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節
他竟然連這個都知道了,我咬牙:「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四叔依舊是笑:「我能有什麼目的,我說了,只是想看看你而已。我的時日不多了,在那老宅裡,我總找不到人說話,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李可啊,你就陪我這個老人家說說話吧。」
我絕對不相信四叔只是像他說的這麼簡單,來看看我,讓我陪他說說話而已。不過我沒有著急,我深吸了一口氣:「你把我調查的這樣詳細,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最討厭別人說話拐彎抹角吧?」
「李可,對一個老人家這麼說話,可不是什麼好的行為。」四叔也不生氣,說道。
我反駁道:「我更不喜歡別人倚老賣老!」
沒想到,四叔還是一點都不生氣,竟然大聲地笑了起來。吃了藥之後,四叔沒有再岔氣了,他笑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你和你的父親李毅然還真像,都一個脾氣。」四叔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縮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
被他看著,我就像是被完全看穿了一樣。
他再一次提到了父親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趁著我還沒有開口,四叔就把話題給扯開了。
「人活了這麼久,總覺得很沒意思。年輕的時候,總想著要幹一番大事業,等人到中年,有自己的事業之後,我又想著能夠享享清福。所以我一直盼望著我老,可是,這人就是這樣矛盾和複雜。現在,我已經老了,老的連吃飯都吃不了硬的了,可是我又後悔了。」
四叔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一直聽著。
「我現在想,如果上天再給我幾十年的時間該多好,或許,我不該這麼貪婪,就算我能再多活一年兩年,我就死而無憾了。」四叔的語氣裡滿含落寞,他說話的語速,也無比的緩慢。
「生老病死,自然的循環。」我回答。
四叔沒有看我,他的目光放到遠處被大都市照亮的江面上:「是啊,生老病死,每一個人都躲不過,這就是命運。我孤獨了一輩子,沒想到,死的時候,也會這樣孤獨。」
「你沒有子嗣嗎?」我試探性的問了一下。這麼問,只是想要確認他是不是有梁寬這麼一個孩子。
「有。」四叔回答:「他叫梁寬。」
果然,我之前的推測都是正確的。
「不過,那小子表面上孝順的緊,可心裡,一定巴不得我早點死,然後從我手中接過我的位置和權力。」四叔笑呵呵地說。
「他是你的兒子,你不信任他嗎?」我又問。
「血緣關係而已,我信任的人,早就已經分崩離析了。我老了,眼睛也快要看不清了,不過我的心裡比誰都清楚,我這孩子在打什麼主意,我也都清楚。」四叔說。
我想了很久,問四叔是不是會把位置交給梁寬。四叔非常肯定地告訴我,他會,因為,他是他的兒子,這是傳統,也是對親情的照料。四叔告訴我,梁寬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他的兒子,身上流淌著跟他一樣的血,所以,只能由梁寬來繼承。
四叔的話裡有話,不過我沒有細問。我有我更想要知道的問題。
「李可,你相信嗎,老人家的直覺總是最敏銳的,我撐不過這個春天過去了。」四叔對我說了一句。
終於找到機會,我馬上問了出來:「梁寬呢,他不是表面孝順嗎,他不在你的身邊嗎?」
四叔搖了搖頭:「他出去。」
「去了哪裡?」我又接著問。
而四叔突然不回答了,他回頭,別有深意地盯著我,笑問:「李可,你似乎對我這個兒子,非常感興趣?」
我皺起了眉頭:「我對你們勢力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感興趣。」
「那你感興趣的人,是誰?」四叔問,見我回答不上來,他又換了一種問法:「你最在意的人,是誰?」
我想都沒有想,說出了一個名字:「沈諾。」
四叔笑了幾聲。
「小諾啊,她早就不在老宅裡咯,她和梁寬,一起出去了。」
四叔的這句話,讓我的全身都發起了抖來。
第704章 子非魚
沈諾和梁寬一起離開老宅了,而當日,我看到和梁寬在一起的人,卻是模音。霎時間,當日在一片戈壁灘中見到模音的場景,又閃現在我的腦海之中。模音的髮型,她的穿著,都和沈諾一模一樣,甚至於,一開始她和我說話的聲音,都和沈諾完全相同。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沈諾?」模音的這句話,在我的腦海中迴盪著。
我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模音的面具沒有摘下,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可是四叔的話,卻隱隱地指明了模音的身份。我不敢相信,沈諾的身上雖然有很多秘密,但是她見我,一直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我能感受到,她對我是絕對真誠的。四叔見我沒有說話,他又掏出了一根煙,點燃,深吸了幾口。緩緩吐出好幾個煙圈,四叔才淡淡地笑道:「怎麼,你的小女友跟我的兒子出去,你不放心嗎?」
我的身體還在晚風裡發著抖,雨越來越大了,四叔手裡撐著的傘被風吹的有些拿不穩,雨傘很大,足夠我和四叔兩個人擋雨。他把傘遞給了我,我愣愣地接過傘,雨不再打在我的身上了。
我猶豫了很久,才順著四叔的話問了出來:「他們,出大宅幹什麼?」
但是四叔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他又問:「你告訴我,是不是小諾跟梁寬一起出去,你不放心?」
我咬牙:「沒錯,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我能看透的,你們居心叵測,我擔心沈諾的安危。」
四叔笑著又深吸了一口香煙。他轉過頭來看我,渾濁的雙目裡,一點光都沒有,這樣的一個老人,原本再普通不過,但是只因為他是那股勢力裡最年長的一輩,他讓人感覺到恐懼,我毫不懷疑,他可能隨時都會變臉,對我出手。
四叔的目光彷彿要穿透我的皮囊,直視我的內心。在這樣的深夜雨天裡,遠處竟然還有人在燃放煙花,黑夜的寂靜被劃破,四叔原本想說些什麼,但是遠處的天空突然被絢爛的煙花照亮,他似乎童心未泯,立刻轉頭望向了遠處的夜空。
我也順著四叔的目光看了過去,煙花,燦爛,稍縱即逝。這場煙花盛宴,持續了五分鐘,當天空又陷入一片黑暗,四叔歎了一口氣:「美好總是一眨眼就沒有了。」
「曇花一現,人生的美好,不可能永遠都被人抓在手裡,有喜有悲,有苦有樂,這才是人生。一帆風順,只能被稱為生活,不能被稱為人生。」我瞇起了雙眼,突如其來的煙花盛宴,讓我也有些感慨。
四叔突然把手裡的煙頭扔了出去,他慢慢悠悠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我也站起身,我正擔心四叔會有什麼不利於我的舉動,可他卻踩著江邊的石壩,慢慢地朝前走去。他的背已經駝了,走路的時候,他的腳步又小又慢。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個老人手裡擁有的勢力,令人忌憚,但是他本身,一點都不應該讓人恐懼才對。我跟了上去,我一直替他撐著傘,我有一種感覺,如果讓這個體弱多病的老人淋了雨,他很可能活不過今晚。
「李可,你說我們居心叵測,但是,但凡是個人,又怎麼會沒有心。我們算計的多,你也算計的多,你和我們,沒有任何區別。」四叔終於回答了我之前問的那個問題。和四叔的交談有些讓人感覺疲勞,他的思維,完全是跳躍著的,沒有一點規律和邏輯可循。
我立刻反駁:「人心有好有壞,這就是我和你們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