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節

  所以他的孩子,臨死前都只能待在這樣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
  江軍並不同情這對父子,他根本就不給他悲傷的時間,馬上問道:「老實說吧,庫塔村的棺材,是不是出自你手?」
  棺材鋪老闆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慢慢地走向了他兒子的屍體。在大家的注視下,他竟然坐到床沿,一把抱住了那噁心的屍體。這讓我想起了小蔣和蔣英成的父母,蔣英成死了多年,但是蔣英成的父母卻用各種藥水保存屍體,還和屍體同床共枕。
  親情偉大,但這麼做,實在有些畸形。
  「是那帶鎖的棺材吧。」棺材鋪老闆的聲音蒼老了很多,他的話讓我們長舒了一口氣,今天晚上的冒險是值得的,此次L市之行也是值得的。杜磊死前的那口棺材,指引我們找到了這裡來,這個棺材鋪老闆,果然參與到了這其中來。
  「沒錯,棺材是你造的吧。」我問。
  我們都沒有去把他和屍體拉開,這可能是他和兒子最後一次親密的接觸了。他把臉埋在他兒子浮腫的胸上,一邊哭著,一邊回答我的問題。棺材鋪老闆承認了,那些棺材的確出自他手。
  「早知道那些人不簡單,果然,警方找上門來了。」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棺材鋪老闆也說不上具體時間了。那個時候,他的孩子已經被確診出這種病了,而且,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他靠著手藝打棺材,存了不少積蓄,但是那積蓄根本就經不起高昂治療費用的消耗。
  正是這個時候,有兩個男人找上了棺材鋪的老闆,他們要求棺材鋪打造出一些棺材來。棺材鋪老闆覺得特別奇怪,因為那兩個男人竟然要求對棺材進行改造,並設置上鎖的構造。棺材鋪老闆打了大半輩子棺材,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要求。
  可是,對方開出了天價,那價格,不要說造棺材了,就算是造幾座房子都綽綽有餘。棺材鋪老闆心動了,因為兒子的病,他正缺錢,於是他馬上答應了下來。之後,他開始了日夜的操勞,終於將對方要求的棺材打造了出來。
  棺材鋪的老闆也如願以償得到了那一大筆錢,同時,他受到了對方的要挾:如果洩露出去,性命不保。棺材鋪老闆知道對方不是普通人,又怎麼會有普通人花天價來打造幾口棺材呢。
  所以棺材鋪老闆一直都在隱瞞著,他知道對方有能力讓他死。可憐的是,那筆錢也經不住歲月的消耗,棺材鋪老闆的兒子,病沒有被治好,錢也花光了。日復一日,棺材鋪老闆依舊只能靠著自己的辛苦經營為孩子治病。
  直到他的孩子死去。
  「棺材,一共八口對吧?」我問。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棺材鋪老闆說他打造出來的棺材,不止八口,他已經記不清具體有多少口了,但是數量至少在十幾口以上。我皺起了眉頭,這和我的推測不一樣,名單上有八個人,孫祥的鑰匙有八把,我以為棺材也會有八口才對。
  可是棺材的數量卻遠遠超過了八這個數量。
  「你確定你打造的每一口棺材都有可以上鎖的結構嗎?」我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棺材鋪老闆:「確定,印象實在太深刻了,這不像是棺材,倒像是存東西的櫃子,可是又有誰會用棺材存東西呢。」
  的確,那些人用棺材存東西的目的還是一個謎團。
  我來回走動著,想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突然之間,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我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江軍問我是不是想明白了,我點頭,但是沒有馬上說出來,因為我還有其他問題要問。
  「你知道那個要求打棺材的人是誰嗎?」我問。
  「不知道,他第二次來,帶了其他人,像是他的手下,其中有個人好像叫他李先生。」

第635章 李先生
  李姓,我的姓,我父親的姓。我的腦袋裡一陣轟鳴,電話中,我問母親父親是好人還是壞人的時候,母親的那句「不知道」再次迴響在我的耳畔。我往後退了兩步,我的頭很疼,身體燙得就像要燒起來一樣。
  如果不是周醫生及時扶住了我,我肯定已經癱倒在地上了。周醫生向我投來關切的目光,他欲言又止,好像生怕暴露了我生病的事實。我的嘴唇顫抖著,江軍也馬上跑過來扶我,他問我怎麼了。
  江軍還以為是我身上的舊傷復發了,畢竟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都在不斷地受傷,舊傷都還沒有好,新傷又添上了。我沒有將父親可能涉案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因為我還不確定,就算確定了,我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大家。
  就連江軍也只是知道父親的名字出現在了王鑫留下的八人名單之中,我並沒有將刻刀的事情告訴江軍。
  聽到李先生三個字,江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大家對我的稱呼都是「李教授」,當後面兩個字換成了「先生」,他反而沒有察覺到異常了。只有細心的劉佳最早發現了,她喃喃地說了一句:「李教授,那個李先生,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我臉上的表情逃不過劉佳的眼睛,被她這麼一說,周醫生和江軍都詫異地看著我,尤其是江軍,他肯定是聯想到了王鑫留下的八人名單了。江軍支支吾吾,最後擠出了幾個字:「李教授,難道……」
  江軍的話沒有說完,但我卻明白他的意思。當陰謀開始,當我得到了孫祥的鑰匙,當我根據孫祥的鑰匙找到了那奇怪的棺材,這一切都在說明所有的陰謀都和牛皮紙有關係,所有和牛皮紙扯上關係的,或者說和這棺材有關聯的人,都和大陰謀有關係。
  人是好是壞,標準不一,我口中的好人便是不違法的人,就算他囂張跋扈,恃強凌弱,只要他不違法,那這個人便是法律意義上的好人。而當一個人違反了法律,他便成了我眼中的壞人,爭奪牛皮紙的人,和棺材有關係的人,幾乎都站在了法律的對立面。
  棺材鋪老闆口中的這個李先生也不例外。
  他,會是父親嗎?
  父親的刻刀出現在棺材裡,他的名字出現在八人名單中,父親的死因不明,母親對我隱瞞了父親的過往,這一切的一切,全部和此刻的李先生關聯在了一起。都和棺材有關係,都姓李,世界上真的會有接連不斷出現的巧合嗎?
  儘管我不願意相信,可是心底的聲音卻在說服著我:李先生,就是我的父親,李毅然!
  棺材鋪老闆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還沉溺在自己的悲傷之中,他哭著,肩膀顫抖著。他抱著肥胖流油的屍體,一直都不肯鬆手。屍體好像沒有眼睛,但仔細一看才知道,因為臉上的肥肉太多,屍體的五官都變得不明顯了。
  我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嗎?」
  我還是想做最後的確認。但是,棺材鋪老闆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只告訴我,那個李先生西裝革履,全身上下散發著特殊的氣場,當他踏進棺材鋪的門檻時,棺材鋪老闆就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好像降低了很多。
  那個男人太冷漠了,棺材鋪老闆的腦袋裡浮現出了兩個字:黑道。可是,那個李先生的舉止投足都很有氣質,這和棺材鋪老闆印象中黑道大哥粗魯的模樣又完全不相符。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對方動手,棺材鋪老闆肯定瞬間就沒命了。
  棺材鋪老闆描述的這個李先生和我印象中的父親完全不一樣。我印象中的父親,慈祥,溫柔,善良,總而言之,他和冷漠這個形容詞一點都搭不上邊,我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將我抱起來,用臉上的鬍渣蹭我臉時候的場景,家門之外,歡聲笑語,母親在一邊看著,父親抱著我轉著圈。
  我奢望了起來,我心存僥倖,或許真的只是姓相同而已。
  父親是在我上警校的第二年去世的,時光荏苒,七年過去了。我讓棺材鋪老闆一定要想起來李先生究竟是什麼時候到棺材鋪來的,因為時間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棺材鋪老闆哭著,看上去根本沒有力氣思考。
  我一步一步引導著他進行回憶,我甚至問到他的兒子是幾歲的時候患病的,又問李先生是在他兒子幾歲的時候出現的。終於,棺材鋪老闆給了我一個比較模糊的時間:十一年前到十二年前之間。
  據此推算了一下,我愣住了,計算的結果又和一個敏感的年份擦上邊了:1988年。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最早得知的是G市紅衣女連環殺人案第一起案子發生,之後通過其他方面的調查,同年發生的事情還有廢棄工廠建立並在三個月之後倒閉,以及作為廢棄工廠建廠人之一的許嶸崢去世。
  棺材鋪老闆說他只記得李先生出現的時候,正是嚴冬,他本準備拿著厚衣服為自己的孩子添衣,還沒去成,李先生就踏進了棺材鋪裡。
  姑且假定李先生出現的那一年就是1988年,那麼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先後順序是這樣的:最早是廢棄工廠建立了,廢棄工廠建立的第一個月,G市紅衣女案發生,廢棄工廠建立的第三個月,工廠莫名倒閉,工廠倒閉之後的第二個月,許嶸崢車禍死亡,再之後就是同年冬天,李先生來這裡打造棺材。
  我把時間順序理的很順,我怕我之後忘記了,直覺告訴我,這些事情的先後順序之間,存在著某種關聯。李先生來打造棺材的時間,似乎合情合理。廢棄工廠倒閉之後,裡面櫃子上的鎖也被卸了下來,這樣才能裝到這棺材上面去,所以他便找到了這裡來。
  至於為什麼會找上這家棺材鋪,或許是巧合,又或許是因為棺材鋪老闆打造棺材的手藝很好。打造棺材的,或許只有李先生一個人,又或許他只是其中一個,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們很看中棺材,這或許有某種寓意。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