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華玉龍無奈地申訴:「別都這麼看著我啊,那不是泥娃娃下不了水,我才想說換個石頭的試試,上好的玄武岩,刀槍不入呢!」
是啊,就特麼遇水就沉。
華玉盞一把把包著浴巾的桑寧打橫抱起來走出浴池,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馬上給我換掉。」
一張浴巾包的了頭包不了腳,走過華玉龍身邊時桑寧只能拚命縮成一團,把頭埋進華玉盞懷裡不敢再抬起來——真是丟死人了,這才跟人家第一次見面就在人家裡luo體展覽,以後哪兒還有臉再來啊!
華玉盞淡淡垂眼看她一眼那小動物一樣縮成一團的樣子,露在浴巾之外的皮膚依然通紅得像是被煮熟的蝦子。
他的目光柔軟了些,像是帶著笑,又像只是無奈。
他在房間門口放下桑寧,桑寧低著頭侷促地捏著浴巾,「不,不好意思華老師,我,我很重吧……」
「嗯,是很重。」
桑寧一噎,本來想謝謝他送她回房間的,這一下又只是憋得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脫下來的衣服蝴蝶已經拿去洗了,聽說你帶了行李過來的,櫃子裡也有給你準備的睡衣,挑你自己喜歡的換上吧。」
華玉盞說完側目掃一眼侷促的桑寧就轉了身,隨意一擺手不鹹不淡的說一句:「放心吧,沒人會對一堆石頭有什麼不良興趣的。」
啊啊啊——把人看光光了還說人家是一堆石頭!!
桑寧想要抓狂可是沒穿衣服的人是沒有底氣的,只能看著華玉盞消失在樓梯口,這才忿忿地關上房門——她被人看光了看光了看光了!還偏偏是華老師!
她兩手保持著推上門的動作撐在門上靜默片刻——不然咧?不是華老師的話難道她還情願被別人看嗎?這麼說起來的話怎麼覺得好像還不如是華老師……
啊啊她又不是暴露狂為什麼非要給人看!
沮喪了一會兒桑寧也只能默默地去打開衣櫃,裡面竟然真的正兒八經的置備了好幾套外出的衣服,家居服,還有睡衣……
通常來說招一個包吃住的助手,會準備得這麼周到嗎?
桑寧隨手找了一套衣服,穿衣服時已經稍稍鎮定,但一旦鎮靜下來之後只覺得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究竟發生什麼她會失去身體?是因為學校的那次精神毒品風波嗎?所以她才會什麼都不記得?
——華先生說她沒有死,但只剩下魂魄跟死了又有什麼不同?生靈的前提不是應該身體還在生嗎?
她失去的記憶只是一年,這一年的時間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她跟華老師之間曾經是什麼樣的關係?
華先生只解釋了在荒田村丟棄了那個身體的原因,但是之後呢?
華老師所做的這一切應該並不只是跟她的身體有關,回想起來的話,他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置於危機之中,為的簡直像是要鍛煉她學會獨自應付那些鬼怪似的。
他在湖邊時說過的那句話她一直擺在心裡卻又不敢深思,他說當她知道一切真相的時候,就是她有能力扛起一切的時候。
——扛起什麼?跟鬼怪有關的事會是什麼?
總不可能是降妖除魔吧?那不是道士和尚的工作嗎?跟她這種普通人扯不上什麼關係吧?再說華老師也沒教她什麼收妖法術的啊……
她現在真的很好奇難道曾經那個沒有失去記憶的她,是什麼都知道?還是同樣一無所知?
畢竟她雖然失去了一年的記憶,但從她上大學到東大精神毒品風波事件的發生之間也不過就是半年多的時間,那之後她似乎一直都輾轉在各種療養和心理治療中,所以就算有什麼事情發生也不過就在毒品風波發生之前的那大半年之間。
半年的時間,實在算不得很長……
桑寧一邊想著半年的時間能夠發生些什麼,可以完全把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的命運完全扭向鬼怪的世界嗎?一邊已經穿好了衣服,無意識地坐在梳妝台前打開一瓶乳液塗抹到手上臉上。
乳液是新的,本該也是沒有見過的牌子,但熟悉的香氣卻狠狠讓她恍惚了一下,像是久違的用過很久的牌子一樣。
她有些怔然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穿著沒見過的衣服,坐在第一次來的房間,卻莫名的冒出一個念頭——她真的只是失去了一年的記憶嗎?
突然冒出的疑惑讓腦海裡隱隱浮現出一些平時根本不去注意的問題——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很普通,有一個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和一個跟她相處得不太好的弟弟。
——那真的就只是不太好而已嗎?
小豪一直都喊她怪物,還曾經拿著家庭相冊分分明明的指出上面沒有半張桑寧的照片——那時候父母是怎麼說的來著?
因為她小時候住在鄉下爺爺家裡,所以家裡才沒有她的照片——
所以她那時候就相信了?一點疑惑都沒有,不是太奇怪了嗎?
小時候是住到什麼時候?過年過節也不見面?上學以後呢?學校的照片呢?
還有她的房間,那簡直就像是一個臨時收拾出來的客房,除了必要的日用品連一點零碎的小物件也沒有,哪裡像是一個二十歲女孩子住的房間。
為什麼今天之前,她從來都沒有覺得奇怪呢?
就好像有人叫她去相信,她就去相信。此時回過頭來才猛然發覺,自己人生的前二十年怎麼就像活在一團濃霧裡,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直以來茫然的感覺再次浮現——她,真的是桑寧嗎?
那應該只是因為她附身在陌生的屍體上,透過鏡子,眼睛和腦子看到的是不同的樣貌引起的錯覺吧?
就像她附身在泥娃娃身上時,無論別人還是自己看到的都是「桑寧」而不是泥娃娃,當她附身在那個心臟病女孩身上時,她幻覺也同樣欺騙了她和所有人,讓大家都以為那就是桑寧。
但是或許在偶然之間,她的眼睛透過鏡子看到了真實,這種落差才會帶給她疑惑和錯覺。
在聽到華先生的解釋之後,她有那麼一瞬間真的是這麼想的,這讓她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以為從此可以不再被這種恍惚的感覺所困擾。
可是現在她心裡卻覺得問題似乎變得更嚴重了。
她趕忙翻出手機,想給小豪打個電話問問清楚,怪自己為什麼以前總是拿他當鬧彆扭的小孩從來都不好好聽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