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節


  沒有人會想到,父親是假死。正常人,都不會拿自己丈夫的生死開玩笑,而且,母親當時還表現得那麼傷心欲絕,所以,就連我都被騙了。在不瞭解這場局的情況下,我絕對不會想到,父親原來沒有死。而這一切,竟然都是一叔給母親出的主意。
  一叔答應母親,一定會不放棄地尋找父親,直到找到為止。我回到家裡的時候,一叔已經離開了,家裡很冷清,有的只是哭聲和哀悼聲。傷心欲絕之後,我的腦海裡想的全是父親說的話,好不容易,我慢慢走出了陰霾,帶著心裡的疙瘩,繼續拚命地奮鬥。
  沒過多久,我帶著母親離開傷心地,定居在了B市。
  一叔提起往事,也長歎了一聲。終於,我感覺到了一叔的情緒,在此之前,我覺得一叔的心是冰凍的,不會有任何感情。
  「那幾年,我一直都在找他。」一叔對我說。
  一開始,一叔並沒有找到。青聯會的勢力,也只局限在渝市,警方再怎麼妥協,也絕對不容許青聯會的勢力發展到全國。所以,青聯會在除了渝市之外的搜索行動,非常艱難。但最終,還是黃天不負有心人,青聯會幾次捕捉到了父親的身影。
  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們還是沒有找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找父親的蹤跡,變得越發困難了。但是,一道紅色的詭異身影,越來越多地進入了青聯會的視線中,一叔覺得有蹊蹺,所以又把重點放在了紅衣的身上。
  父親是被誰帶走的,青聯會一直沒有查出來,所以一叔把希望放在了紅衣的身上。
  很長時間的努力,青聯會好不容易終於將紅衣抓捕住了。紅衣被帶回了青聯會,一叔看到紅衣的時候,驚詫的同時,心裡有些心酸,只是他不知道那心酸,究竟是為何。可是,當他掀起紅衣的頭髮,仔細觀察的時候,他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他認了出來,紅衣,就是他一直苦苦找尋的人。
  一叔告訴我,那個時候,紅衣身上的肌肉萎縮,雖不比現在,但是已經非常嚴重了。不管他對紅衣說什麼,紅衣都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紅衣表現得非常痛苦,一叔請過醫生,給紅衣看過。
  因為紅衣太過詭異,一叔也不敢直接送到大醫院去。當時,醫生並沒有查出紅衣是因為注射了大量興奮劑才變成那樣,只是,醫生在檢查過後,得出了一個結論:想要治癒,不可能。
  一叔聽到結論,心如死灰。他知道,曾經的李毅然,回不來了,他拿起槍,想要殺了他,結束他的痛苦,可是,最終他也下不了手。正如曼叔說的,一叔把紅衣給放了。
  「沒有治癒的可能,所以你就把他放了!」我怒火中燒。
  一叔面向我:「那你覺得我能怎麼做?把他囚禁起來,像畜牲一樣圈養起來?」
  我被一叔質問的啞口無言。
  「放了他,我也有自己的考慮。我想看看,他會到哪裡去,我救不了他,只能選擇替他報仇,我想知道,是誰把他變成這副模樣的。」一叔繼續說。
  可是,有些事情,一叔控制不了,青聯會也控制不了。紅衣被放走之後,青聯會很快就再次失去了紅衣的消息。再之後,紅衣雖然還是會偶爾進入青聯會的視線中,但是青聯會想再抓住他,都成了奢望。
  一叔又歎了口氣,這是他第二次歎氣。
  「或許這輩子,我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殺了他。」一叔對我說著,伸手,把父親的牌位拿了起來。他蒼老的手,輕輕地在牌位上來回撫著,這種對朋友的柔情,我沒有從一叔對四叔和七叔身上看到。
  「你一直都在做錯。你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同意讓沈承殺了他!」

第808章 關於林道凱
  我怒斥出聲,但顯然,一叔並沒有被我打擾。他還在撫著父親的牌位,好像陷入了一段很長遠的記憶中去。他盯著父親的牌位看了很久,又把牌位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木台上,很快,他又先後拿起了林道凱和肖煬的牌位。
  就如同看父親的牌位一樣,一叔的目光裡,仍然閃爍著柔情。這種柔情,是一個錚錚鐵骨的男人,對兄弟的感情。一叔第三次歎息:「這些人裡,也就他走的最坦然了。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放下了。」
  一叔說的,是林道凱。林道凱,一個道士,居住在G市的香山林,已經很久了。那個道觀,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甚至於,到最後,道觀裡只剩下林道凱一個人。林道凱給人的感覺,很詭異,很奇怪。
  但是,這種詭異,似乎不是林道凱刻意裝出來的。他的骨子裡,就給人這種奇怪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林道凱臉上的燒傷吧。那近乎扭曲的一張臉,總讓人不寒而慄,特別是在夜裡,就連始終不信鬼神的我,都感覺頭皮發麻。
  「他真的放下了嗎?」我問。
  「放下了。」一叔回答我。
  我:「既然他放下了,為什麼還會留著熊萬成在身邊。」爛臉道士和裂唇道士,這兩個人,臉部都有殘缺,林道凱是爛臉道士,熊萬成是裂唇道士。紅衣女的案子,和熊萬成脫不了干係,而熊萬成又死在了邱興化的案子裡。
  熊萬成,注定和大陰謀撇不清關係,他也是整個局裡,屬於幕後黑手的一枚重要棋子。但是,熊萬成卻和林道凱身在一個道觀多年,我不願意相信林道凱會對熊萬成的怪異,絲毫未覺。
  「正是因為放下了,才一切隨緣,來者不拒,去者不留,不勸說別人,不阻止別人。」一叔回答。
  我大笑:「這是什麼邏輯?」
  一叔:「一個早就已經放下的人,又何必去猜測他的心思?」
  很難得地,一叔向我說起了林道凱這個人。林道凱,一直都是八人當中,心態最好的一個人。當八人遭遇危機的時候,其他所有人都心煩意亂,沒了主意。只有林道凱,淡笑如初,八人不能再待在一起,也是林道凱出的主意。
  因為一些原因,這八個人被警方忌憚,想要除去。八個人再待在一起,只會讓警方更加忌憚,加速他們的滅亡。而且,如果這八個人待在一起,警方就會想辦法同時將他們除去,那他們身上的秘密,也會在同一個時間被消滅。
  最好的辦法,就是八人分離。警方雖然強大,但是想要同時在天涯海角,同時除去八個人,還是非常困難的。一旦有一個人被除去,其他人就會將手裡的秘密散播出去,這是警方不願意看到的。
  林道凱的一生,最大的羈絆,便是友情,他和杜磊的親生父親周凌一樣,心中幾乎沒有男女之情。但是,他們也是有區別的。不知道出於怎樣的考慮,周凌甚至有些排斥愛情,但林道凱,並不排斥。
  曾經,八人還沒有遭遇劫難的時候,偶爾八人也會開玩笑。大家都說為什麼林道凱不結婚生子,在當時,八個人的理想基本實現了,他們都以為他們的生活會越發穩定。但是林道凱卻說,如果八人真的穩定了下來,他會考慮這件事。他說,他總覺得,八人可能還會有變數。
  當時,誰都沒有想到,林道凱的話,在後來成了真。眾人都不知道,究竟是林道凱有遠見,還是他烏鴉嘴。可是事實卻是不容改變的,八人出事之後,所有人都採納了林道凱的建議:八人分開。其實,當初的八個人,一開始並不願意分開,除了各自的家室,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就是八人中的其他人了。
  林道凱和其他人分開的那天,拿起了火爐上的火烙,直接往自己的臉上引。所有人都震驚了,那痛苦,是難以想像的。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下,林道凱把自己的臉給毀了,一叔說,當時,林道凱痛得差點昏厥過去。
  聽了一叔說的,我的背脊升起了一股寒意,但我的臉上,突然變得火辣辣的,好像臉上的雨水都要蒸發了一樣。一個人,拿著滾燙的火烙,往自己的臉上印,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耐力。
  林道凱的整張臉都毀了,這足以說明,他拿著火烙,在臉上留下了很多印記,那過程,不是一下兩下,也不是兩秒三秒能夠完成的。儘管沒有親眼見到,但光聽一叔這麼說,當時的場景,就已經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八人中的其他人,都問林道凱為什麼要這麼做。一開始,大家以為林道凱是想改變容貌,躲過警方的追查。但事實上,以警方的能力,如果真要查,就算這個人徹底改頭換面,警方也會查的出來。
  可是林道凱只是忍著快要令他暈厥的痛苦,笑了兩聲。他說,他不喜歡他的皮囊,他想要換個樣子,跟從前的自己告別,重新開始生活。他不想死,也不想過每天逃亡的日子。從那之後,林道凱一直隱居在G市的香山林,大家都知道他居住在那裡,警方的高層也知道,二十年過去了,但是林道凱從來沒有離開過。
  而他的死,也被一叔認為是眾人當中,最輕鬆的離開,因為林道凱,是自然病老而亡的。我也慢慢明白了過來,這幾個人當中,沒有一個是正常的,或者說,他們不同於常人,不僅是他們的能力,還包括他們的思想。
  「你見過他。」一叔問我。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林道凱了。我在G市的事情,不可能會瞞得過一叔。我沒有否認,一叔繼續問我:「難道,你不覺得,他早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雜念嗎,他最終選擇投身道教,不正代表了他的心嗎?」
  道教,脫離塵世,以求羽化成仙。
  我搖頭:「那個道觀,和一般的道觀不一樣,所有的道像都是黑色的,都是惡相。」
  沒想到,一叔卻笑了。他告訴我,每個人心裡的信仰都是不一樣的,他們這群人,曾經也和我一樣,信仰過法律和正義,但最終發現,他們所信仰的東西,只不過把他們當成了工具,有用的時候,百般呵護,沒用的時候,就想殺了。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