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節
雪才停下一天,下車的時候,雪又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
王鑫早就沒了體溫,雪花落在我的身上立刻就化開了,但是它們卻停留在王鑫的皮膚之上,久久沒有散去。我走的很慢,雪花在王鑫的身上越堆越多。終於,我抱著王鑫走進了醫院裡。
醫院的過道上,所有人都給我讓開了道。
市內,並沒有比外面溫暖,那冰冷的溫度像是冰刀一樣鑽進我的心窩裡。
江軍所在的病房,門正緊鎖著。我深吸一口氣,騰出手,把門打開了……
第454章 悲涼雪
江軍已經能下床了,他穿著病號服,正站在窗前。窗外的飛雪已經下的紛紛揚揚了,江軍背對著我們,聽到開門的聲音,江軍也沒有回過頭來。病房裡的溫度更加低,因為江軍開著窗。
他一隻手伸出窗外,像是在接那遇熱即化的雪花。
劉佳看到我懷裡的王鑫,差點叫出聲來,她摀住嘴巴,呆呆地癱坐在了一邊。警方回來的時候,為了開道,鳴了警笛,那鳴笛聲江軍一定早就聽到了。江軍一句話都不說,就是那麼安靜地站著。
魯南和其他刑警都站在病房外面,我抱著王鑫,暈眩感充斥著我的大腦。抱著王鑫的手開始顫抖,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教授,我的父親帶回來了嗎?」江軍突然開口了。
他還是沒有轉身。
「帶回來了。」我回答了一聲。
「把他放在床上吧,他累了吧。」
我抱著王鑫慢慢地走到了病床邊上,我小心翼翼地將王鑫已經開始慢慢僵硬的屍體放在了床上。
「替我的父親蓋上被子吧,天冷。」
聽到江軍的話,我的心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我按照江軍說的,替王鑫蓋上了被子,王鑫的嘴角還溢著鮮血,他的臉上還帶著微笑,是解脫和滿足。王鑫在死前,終於得到了狸貓的原諒,狸貓開槍,在王鑫看來,這都是命運,他已經把自己欠下命運償還了。
江軍的舉動告訴我,他已經知道王鑫離世了。
「這雪花真美,南方很少下雪,上次看到這麼大的雪,還是我小的時候。我記得那會我才十一歲,父親忙,沒有時間陪我。但那天,父親牽著我走完了從警局到家的那條小路,那場雪,比現在還要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聽著江軍說的話,劉佳已經淚流滿面了。沒有人去打擾江軍,更沒有人開口打岔。
「在那條路上,父親問我長大之後想要做什麼,我沒有猶豫,我說希望成為像父親一樣的人。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我總是想起父親牽著我的手走在那條雪路上的場景……」
「我曾經盼望過粵市能再下一次像小時候那樣的大雪,直到十多年的等待我才知道,過去了的就永遠回不來了。沒想到在異鄉,我又和父親一起經歷了這麼一場大雪,可是雪不一樣了,人也不一樣了。」
江軍把他的手放了下來,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聲。
「這麼美的雪卻沒有辦法抓在手裡。等雪再下大點,地上有積雪的時候,我可以拾起一個雪球,但當我能把它們抓在手裡的時候,它們不再美麗了。父親,你說對嗎……」
沒有人回答江軍的話,江軍這問題是問王鑫的,可是王鑫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又怎麼可能會回答江軍的問題呢。
江軍還是自言自語地說著話。
「你是我的老師,是我的父親,我對你尊敬,也愛你。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事,便是來不及跟你說聲我不恨你。我的父親,不是其他人,只有你一個。」
終於,江軍緩緩地轉過了身,他的眼神迷離,盯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王鑫。他慢慢地朝著王鑫和我走來,我退到了一邊,江軍坐到了病床上,他伸手去替王鑫擦嘴邊的血跡,但是那鮮血早就凝固了,無論江軍怎麼擦,血跡還是沒能消失。
江軍彷彿根本就沒有察覺王鑫早就斷氣了,他抓住王鑫不動的手,笑著給王鑫講他小時候的事情。江軍講了很多,把他從小到大記得的事都說了一遍,可是說著說著,江軍的眼淚突然滾了下來。
江軍不再說話,他低下頭,雙手握住王鑫的手,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跟著那蒼茫的大雪,我像是進到了江軍的回憶裡去。他說的每一個場景都浮現在我的腦海裡,那雪下進了我的腦海裡,下進了我的心裡。我的心絞痛著,江軍一直在保護著我,可是我卻沒能保住他親人的性命。
「江軍……」帶著嘶啞的聲線,我打破了平靜,可是江軍卻伸出手對我擺了擺。江軍阻止了我繼續說下去。
「教授,我想和父親一個人待一會,你們能先出去一會嗎?」
我猶豫了一會,對著江軍點了點頭,儘管他根本就沒有看我。我們都退出了病房,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江軍的哭聲透過木門傳進了我們每個人的耳朵裡。木門擋去了江軍的大部分聲音,但我卻能聽出江軍哭聲裡的悲涼。
「李教授,你先去休息一會吧,我在這裡看著。」劉佳對我說道。
我搖搖頭。
「劉佳,江軍他……」我問劉佳,但後面的話我沒有說出口,提到王鑫的死,我的心裡就像被灌了酸水一樣。
劉佳把臉上的淚水擦乾,她告訴我,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有人給她打了電話,是那個擅長模仿聲音的人,他模仿的是我的聲音。一開始劉佳真的以為是我,所以他把電話交給了江軍,江軍看了手機號碼之後,沒有上當,並怒斥打電話的人。
但是,江軍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江軍舉著手機整整持續了五分鐘,掛斷電話之後,江軍突然站到了窗邊去。天氣很冷,可是江軍把窗戶打開了,劉佳跟江軍說話,江軍也不回答,看著江軍的背影,劉佳感覺到了恐懼,她不敢再和江軍說話,但也不敢離開房間。
天下起大雪沒多久,警方的警笛聲傳來,那個時候,江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電話號碼呢?」我問。
劉佳迅速把手機掏出來,把號碼報給了魯南。魯南立刻通知警方進行調查,之後的事我記不清楚了,我好像坐在病房外面,我精疲力盡,我也不知道我坐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個小時,也許是一天。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正躺在一間病房裡,病房裡沒有開燈。窗外正好有一盞昏黃的路燈,路燈淒迷的微光下,雪花像白蝶一樣四處飛舞著。很美,看的人著迷,如癡如醉,但是那每一片雪花都透露著悲涼,這是一場悲涼雪。
我從床上翻下身,套了件衣服,我走出了病房。看看手錶,正是午夜,我走在幽靜的過道上,慢慢地朝江軍的病房走去。可當我推開病房的時候,病房裡空空如也,不但江軍沒有在病房裡,就連劉佳也不在了。
我第一時間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我拿出手機打江軍的手機,沒人接,打劉佳的,同樣沒人接!我慌亂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了,我猛地轉身,來的人是魯南。
「魯副隊長,江軍和劉佳呢?」我問。
可是,魯南的臉突然變成了江軍的!江軍走到我的跟前,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你說過會把我的父親帶回來的!為什麼騙我!」
我幾乎要呼吸不過來,這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