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節
窗外還在下著雨,大雨點點滴滴地砸落在玻璃窗上,聽的人更加心煩意亂。我把所有的事情隱瞞了下來,醫生為我開了藥,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吃著,我不想讓任何人為我擔心,特別是許伊和母親。
我想要盡快把所有的案子破了,然後再進行治療,可是之後,案子和謎團越來越多,危險觸及到了我和許伊的身上,我更加沒有機會進行治療,我只能靠著藥物維持著身體的健康。可是日復一日,我的身手弱了,我的記憶力退化了,頭越來越疼,身體越來越差。
我刻意隱瞞著,但沒想到的是,那張被我扔進垃圾桶的化驗單,竟然被模音看到了,從那個時候起,模音就已經跟著我了。我的手顫抖著,如果模音沒有提起,我連自己都快要忘記這件事了。
當我真正察覺生命的重要,是在醫院之中看見多個人的死亡。劉博士走了,他讓我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周醫生患病,讓我知道在疾病面前,人的渺小。我想要放下一切,去治療,陪許伊和母親好好度日,是從我懷疑許伊開始的。
我告訴許伊,我想要辭職,那是我第一次想要放下自己的理想。可是,許伊走了,走上了和我背道而馳的道路,我不得不再次扛起了自己的責任。
知道我病情的,除了模音,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周醫生。在B市,我帶著許伊去做身體檢查,許伊的身體總是冰涼,她經常做噩夢,說自己是被拼湊起來的,她的身體也非常虛弱。
在許伊的要求下,我再一次和她一起做了全身的身體檢查。只不過,我早就已經請求周醫生替我隱瞞了。周醫生當著許伊的面,將我們的檢查結果放在桌上,只是我的那張,早已經被做了手腳。
周醫生告訴許伊,我沒事,只是太累了。這是我對許伊的第一個謊言,也是唯一一個。當時,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我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欺騙許伊。許伊的世界只有我了,母親的世界也只有我了,我不敢想像當她們得知我的病情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所以,我一直都在隱瞞著。周醫生的主攻並非腦部疾病,他知道我的問題,替我找了醫院裡最好的醫生,那醫生告訴我,距離病發初兆已經幾個月,最好能夠立刻進行治療。我依舊拒絕,謎團太多,危險太多,我不希望我身邊的人受到危險,唯有破案,我才能安心。
靠著藥物維持健康,一直持續到現在,每一次吃藥,我都不敢讓任何人看見。
周醫生替我隱瞞著,另一個人也替我隱瞞著,他也是另外一個知道我病情的人:沈承。
沈承知道這件事,是我在渝市受傷的那一次。王鑫、狸貓和江軍三個人第一次齊齊會面,那也是最後一次他們三個人一起見面。在那間破舊的小出租屋裡,狸貓的子彈擦過我的手臂,我中毒了。
當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我第一時間詢問沈諾和江軍我的檢查報告在哪裡,沈諾卻告訴我:在她的哥哥那裡。沒過多久,沈承進了病房,他直接把用袋子裝好的檢查報告丟給了我。我和沈承單獨談話的時候,雖然我們都沒有明說,但是沈承字裡行間都在告訴我,他沒有把我的情況跟任何人說起。
是沈承替我辦的住院,和醫生對接的也是他,我生命垂危,在醫院做全身檢查,在所難免,也多虧有了沈承,這個秘密才能夠被繼續隱藏下去。
可是一切,都在此刻被揭穿了。久違的苦澀頃刻之間湧上了心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李可,你太自大了,自大到連你自己都察覺不出你變弱了,你究竟要苦苦撐到什麼時候,我一直在告訴你,不要再查下去,你就是不聽,你知道嗎,再查下去,用不著別人殺你,你會死在你自己手上!」模音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動。
模音的話讓我動搖了,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這病最多讓我的身體感覺痛苦,這痛苦我是可以忍受的,我覺得我有能力將所有的案子破掉,到那個時候,我就能安心地去治病,安心地和我的親人與愛人在一起。
可是模音說出了這些話之後,我才知道,我真的變了。我的心裡滿是迷茫和擔憂,我開始懷疑這種狀態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再破案,有能力去把幕後的黑手揪出來。
模音的肩膀顫抖著:「李可,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已經夠辛苦了,為什麼還要將擔子全部扛在自己的身上?你參與了博弈,我按照約定等待著,幫助著,可是你的身體已經成了這個樣子,約定還要怎麼進行!」
我突然發現,模音的聲音哽咽了。我頭疼欲裂,我沒有力氣思考模音說的這些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當一切被揭穿,我感覺自己的全身都沒有了力氣,甚至有一種感覺:我快要變成廢人了。
我癱坐在地上,天旋地轉。
警校生涯的榮耀,一幕一幕地閃過腦海。我不貪戀虛名,可當從前的我和現在的我進行對比,這種感覺是何等的淒涼。別人或許沒有察覺,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麼艱難,得到別人多少幫助的情況下才勉強破案的。
這個世界上,最無法承受的是傷病。生老病死,大自然的規矩,在疾病面前,人可以抵抗,但是人的抵抗卻如同螳臂擋車。
「李可,我最後勸你一次,去治療,趁著疾病還不會危及你生命的時候,放下身上所有的擔子,沒有人會再去打擾你,安心地離開吧。因為,這個世界上關心著你的人,不止是那麼幾個……」
第631章 重返L市
模音說完這一切,揚長而去,遠處的梁寬還站在車邊,他的一頭長髮被風吹起。模音走到了車邊,上了車,我看向他們模糊的影子,那個梁寬,好像還在盯著我看,看了很久他才終於上了車。
車燈亮起,車門關上了,車子先是調了個頭,隨後,車子在我的注視之下,緩緩地開走了。我木訥地望著看不到頭的黑夜,車子遠去了,消失在一望無際的戈壁上,很快,汽車開動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在這片荒涼的地方,我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我身邊最親的人都在離我遠去,而我自己,也在和曾經的自己漸行漸遠。曾經的我,備受警界矚目,現在的我,一言一行,同樣被警界所重視,但我知道,我越來越名不符其實,總有一天,我會配不上自己在最年輕時候積累起來的名氣。
這一年來,我的傲氣不斷地減弱著,潛移默化,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傲氣削弱,同樣代表著我的自信也慢慢地消失了。我不怕自己默默無聞,更不怕身敗名裂,我只怕對不起自己的理想,也不想看到那些關心我的人悲傷,看到他們眼中的目光從信任變成失望。
我不知道我在那裡坐了多久,直到遠方的魚肚白逐漸清晰,直到天慢慢的變亮。大自然再一次映襯了人心,陰天,沒有太陽,天空灰濛濛一片,壓抑的天空和大地相接,彷彿馬上就會掉落下來。
這幾乎和令人窒息的壓抑,深深地銘記在了我的心裡。
L市已經褪去了冬天的寒衣,春意盎然,初春的微涼已經經不起陽光燦爛的照耀,群山環繞,綠樹匆匆,漫山遍野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物是人非,許伊的家鄉依舊美麗,只是在這個地方,杜磊死了,許伊不在了。
我們按照原定的計劃來到了L市,在去市裡的棺材鋪時,我們經過了許伊老家的小鎮上。這個平靜的小鎮,發生了很多事情。在這裡,杜磊躺進了古怪的棺材之中,留下了三張紙條,在這裡,消失的許伊再度出現,帶走了佯死的崔雲伊。
也是在這裡,沈諾中彈,差點因我而死。還在邊省的那天,賽盤爾帶著江軍一行人回到了我和模音見面的地方,江軍告訴我,天快要亮的時候,模音打電話給周醫生,告訴他們可以回去接我離開了。
他們每一個人都擔心至極,生怕我出了什麼事情。看到我平安的那一剎,他們每個人都長舒了一口氣。我把臉上複雜的情緒收了起來,唯有知情的周醫生看出了問題,但他也沒有多說。
就這樣,我們開著車子離開了邊省,我若無其事地和他們同行。和賽盤爾分開的時候,我的心裡感慨萬千。賽盤爾只是一個普通人,我的生命裡出現過無數的普通人,但他們都只是匆匆過客,分別之後,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相見。
可是我對於別人來說,何嘗不是匆匆過客,我對這個世界來說,也不過是江洋之上的一葉扁舟,可能遠去,可能被江浪淹沒,從此沒有音訊。我們來到了這裡,我們脫去了厚重的大衣,身上穿著春裝,一身輕鬆,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因為嚴冬的離去而變得開朗了,唯有我,心底的壓抑一直都在侵蝕著我的生命。
車子經過許伊老家的小鎮,我突然決定下車,進這座小鎮看一看。沒有人反對我的提議,走在青石小道上,鎮上的居民正提著從集市買來的蔬菜,準備回家做粗茶淡飯,生活也不過如此,但卻令人艷羨。
我們經過了賣花老人的店門之前,木門禁閉,店門關上了沒有人再來買花,問起鄰居才知道,在不久前,老人安詳去世了。我們又往前走,到了許伊的家門之前,門上的封條還也在,這是杜磊死後,警方貼上去的。
沒有人回來住,封條也沒有人撕去,許伊的家門之前,長滿了野草也青苔。看著這一片荒涼,我感慨地歎了一口氣,江軍問我要不要進去看看,我搖頭,再怎麼進去看也都一樣,這個地方,我們已經徹徹底底地翻了好幾遍了。
「有個地方,我們是該上去看看。」我對江軍說道。
江軍馬上反應了過來:「墳墓?」
我點了點頭。於是,我們一行人又爬上了後山,這麼長的時間過去,許伊父母的墳墓前早就已經雜草叢生了。記得上一次,還是我和江軍親手替許伊將這墳前的雜草除去的,我和江軍都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墳墓前。
這次,我們沒有再發現許伊父母的墳前有新的鮮花了。凡叔說過,在他執行任務尋找許伊和杜磊的時候,他們先是發現了神秘男人出現在許伊父母的門前送花,讓神秘男人逃走之後,他們守在這裡苦等,這次他們等來的是杜磊。
杜磊和神秘男人送到許伊父母門前的鮮花一模一樣。神秘男人可能是羅夕,他和杜磊之間絕對有數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這不僅是因為他和杜磊送了一樣的鮮花,更因為凡叔在跟蹤許伊杜磊的過程中,被未知敵人槍擊,神秘男人救了凡叔,布下了局,而當時一起和神秘男人出現的,還有站在遠處的許伊和杜磊。
看著這兩座緊挨在一起的墳,我的思緒複雜。這兩個人,都在八人名單之上,許嶸崢確實已經死了,但是崔雲伊還活著,崔雲伊的墳墓,不過是座假墳而已。
「李教授,你在想什麼?」江軍問我。
我:「我也不知道,心底有些奇怪。」
我們在墳前站了還一會,下山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們又坐上了汽車,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顛簸,我們終於到棺材鋪所在的市裡了。憑藉著記憶,我們很快便找到了棺材鋪所在的那條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