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節
周醫生雖然沒有明確地說紅衣怪人就是李毅然,但是我卻能從他的語氣中判斷出來。他的意思非常明確,他想要告訴我,紅衣怪人就是李毅然,就是我的父親。我不願意相信,我的確不知道在父親的身上發生過什麼樣不幸的事情,但我知道,李毅然深愛著我。
每一個人都是潛在的犯罪嫌疑人,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犯罪嫌疑人,每一個看似不合理的動機和念頭,都有可能成為殺人和犯罪的原因。我從來不否認這些觀點,非要理性的說,當父親遇上了不能解決的痛苦,他也會走上犯罪的道路。
自從知道父親涉案之後,我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可是周醫生的這句話,直接將我建立起來的理性轟擊的支離破碎。我絕對沒有想過紅衣怪人會是我的父親,會是李毅然,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父親從前是那樣深愛著我。
那些我還能記起來的回憶,全部在這個時候湧上了心頭。父親為我雕刻木偶的場景,父親帶著我出遊的場景,父親抱著我轉圈的場景,我全部都能記得。父親去世的那一年,我還記得他送我到火車站月台時候的背影,那道背影,高大,慈祥。
我和母親,從來都沒有做過值得父親拋棄的事情,我不願意去相信父親會這樣傷害我。
「李教授,周坤絕對在胡說八道。」江軍愣了好久,才終於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他的目的非常明確,他就是要擾亂你的心神。如果說你的父親和案子有關,我願意相信這一點,但是說紅衣就是你的父親,我不相信!他可是好幾次都差點殺了你啊!」
江軍也沒有辦法接受,我低著頭,鼻子有些酸楚。
「周坤有必要騙我嗎?」我的一個反問就讓江軍把話給嚥了回去。我們誰都明白,周醫生要麼不說,要麼就會說全部實話,或者部分實話,事到如今,他已經注定會死了,他根本就沒有必要騙我。
周醫生的目的的確很明顯,他想要讓我陷入絕望,但是他是不是在說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鎮定,擅於偽裝。
我突然回想了起來,父親葬禮的那個寒冬,我匆匆從B市趕回家裡的時候,父親的遺體已經不見了。時值冬日,屍體根本不可能那麼快腐化到必須火化的地步。我問過數次,母親每一次的回答都一樣:父親死前發了瘋,怕染上了會傳染的病,所以匆匆火化了。
可是現在一想,很多說法根本就不成立。我們雖然一直住在G市人不多的地方,屬於郊區,但是家庭條件一直都不差。父親靠著木匠的手藝致富,他留下來的錢財,完全可以被用來請幾個醫療人員對屍體進行處理,至少撐到讓我回去看一眼。
親情無價,母親也不傻,她不會沒有想到這個。可是,最後的結果還是讓我遺憾了許多年。那幾年,我一直沉浸在悲傷中,我和母親從來都不會主動去提起父親,我也不願意再去想和父親的點點滴滴。
我一直都用工作麻木著自己,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再去面對。也是現在,我才有機會仔細地回想,也是現在,我才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父親,可能真的沒有死。
這個世界上,能讓母親真正牽掛的,也只有我和父親兩個人了。母親離開警校的那天,失魂落魄,她是主動出警校的。我剛和母親通過電話沒多久,她也知道我遠在邊省,所以模音不可能模仿我的聲音,約母親出去見面。
那麼,還能讓母親產生那樣的情緒,並主動離開警校的聲音,只有父親一個人的了。
我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開心的是,父親沒有死,難過的是,父親很有可能真的和周醫生說的一樣,和紅衣怪人是同一個人。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已經續起了長髮,但他的頭髮每一年都會修理,以至於不會像女人一樣長。
紅衣怪人的長髮及腰,作為一個男人,這是需要多年的時間才能蓄起來。父親葬禮的那年,他的頭髮長到了肩膀處,如今已經過去了七八年的時間,再把長髮續到腰際,並不是一件難事。
只是我突然忘記了,父親為什麼要續起長髮來。
當把紅衣怪人和父親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的時候,我才驚人的發現,如果紅衣怪人脫去腳上詭異鮮紅的高跟鞋,他和父親的身高,似乎差不多。父親本就消瘦,而紅衣怪人更加瘦,他的肌肉和皮膚都開始萎縮了。
我聽過紅衣怪人說話,他的聲音和父親是不一樣的,但我一聽就能聽出來,紅衣怪人的聲帶受損了,那絕對不是他原來的聲音。
我也見過紅衣怪人的臉龐,但是他的臉一直都被滿頭的長髮遮擋住全部或者部分,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肌肉,就像是一層皮直接包裹在了臉骨之上,我也能看出來,在紅衣怪人的身體沒有受到興奮劑的腐蝕前,他的模樣和現在也完全不一樣。
也就是說,我聽到紅衣怪人的聲音,不是他真正的聲音,我見到紅衣怪人的臉,也不是他原來的臉。我見到的,只不過是已經變了樣的紅衣怪人,他的原來模樣會是什麼樣,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是父親,我也不確定。
我已經和紅衣怪人有過數次的交鋒了,可是他每一次都沒有殺我。而對於江軍或者是其他人,他真的已經動了殺心。我同樣不知道,這是不是虎毒不食子的表現,但我知道的是,不僅僅是他,還有其他很多人,他們都有機會殺我,可是他們都沒有選擇下手。
「李教授,我還是不認為紅衣怪人會是你的父親。」江軍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我的話,他低下了頭,聲音裡也滿是落寞。
我和江軍一直都認為,紅衣怪人的心理是畸形的。否則,一個男人,不會將自己弄成那副模樣,正常的男人,不會穿上鮮紅的女性衣物,也不會穿上女人專屬的高跟鞋,更不會將自己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的生活態度非常樂觀。我們住在人不多的郊區,沒有太多地和其他人接觸,但是街坊鄰里之間,誰都知道父親待人很好,態度溫柔,對我和母親,父親也從來都是關愛有加,細心呵護。
我不相信這樣一個人,心理會這樣嚴重的畸形。
我望著玻璃窗外面滿天的陰雲,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第685章 失憶的可能性
我們在客廳裡坐了很久,我的腦袋又疼了起來,我掏出手機,撥通了趙達的電話。聽到我的聲音,趙達馬上欣喜地問我事情解決完了沒有,從他的語氣我就能聽出來,他想要我去G市,和魯南一起解決自殺林疑雲的案子。
我沒有心思回答趙達的問題,也沒有心思去問自殺林的案子進行的怎麼樣了。我迴避了趙達的問題,直接開口說出了我的請求:「趙隊長,想要請你幫我一件事情。」
我和趙達的關係也非常的奇妙,我們不算是朋友,但我知道,現在的他會幫我。因為我,魯南才得以到G市去輔助他們辦案。果然,趙達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他說只要他能幫上忙,他肯定會幫我。
隨後,他問我需要他做什麼。我的要求很簡單,讓他派人到我的老家附近進行調查。要求雖然簡單,但是我特地囑咐趙達,一定要非常詳細地替我詢問我老家附近一帶的居民。父親死的消息,當年在那一帶流傳開了去。
父親那麼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歡,所以只要有人親眼看見父親被火化,那麼紅衣怪人就不可能是父親。這也是我最後的希望了,這個時候,我突然希望父親早就已經安詳地離開了,我沒有和趙達多說,更沒有詢問自殺林的案子,直接將電話掛斷了。
之後,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片陰雲。
「父親,我更願意你已經死去。」我喃喃自語了一聲。當一個人希望自己的親人死去的時候,心底的絕望,已經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了。當我再站起來的時候,江軍已經不在單元房裡了。
我只記得,我在發呆的時候,江軍的手機似乎響了,之後他便出去了。我回房,吃了藥之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打開門,江軍和劉佳都回來了,他們坐在客廳裡,似乎在商量著什麼。
見我出來,劉佳馬上叫喚了我一聲,我什麼話都不想說,只對著劉佳點了點頭。趙達還沒有給我回消息,我的心情複雜,既希望他快點聯繫我,又怕他給我帶來不好的消息。劉佳走到我的跟前,扶住了走路搖搖晃晃的我。
她說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我說。我被劉佳拉著坐到了沙發上,我有氣無力地問她怎麼了,她猶豫了片刻,對我說道:「李教授,你的事情,我已經都聽江軍跟我說過了。」劉佳先是試探性地對我說了一句。
她觀察著我的表情,好像在擔心我責怪江軍什麼都對她說。我搖了搖頭,江軍是我信任的人,劉佳也是為數不多值得我信任的人,有些事情,我並不想刻意隱瞞他們。劉佳鬆了一口氣:「關於你部分記憶片段丟失的原因,我想到了幾種可能性。」
劉佳的話立刻讓我恢復了一些精神。我示意劉佳繼續說下去,劉佳點點頭,直接開口了:「雖然對醫學沒有太大的研究,但是那個腦科醫生說的話,我也是認同的。」當時坐在腦科醫生辦公室裡的,除了我和江軍,還有劉佳。
所以那個醫生說的話,劉佳也都聽到了。其實這和醫學沒有太大的關係,一般人都知道,大腦是非常神奇的東西,如果腦部遭受到重創,的確可能造成人的記憶丟失,這是普通人都可以推想出來的。
「不過,檢查結果沒有顯示你的腦部曾經受到重創,所以我覺得,或許這件事情,不能從醫學的角度去分析,而應該從心理學的角度去分析。」劉佳非常鄭重地對我說道:「我不知道精神催眠該不該歸入到心理學的學科範疇裡去,但我相信,如果有人能夠嫻熟地運用精神催眠,可以讓人把記憶裡某些不想要的記憶給抹去。」
劉佳這麼一說,我微微有些驚訝,但是我也想起了劉博士和劉佳曾經對我的催眠。精神催眠,實在太過神奇。當日,劉博士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對我實施了精神催眠,他已經把精神催眠的研究成果藏在哪裡告訴了我,可是我卻遺忘了那一段記憶。
還有劉佳,劉博士去世的那天,我在劉博士的家裡,劉佳也利用單調的雨打木桌的聲音,對我進行催眠,試圖問出精神催眠的研究成果藏在哪裡。但是那一段記憶,我同樣也遺忘了。這證明,精神催眠完全是可以讓人的記憶力丟失的。
因為催眠,我丟失的那兩段小記憶,在特殊的條件情況下,重新被開啟了。我也明白劉佳要對我說的第二種可能性是什麼:因為精神催眠,所以我將那些記憶的片段遺忘了。
「李教授,我想過,如果是因為病理上的因素,你遺失的記憶,應該更有可能是連續的,可是你遺忘的記憶,卻是片段式的,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劉佳問我。
我點了點頭。我聽說過因為傷病遺失了記憶的病人,但是他們一般會將過去所有的記憶全部忘記,或者將某個時期連續的記憶全部丟失,但我這種情況,和他們完全不同。大部分的記憶,我還是記得的,這段記憶原本是完整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段記憶像是被人斬斷了,期間有很多不連續的小片段我怎麼也想不起來了,而其他大部分的記憶,我還記得。
「我在研究精神催眠的時候,從某些刊物上看過海德堡事件,不知道李教授有沒有聽說過。」劉佳繼續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