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
1995年,初冬,杜磊失蹤的前不久。
我和杜磊走在結了冰霜的林間小道,陽光灑在道上,卻無法將那冰霜融化。杜磊笑著,寒風中,他綻開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燦爛。那次,杜磊告訴我,他將要被調職到刑警隊伍了。
杜磊一直以來的願望就是成為一名刑警,但是,事不隨人願。許伊被分配到文職部門,完全是因為她自己的考慮,她想和我安穩度日,而杜磊,是被逼無奈。杜磊的學業成績很差,他以警校倒數第一,被調往大部分男性警校生都瞧不起的文職部門。
杜磊一直在努力著,終於,他如願以償了。他是個理想化的人,他告訴我說:「我想要一直生活在理想的世界裡,我想看見我的生活裡,沒有任何犯罪,沒有痛苦。」
曾經,我和杜磊有同樣理想的想法,但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陰影,有陰影,必有犯罪。我沒有回答杜磊,杜磊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他的身上穿著文職警察的制服,他指著自己的臂章:「我不願意讓這個職業蒙灰!」
我的手不知不覺伸進了口袋,我的手裡抓著的,正是杜磊的臂章,思緒已經飄了回來,江軍準備動手了。動手之前,江軍示意我們躲著,不要出去。
陰雲慢慢地飄著,江軍在等待時機,當陰雲將我們的身影全部湮沒在黑暗中的時候,江軍手裡的匕首脫離了他的手。此前,神秘男人雖然沒有動,但他卻一直警惕地盯著我們隱蔽的方向,我知道,他也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在向他靠近。
匕首在夜空中劃出一道若隱若現的寒光,江軍將手裡的匕首擲了出去,那把匕首無比迅速地朝著神秘男人的身上飛去,但那極速前進的匕首在我的眼中,突然像是放慢了速度一般,或者說,那一刻,我產生了錯覺,我感覺時間幾乎都要靜止了。
我想要看清面具下面的那張臉,我的心臟跳動的很快,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匕首已經到了神秘男人的面前。神秘男人往後退了一步,江軍畢竟在暗處,他的攻擊讓神秘男人防不勝防。
神秘男人迅速側身,想要躲過那把飛馳的匕首,與此同時,江軍以最快的速度竄出了草叢。神秘男人躲過了匕首,那把匕首直勾勾地插進了樹幹裡去,可以想像,如果這把匕首刺在人的身上,一定會穿破皮膚,一直深入到體內。
神秘男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江軍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他想要舉起槍,但是江軍怒喝一聲,一個飛踢,又一次將神秘男人手裡的槍踢飛了。槍遠遠地落在了地上,我剛想往前跑去撿起那把槍,但是我突然止住了腳步。
除了江軍和神秘男人的打鬥聲,我又聽到了其他人走路的聲音。
那聲音離我非常近,我警惕地四處張望,可是,那聲音戛然而止。隱隱地,我突然預感有人正在某個黑暗的地方死死地盯著我。不安感越來越濃重,但是孟婷對此還渾然未覺,她緊張地盯著在尤旅身邊打鬥的神秘男人和江軍。
神秘男人為了偽裝自己的身形,穿了又厚又長的風衣,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情況下,他逐漸佔了下風。神秘男人的身手恐怕也非常的好,否則在這種情況下,神秘男人不可能能夠和江軍打那麼久。
沒有了槍支的阻礙,江軍打的很痛快,他的每一拳每一腳都用了全力,好像要將從前的憋屈全部發洩出來一般。他們打的很激烈,根本就沒有聽到那細微的響聲,冷汗順著我的額頭流了下來,這絕對不是錯覺。
我牽住孟婷的手,孟婷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緊張使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孟婷朝我投來疑惑的眼神,我使了個眼色,頓時,孟婷明白過來了。我和孟婷蹲下身體,慢慢地朝前移動,我要去把那槍撿起來。
高高的草叢隱匿了我們的身體,這樣,躲在暗處的那個人就沒有那麼容易找到我們。
江軍和神秘男人的激烈打鬥還在繼續,神秘男人的手裡雖然沒了槍,但是他的手裡卻還有從我手中奪過的匕首,而江軍在和神秘男人打鬥的過程中,慢慢地也靠近了那棵被江軍匕首擊中的大樹。
江軍以非常快的速度取下了匕首,就這樣,江軍和神秘男人兩個人,一人一手持著一把匕首,匕首時不時地會相撞在一起,金屬碰撞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小樹林裡。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江軍或者神秘男人身上有被對方劃破。
江軍一個勁地想要在神秘男人身上留下傷痕,同時,他的手也時不時地會攻向神秘男人的面具。江軍想要將神秘男人的面具摘下來,只要我們記住他的樣子,再對比幾年前羅夕的模樣,就能推斷出他究竟是不是羅夕。
得到神秘男人的血跡,也會對偵查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第397章 面具下的臉(二)
我和孟婷蹲著身體往前走的時候,那道稀疏的腳步聲也再一次響起了。那個人,已經離我和孟婷越來越近了!出現在這裡又不敢現身的,絕對是和我們站在對立面的人,這樣的人,極有可能會威脅到我們生命安全。
溫度很低,但我身上的汗珠卻越來越多,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湧上了心頭。孟婷也察覺到了什麼,她扭著頭,一邊跟我慢慢朝前走,一邊四處觀察著。我們離神秘男人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槍越來越近,終於,我們蹲著身體,走到了草叢的邊緣。
再往前一步,我們的身影就會竄出草叢,暴露在空地之中。
我不敢輕舉妄動,我心裡的預感非常濃烈,那個人的目標,好像在我!如果我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我極有可能馬上遇到危險。我們停了下。來,可是那個人卻沒有停下來,稀稀疏疏的腳步聲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近!
我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我看向神秘男人和江軍,他們還打的難捨難分,我不敢去叫江軍,他們手裡都拿著刀,如果我叫江軍一聲,一旦他分了神,兵刃無眼,就算神秘男人不想傷人,江軍的生命都有可能受到威脅。
我深吸一口氣,我決定賭一把,那個人想必還沒有掌握我的準確位置。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竄出草叢,撿起槍之後,立刻再竄進另一邊的草叢裡。我不敢有任何猶豫,我讓孟婷待著不要動,隨後,我猛地朝前衝去。
我的身體竄出草叢的那一刻,一聲槍響響徹樹林,出於本能,我的身體迅速地朝前撲去,那聲槍響震得我耳膜幾乎都要破了。我的身體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我沒有再想著要去拿那把槍,槍聲落下之後,我又一次感覺到了危險。
黑暗中的槍口彷彿又對準了我。
我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左右快速地移動了起來,如果我不動,我肯定立刻會斃命。那聲槍響也驚動了神秘男人和江軍,他們幾乎同一時間停下了互相攻擊的動作。他們默契地各自走遠幾步,雙目緊緊地盯著同一個方向。
他們已經捕捉到了槍聲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的那個人沒有再開槍,或許是因為我的移動讓他找不到瞄準的方向,又或許是忌憚神秘男人和江軍。一時之間,樹林裡又安靜了下來,只是這沉寂比剛剛還要讓人頭皮發麻。陰雲在天上不斷地漂浮著,月亮時而躲進陰雲之中,時而又高懸夜空。
樹林裡也時亮時暗,我一邊移動,一邊朝著身後退去,那把槍就在距離我不到三米的地方。同時,我也萬分警惕起來,我離槍越近,意味著我就越危險,開槍的那個人,肯定不允許我拿槍。
終於,我到了槍的邊上,就在我要彎腰蹲下的時刻,江軍和神秘男人同時大吼了一聲,那聲音讓我猛地停止了彎腰的動作,我又下意識地朝前撲去,我的雙腳剛離地,又是一聲槍響。
我甚至能感覺到子彈和我擦身而過而產生的氣流波動,我落地的那一刻,樹林裡響起了一聲悶哼。再看神秘男人和江軍的時候,他們手裡的匕首竟然已經全部擲了出去,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神秘男人突然猛地後退,朝著我衝了過來。
我迅速站起來,想要和神秘男人進行搏鬥,可是他卻突然改變了方向,終於,我明白過來,他的目標不在我,而是在那把槍。我伸手想要阻攔他,但是,我沒能抓到他,在我的推搡之下,神秘男人戴在臉上的面具突然鬆動。
面具往下掉,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神秘男人的臉。神秘男人的額頭露了出來,就在他的雙目也要暴露在我面前的時候,他用手撐住了下滑的面具,他的手往上一拖,剛露出來的額頭又藏進了面具裡去。
神秘男人和我擦身而過,他迅速撿起地上的槍,飛快地朝著小樹林的另外一個方向跑去。我想要追,但想到剛剛的那聲槍響,我又止住了腳步。江軍一個人沒有辦法同時照顧孟婷和尤旅,我不能不管這些人的安危。
看著神秘男人的背影迅速遠去,我歎了一口氣,這一次,我又讓他逃走了。但比預想情況中要好的是,關於神秘男人的身份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推測,而且,神秘男人的目的似乎也不會對我產生極大的威脅。
我和神秘男人正面交鋒數次,這一次,也是他最狼狽的一次。我有預感,下一次再見面,我一定能親手摘下神秘男人臉上的面具。短短數秒,我已經看不到神秘男人的身影了,我回過神來,只見江軍正朝著一片草叢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孟婷也從草叢裡出來了,她第一時間跑到尤旅的身邊,試圖叫醒尤旅。
我陪著江軍一起踱步過去,江軍對我做了幾個手勢,示意我小心。我們默契地配合,幾乎用最快的時間,我們撥開了草叢,正準備攻擊和防禦的時候,我們不約而同放鬆了下來。我們的面前躺著一個壯碩的男人,藉著樹林裡微弱的光,我們看清了他的面容。
男人的臉上有好幾道疤痕,這麼冷的天,他卻只穿著一件緊身的短袖,衣服將他爆炸性的肌肉展示無疑。粗獷的男人已經沒了氣息,江軍和神秘男人擲出的匕首都直勾勾地插進了男人的喉嚨裡。
男人喉部的血管破裂,鮮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湧著,確認男人死後,我們還是不敢放鬆下來。江軍警惕地觀察四周,我掏出手機,準備報警,我這才發現,江軍和孟婷給我打了很多個電話。
來的時候,我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手機在響。
報了警大約二十分鐘,離我們最近的警隊趕到了。警方將我們和屍體送回了警局,剩下的一部分人則在現場提取槍彈痕跡和其他證據。出警的警隊不是刑偵總隊,但他們將我們送到了總隊裡去。
見到溫寧之後我才知道,是他得到了消息,所以讓警隊把案件移交到他手裡。尤旅和孟婷被送進了醫院裡,我們坐在警局裡,溫寧和我們面對面坐著。溫寧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他是半夜從床上爬起來的。
問起詳細的狀況時,我想起了溫寧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他替我找羅夕的消息是最後一次幫我。上級已經下了死命令,禁止調查任何關於330案的線索。神秘男人沒有在樹林裡留下任何血跡和痕跡,所以我隱瞞了神秘男人的那一部分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