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
「在分析之前,我想問問,這一切,從四十多年前,蕭家搬到小攀村來的時候,就開始了嗎?」我蹙眉,略微有些緊張地問道。我的話語沉重,與此同時,江軍和沈諾也都面色凝重地盯著老神棍。
昨天夜裡,我對江軍和沈諾分析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他們,如果這一切是從四十多年前開始,未免太過恐怖了。
蕭家宅子裡的廳堂之中陷入了詭異莫名的沉寂之中,除了門窗外傳來滂沱的大雨聲和天空中偶爾響起的幾聲炸雷之響,我們就只能聽見村民此起彼伏的喘息聲。不知情的村民似乎也被我們三個緊張的情緒帶動而變得緊張了起來。
老神棍在沉默之後,終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從來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但是我卻從那聲哀歎之中,聽出了千絲萬縷情緒的糾纏,無奈、悲涼和滄桑。老神棍搖了搖頭,見老神棍的回答是否定,我們三個人長舒了一口氣。
老神棍慢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的腰間正繫著一個木葫蘆,他解下葫蘆,把葫蘆蓋取了下來。只見帶著酒香的液體從葫蘆口傾瀉而出,酒進了老神棍的嘴裡,只是,那酒也僅僅夠老神棍喝一口而已。
酒沒了,老神棍把葫蘆扔在了一邊,他大笑起來:「總算把最後一口酒喝完了。」老神棍突然變得豁然,他坐回椅子上,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年輕人,除了蕭老,你把人都叫出去吧。」
老神棍的話頓時引起了村民的不滿,很多人嚷嚷著,質問老神棍是不是做賊心虛,不敢讓大家知道。老神棍看向我,在等我的回答,我深吸了一口氣,點頭同意了。我轉向村民:「希望大家能夠相信我,知道太多,對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好處。」
我的話引起了村民的深思,說實話,村子裡所謂的詛咒已經破除了,蕭家人是怎麼死的,和這些村民一點關係都沒有。大家猶豫了沒一會,終於有人帶頭出去了,江軍拖起大壯和老中醫,這兩個人以及村民群體中被買通的幾個村民,都要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在公安機關的人趕到之前,江軍必須看著他們。
人一個一個地出去,最後,江軍替我們帶上了門,廳堂之中,只剩下我、沈諾、蕭老和老神棍四個人。人走光之後,蕭老突然起身,他雙膝臥地,跪在我的面前,此刻的蕭老,早已經淚流滿面:「年輕人,求求你,你一定要告訴我真相。」
我把蕭老扶起來:「蕭老,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告訴你真相的,只是,你想報仇,恐怕一時半會完成不了了。」
聽了我的話,蕭老先是微微一愣,但馬上,蕭老把眼角的淚擦乾:「罷了,已經整整十幾年的時間了,我的一隻腳都踏進棺材裡了,還談什麼報仇,在我死前,我只求你能讓我知道,為什麼我的親人,會死。」
我來回踱了幾步,考慮著要從什麼地方開始說,最後,我的目光落在了老神棍的身上。老神棍,不是殺死蕭家人的兇手,至少,他沒有直接參與那場殺人計劃。從老神棍的言辭和神情之中,我能看到最深的無奈。
這種無奈,比之凡叔更要濃烈,老神棍和凡叔一樣,也只是任人擺佈的棋子而已,只是,老神棍這顆棋子,時間要比凡叔長上很多。據蕭老說,在蕭家被滅門的前幾天時間,老神棍根本就沒有去過蕭家。
準確的說,在到小攀村之後,老神棍並不經常和蕭家人見面,所以那麼多村民,幾乎沒有人知道老神棍和蕭老曾經是老朋友。說到這裡的時候,蕭老插嘴了,他說老神棍的性格就是那樣,他喜歡一個人住。
在蕭家得到了那筆財寶之後,蕭老曾經拿過其中的一部分想要分給老神棍。在蕭家人的眼中,老神棍不僅僅只是蕭老的老朋友,更是蕭家的救命恩人。但是,老神棍對錢財根本就不在意。
一開始,蕭家人包括蕭老,都對老神棍的算命本事和玄學本事深信不疑。
第一次詢問老神棍的時候,老神棍告訴我們,蕭家人和老神棍是一起到村子裡來的,這話的確不假,我也從蕭老口中得到了確認。但是,老神棍卻有一件事騙了我,蕭家人根本就不是因為聽了老神棍關於詛咒的言辭而搬到小攀村來的。
四十多年前,老神棍和蕭老的家鄉發生了禍亂,老神棍和蕭老根本就是為了躲避那場禍亂才舉家遷徙的。老神棍似乎知道很多事,但是有一件事卻連老神棍都沒能猜測到:蕭老是在裝傻。
受了那麼大的打擊,蕭老又裝的幾乎不漏一點破綻,所以老神棍也以為蕭老真的癡呆了。一些不能撒謊的事情,老神棍沒有對我們撒謊,比如他和蕭家人是一起來到這個村子裡的,因為雖然時間過去了很久,但難保會有村民記得。
而那些可以撒謊的,老神棍沒有對我們說實話,比如蕭家為什麼會和老神棍一起到這個村子裡來,因為這件事,只有老神棍和蕭老知道,蕭老已經癡呆,我們沒有對證,老神棍想要怎麼說都行。
事實證明,蕭老並沒有癡呆,紙包不住火,所以老神棍很坦白地跟我們承認了他撒謊的事實。但是,老神棍的確是算命的,他的一生都在研究玄學和風水,在逃避禍亂的時候,老神棍認為這個地方的風水好,並且非常的平靜和安定,所以蕭家和老神棍選擇安居在這個地方。
而關於詛咒的說法,實際上是蕭影鳳出生之後,老神棍才對蕭家人說的。蕭家人根本也沒有像村民說的那樣一直在死人,大部分人對蕭家的印象都停留在蕭家暴富之後,大家大戶,自然應該人比較多,這是一般人對大家大戶的理解。
老神棍正是利用了一般人的這種心理,所以才在蕭家遭逢大變之後跟大家說蕭家的詛咒讓蕭家人一個一個地死去,而村民也欣然接受。事實上,蕭家的人本來就沒有大家想像中的多,從蕭家搬到村子裡來到別墅蓋起來的那麼多年時間裡,蕭家有一兩場喪葬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蕭家遭逢大變,詛咒的傳聞傳遍村子的時候,在老神棍的引導下,一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突然變得不正常了。
第342章 蕭家滅門案(二)
這就是為什麼所有村民都說一開始蕭家的詛咒僅限在蕭家內部的真正原因。
蕭老和老神棍對我什麼都不再隱瞞了,他們告訴我,老神棍對蕭老說起詛咒的事情時,剛好是蕭影鳳出生之後。蕭影鳳出生的日子在農曆算法中,非常特殊: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這種日子和時辰,在坊間傳言中,非常不詳。
還有一件事非常地真實:蕭影鳳出生的當天,蕭家人當中,的確有一個人死了。蕭老回憶起來,那是他的堂哥,他死的時候,口鼻不斷溢血,渾身抽搐,他們還沒來得及去找醫生,那人就已經死了。
老神棍的目的是一定的,所謂詛咒,僅僅也只是一種手段而已。促使老神棍使用這種手段的,正是因為蕭影鳳出生日子的特殊和蕭老堂哥的突然暴斃。現在想來,蕭老才認為他的堂哥恐怕是得了什麼急性的病。
但是,兩種巧合放在一起,事情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蕭影鳳出生沒多久之後,老神棍找上了蕭老,並告訴他蕭影鳳身上帶著詛咒,他的堂哥正是因為被詛咒侵染而死亡的。
老神棍這個人的神奇之處,我們是見過的。一方面,他對玄學和風水學的確頗有研究,另一方面,老神棍擅於觀察,他之所以能未卜先知,正是源於對村子的觀察,所以他才能利用村民的習慣和作息的規律。
基於老神棍的神奇之處,再加上老神棍是蕭老最為信任的老朋友,所以蕭老很容易就相信了。蕭老按照老神棍說的方法想要破除詛咒,但是,隨著蕭影鳳的慢慢長大,老神棍表現出來的態度卻一點都不樂觀。
每次,只要蕭家人中有誰得病死了,老神棍都會將蕭影鳳和那人的死扯上關係,自然之中,也時常有一些正常的自然現象,老神棍同樣告訴蕭老都是蕭影鳳惹得禍。蕭老受過教育,但是所謂的教育,也僅僅是讓他認識幾個字而已,所以對這些現象,蕭老沒有辦法解釋,於是他又選擇相信了老神棍。
沈諾一直在一邊仔細地聽著,她沒有插嘴。蕭老和老神棍一邊回憶著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一邊聽著我的分析。分析至此,老神棍對蕭老的欺騙,看似是蕭家滅門案的開端,我也不否認這個事實,但是,老神棍的確不是兇手。
這不僅僅是對他進行詢問的時候,從他表現出來的神情推測出來的,更重要的是,老神棍完全沒有殺人的動機。老神棍和蕭老交好,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甚至於他們連躲避禍亂都要一起。
在蕭影鳳沒有出生的那麼多年時間裡,蕭老和老神棍也沒有各奔東西,而是一起在一個村子裡。蕭老的家境比老神棍好太多了,儘管老神棍並不在意物質生活,但是蕭老卻還經常給老神棍提供幫助。
也就是說,老神棍和蕭老無冤無仇,甚至交情不淺,老神棍根本就沒有理由去殺人。
在蕭老裝傻之後,老神棍還進蕭家大院看過老神棍,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蕭老還是能從老神棍的眼神之中看出真誠,這也是蕭老將老神棍排除兇手嫌疑範圍的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是,在蕭家被滅門之後,老神棍還是沒有離開小攀村,一般人殺了人之後都會在處理好後續事情之後,逃離案發地。但是,老神棍卻在村子裡繼續待了十幾年,要知道,蕭家人的死,幾乎已經無跡可查了,就算是老神棍殺了人,他逃走,也不會有人會想到是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留在小攀村,增加自己暴露的機會呢。
所以,綜合種種原因,老神棍不是兇手。他只是一顆棋子而已,他把詛咒的傳言告訴蕭老,又傳播給全村的人,完全是佈局者的意思,他繼續留在村子裡,也是因為佈局者給他的任務,他還沒有完成。
在分析蕭家滅門案之前,我問老神棍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很緊張,因為我擔心這一切是從四十多年前他們搬進小攀村就開始了。老神棍是棋子,那不管他是誰的棋子,恐怕都要和330案與紅衣女案扯上關係。
許伊的手鏈出現在紅衣女案中的無頭女屍手上,這就注定了紅衣女案和330案有關係。這兩起案子的最早開端,並不是1995年B市的公交車離奇失蹤,一切,都是從1988年開始的,那是G市紅衣女連環殺人案的第一起案子案發的時間。
所以,一切都至少是從1988年開始的,算下來,那天到現在,已經有超過十年的時間了。牽涉甚廣的一起案子,恐怕需要比較長時間的籌劃,十多年前,蕭影鳳二十多歲,老神棍是在蕭影鳳很小的時候告訴蕭老詛咒的傳聞的。
所以,蕭影鳳小時候到蕭影鳳二十多歲的那段時間,也許是犯罪的籌備時間。時間再往前倒推十多年,也就是說,從犯罪預備開始,一直到今天,所有案子的時間跨度,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
這麼大的案子,這種時間跨度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一切是從四十多年前開始的,這未免太過恐怖了。
老神棍只是一顆棋子,他所做的一切,都並非出自他的本意,甚至說,他根本就不願意。
聽到這裡,蕭老的情緒突然就激動了起來:「我蕭家大大小小八條人命,你不願意卻還參與其中!究竟有什麼事情是比人命還要重要的,有什麼東西能夠逼你去害人!」
老神棍的嘴唇顫抖著,和蕭老面對面,老神棍不再淡定,他的雙眼之中,滿是愧疚。他歎了口氣:「同樣是因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