個地方。我又走到了熊萬成死的那個位置,紅色的輪廓線還在,看著這個地方,我能想像熊萬成死時的樣子。
熊萬成的死狀是眾人中最淒慘的,他死時的表情,也是眾人之中最詭異的。和其他人滿足的笑容相比,熊萬成嘴角的那個弧度,顯得更加興奮。紅色的輪廓線邊上,那尊灰色的道像正靜靜地坐在祭拜台上。
它面色和藹,雙眼下瞄,正看著熊萬成死的那個位置。
「李教授。」我仔細觀察道像的時候,沈諾叫了我一聲。許伊還在愣愣地坐著,許伊的反常,已經讓我擔心了,我決定等今晚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好好地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李教授,你不覺得熊萬成死在這一起案件中,很奇怪嗎?」沈諾反問我。不用她說我也知道,我現在就是在試圖把這兩起案件聯繫起來,但我發現,我做不到。
來S縣,我還沒來得及問沈諾關於G市的事情,趁著現在,我問出了我想要問的問題。我交代給沈諾的事情,她都認真替我留意了。先是刑警小剛,沈諾說他已經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