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忘了吧，喝了那一碗孟婆湯，將我忘了吧，那一世的眷戀，讓我自己來懷念。
我看著程妞，拚命誇張的笑著，那笑太疼，扯傷了嘴角，我喊，我嚎：「程妞，程以一！別哭啊！你看，我不能踩著那七彩祥雲來救你，我也不是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我是個賤人，我就是一個賤人，你看著曼珠沙華多漂亮，紅艷的像是你的生命，你就該這樣的活，該這樣！我是什麼東西，我就是那忘川裡的一條臭魚，偶然相遇，經妄想來跟你在一起，程妞哎，看著我！我是一隻趴在那忘川底下，一輩子都不可能翻身的臭鹹魚，我他娘的何德何能的道你的垂青！
老子害死過你一次，你若是不走，老子就死在這，陪你死，不過你放心，就算是老子死了，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了，我不會跟你在一起了，你明白嗎，你他娘的聽明白了沒，老子，不會跟你在一起了！你，給老子滾回去，滾回去！」
第十一章孟婆湯
我衝著程妞歇斯底里的喊罵著，希望她能不在這麼傻，程妞開始聽見我這麼喊，身子一呆，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但是後來，她臉上露出異樣的表情，搖著頭，拚命的喊道：「寅當哥哥，我知道你這是為了讓我回去才這麼說的，對不對，你是愛我的對不對寅當哥哥。」
我誇張的笑了笑，罵道：「別他娘的多想了，我愛你，我為什麼要愛你，你認識血屍嗎？你知道血屍是誰嗎？血屍上輩子就認識我了，現在她活過來，我們再續前緣的，程以一，我之前都是騙你的，騙你的你懂不懂，我跟那小寶一樣，都是為了學習你們家的八臂決才接近你的，這麼多年了，你們家女人為什麼都是這麼好騙？」
程妞現在眼睛睜的大大的，終於是爬上了驚恐，開始懷疑我說的話，小寶事件是全體程家人的痛楚，我這麼說像是戳中了她的痛楚，至於她真的是因為這件事，還是因為我說的血屍那件事而驚恐，我就不得而知了。
尹三聽見我說的話，對我喊道：「淫蕩……」我知道他想說什麼，衝著他喊道：「閉嘴，老三，當時你還是狗的時候，就對我說過，一定要弄到程家的八臂決，難不成，你忘了這件事嗎？說什麼，我就是一個騙子，我就是通過程以一來騙取她家秘籍的，既然是男人，為什麼不敢作敢當？」
尹三聽見我說的話，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時間不多了，不多了，程妞，傻丫頭，你倒是趕緊走啊，走過這奈何橋，喝了這孟婆湯，忘了我，快快樂樂，做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程妞抬起頭來，現在眼睛已經哭紅了，像是核桃，搖著頭，對我道：「寅當哥哥，我知道，你是為了騙我回去，對不對，寅當哥哥，你別這麼對程妞好不好，程妞心裡難受，寅當哥哥，你看看我，我是程妞，我是你的程妞啊，你不記得的當時我們見到的那個紅衣女鬼了，寅當哥哥，那是程妞第一次見到女鬼啊，寅當哥哥，你不記得程妞跟你一起回家了麼，寅當哥哥，叔叔阿姨都很喜歡程妞啊，寅當哥哥，你忘了嗎？
程妞的話，字字如釘，紮在我心裡，怎麼拔都拔不出來，我怎麼會忘記，我又怎麼能忘記。
程妞繼續哭著，道：「寅當哥哥，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被殭屍咬住，就剩下一年壽命的時候，程妞恨不得要死的是自己啊，程妞的那時候每天都睡不好覺，寅當哥哥，你知道嗎，程妞當時自己知道要被嫁到茅山去的時候，程妞自殺過，你看看，你看看……」
說到這裡，程妞掀起自己的手腕，我居然一直沒有發現，上面有一道紅彤彤蜿蜒的傷口，觸目驚心，我心疼的的喘不過氣來，程妞啊，我欠你的太多，太多，我何德何能！我又怎麼會讓你留在這暗無天日，百鬼慼慼的地獄中過著。
程妞繼續道：「寅當哥哥，你知道嗎，那次程妞結婚的時候，已經做好決定了，我不能讓自己家族蒙羞，那我嫁出去之後，我就自殺，我就死，寅當哥哥啊，你知道我在那大婚之上，見到你是多麼開心麼，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的，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捨得程妞嫁給別人啊，在那婚禮上，我是最幸福的，我知道，我這嫁衣，是為你穿的，寅當哥哥，程妞死的瞑目了，程妞真的好開心，當你站在茅山上，說要帶我回家的時候，程妞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我冷笑著，對著程妞道：「說完了？最幸福的新娘，別扯淡了，我告訴你，那事情都是你娘讓我做的，她捨不得讓你嫁給茅山，故意來找我的，但是誰都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這樣，你這傻玩意居然替我死了過去，真是傻子啊！別傻了，快回去，你趕緊給老子滾回去，自己不稀罕自己的命，你娘可是心疼的很！」
我提到她娘，程妞明顯的臉上表情一怔，我見到連忙道：「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娘現在身體可是不行了，你要是不回去，估計不久就能看見她了，到時候，你們也可以團聚了，倒是是一個好事，你說是不是？」
程妞對著旁邊的尹三道：「他，她說的都是真的麼？」尹三聽了這話，看了看我，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麼兩個，尹三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是。」
簡單的一個字，像是抽光了這鬼判的全部力氣，別過臉去，不在看我們兩個。
我心裡在哭，但是我臉上在笑，忽然領悟了那旁邊勾魂使者亦哭亦笑的臉，程妞，只要你能活，只要你能好，我怎麼都好。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處軟肋，程妞聽見我們兩個說程夫人身子不好，她慢慢蹲了下來，捂著心口，那寬大的嫁衣下面是那小小的骨架，在那狂嘯的奔騰，在那萬鬼哭號的黃泉邊上，無依無靠，那麼可憐，那麼讓人心疼。
「哥哥，能不能抱抱我。」程妞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孤兒，就一句話，讓我全身豎起的刺芒，讓我武裝起來的鎧甲，土崩瓦解，程妞啊，你是那無所不能的神啊，因為只有你，才能讓我徹底失去這活下去的力量，一句話，讓我強忍著的眼淚奪眶而出。
程妞那小小的身子蹲在那裡，顫抖著，像是風雨裡的小草，我被背過臉，長著大大的嘴巴，無聲地嘶吼著，我不敢哭，我不能哭，程妞啊，程妞，我伸出手，衝著面前那奔騰的黃泉張開了手……
程妞說完這話之後，後面在也沒了聲音，靜，連那萬鬼都安靜了下來，你們是也感受到了我們的悲哀了麼。
尹三的歎息聲打破了這死命的沉寂，他道：「時間，到了。」
我身子一顫，時間到了……
身後的程妞輕輕的說了句：「走吧。」
我揉了揉自己的臉，不去看程妞的臉，走到那孟婆身邊，孟婆手一揮，像是變戲法一般手上多了一碗濃湯，渾濁的像是那世間剪不斷的情思。
孟婆歎口氣道：「喝吧喝吧，喝了就忘了，誰讓你來了地獄，這也算輪迴了，不過你情況有些特殊，喝了這湯之後，忘記了這前世紛紛擾擾，但畢竟你陽壽未盡，至親的血脈還是能感受的到，也就是說，你這次回去啊，還能認的你至親的人，那都是血脈的呼喚，身體本能，打不斷，打不斷喲。」
程妞怔怔的看著孟婆手裡的孟婆湯，兩眼無神，像是被掏空心的娃娃，她木木的結果那浮浮沉沉的老湯，沒有看我。
尹三走了過來，拍了拍我肩膀，故作輕鬆的對著孟婆道：「孟婆奶奶，我們這都是地獄人，就不用喝這玩意了吧。」
孟婆點點頭道：「當然，你們要是喝了，那一世的陽間陰使，鬼判去哪裡找。」
「我聽說，再喝孟婆湯前，可以看看三生石，對不對？」端著碗的程妞突然這麼問道，我心裡又是狠狠的一抽，我知道她是被我那關於血屍的說法給刺激了，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
孟婆輕聲歎道：「三生石，三世冤，罷了罷了，你要看，便是看了。」
說道這裡，孟婆手上一劃，一塊古樸滄桑的石頭落在我們面前，一人高，烏青色，乍一看，像是一個人，在那石塊中心，有一個心狀的缺口，黑黝黝的，像是黑洞。
孟婆道：「去摸那塊石頭，對著那洞念你自己名字，然後喝了這孟婆湯，走上那奈何橋，你的前世今生，就能看清了，不過奈何橋另一頭，你就會徹底忘記自己這前世今生。」
第十二章終歸了
程妞聽了之後，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沒有說話，要碰三生石，必須要先喝孟婆湯，程妞看了我一眼，忽的笑了起來，碎碎輕輕道：「你說，我會看見誰？」
我不敢看她，不敢應她。
沒有絲毫猶豫，程妞端起來那忘川水熬成的孟婆湯，黃稠的老湯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滴在胸前衣襟上，噁心的很，程妞笑著將手塞到那黑洞之中。
孟婆對我們道：「走吧，上路吧，那奈何橋上，就能見到了，這世人啊，就是走不出輪迴那個圈，好容易忘記了，偏偏還想著要想起，何苦呢。」
程妞像是沒有聽見這話一般，身形蕭瑟的走上那奈何橋，那天幕一般的忘川水上，架著的那孤零零的一座石頭橋。
尹三對我道：「要不，你也來一碗，至少心裡不會那麼疼了。」
我搖了搖頭道：「不了，不了。」我邁開步子往前走，心裡默默的道：「我捨不得忘記，我怎麼能忘記。」
程妞踏上奈何橋之後，身子微微一顫，那三生石的功效，難道是出來了嗎？
孟婆載後面催促我們道：「趕緊走吧，趕緊走，這三世轉輪王早就去橋的那一頭等你們了。」我吸了一口氣，往前邁開步子。
每一步，都像看見了自己生命走向終結，每一步，都能聽見心死的聲音。
程妞停在那石橋上沒有往前，低著頭，不知道再幹什麼，等我湊近了之後，她像是瘋了一般，猛的牽起我的手，衝著我的手臂咬了一口，這地獄之中可不分什麼靈魂肉體，我看見程妞那白嫩的胳膊上冒著猙獰的血印，隨後，我感覺到自己胳膊上那塊肉像是被咬了下來。
程妞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後揚著自己手上同樣猩紅的牙印，哭著對我道：「寅當哥哥，就算是我喝了孟婆湯，我也不會忘了你，我一定不會忘了你，只要是我看到咱們兩個手上的牙印，我一定會想起你，一定。」
說完這話，她像是瘋子一般在那石頭奈何橋上瘋狂的跑了起來，那噠噠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像是天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