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他怎麼可能讓桑寧跟著他一起過逃亡的日子。
華玉盞冷冷抬眼剜一眼曲小路,居然也真的忍了,轉身摔門進了自己房間。
曲小路這才長出一口氣,要是華玉盞真的惱起來翻臉無情,只怕卸胳膊短腿兒是避免不了。
總之現在這種情況之下只要讓兩人不見面,桑寧就容易胡思亂想認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華玉盞也會慢慢生出愧疚就算沒想過要丟下她也會開始不知道如何面對,兩人之間的間隙和距離就會越來越大。
如果說桑寧心思簡單再容易操縱不過,那華玉盞還真是白活了一千多年,在感情的問題上依然這麼不擅長。
……
桑寧豎著耳朵聽得人都昏昏欲睡也沒等到那個腳步聲再次走動的聲音,就好像腳步聲的主人憑空消失了似的。
在她真的快要睡過去的時候才彷彿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摔門聲,都讓人分不清是真的聽到了,還是半夢半醒間第一個錯覺。
她又探頭聽了會兒才喪氣地窩回被窩裡,乾脆蒙上頭繼續睡大覺。
這兩天她睡得很多,在華公館裡有一個好處就是整個公館都在某種防護之下,外面的邪氣進不來,她不用擔心會做那些除了自己胡思亂想之外的惡夢。
所以除了自身原因之外她一直都可以睡得很安穩,但是當她再一次站在一條黑暗的小路上時,她有點不淡定了。
這應該只是在做夢吧?可是為什麼感覺這麼真實?
她的四周只有黑暗,腳下一條小路延伸向遠方,這種景像她曾經見過的,最初從荒田村回來之後的那段時間她時不時都會看到並且置身這條小路,彷彿隨時都會聽到到路的另一端那種緩慢地挪動著的有什麼龐然大物在逼近的聲音,也知道往另一端跑下去就會穿過荒田村,重複地看到院子裡被村人分屍的屍體。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完全不再做這個夢了呢?又為什麼會再一次置身在這個夢中,只是這條小路變得格外安靜,並沒有東西從黑暗裡追過來。
是因為那個東西已經去追小豪了嗎?
這讓她突然在想,小豪會不會就在那東西的老巢裡?她看向曾經那個聚合體追來的方向,腳下不自覺地就往那裡跑去。
那條長長的小路就像空中飄浮著被凝固的絲帶,悠長起伏,不知跑了多遠才看到了路的盡頭——她在遠處看到了路盡頭的一棟古老的宅子,桑寧站的比較高,能看到裡面一重又一重院落像個巨大的迷宮,院子古樸陳舊甚至有些破敗,像是聊齋裡才會看到的場景。
心裡隱約知道,那就是桑園了。
儘管沒有任何記憶,但看到那棟宅子還是不禁的胸口發堵發慌,好像踏進去一步自己就會被困在其中,在一重又一重的院落中永遠也逃脫不出來。
那樣的感覺讓她不敢繼續靠近,遠遠的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正從古宅裡慢慢伸出來,像籐蔓又像觸手,漆黑的鑽出地面迅速擴張,轉眼就吞沒了整個古宅,還依然在沿著小路蔓延過來,所到之處都陷入了如墨一般的漆黑——
桑寧猛然睜開眼睛醒過來,整個人幾乎是彈坐起來像是要快點清醒好遠離那個夢境。在這深秋裡她竟然一身汗淋淋的,接觸到被子外微冷的空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只是個夢嗎?還是代表了什麼?
小豪還平安嗎?她好怕桑園如果真的發生什麼變動,那小豪會怎麼樣?
她一直是華老師說什麼她就乖乖聽什麼,華老師要她耐心,救小豪的事情不能急她也有聽,一直按部就班的做好眼前的事,鍛煉好自己等著有能力可以進入桑園的那一天。
可是夢裡那吞噬掉整個桑園的黑暗觸手讓她沒有辦法不心慌不擔心,她總覺得那不只是夢而已……
桑寧下意識地想去找華老師,想把這個夢告訴他,可是下一瞬間就想到華老師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管她了。
身上的溫度好像更冷了,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嚴實坐了一會兒,然後裹著被子跳下床來到衣櫃前翻找出比較保暖的衣服——
她不能繼續窩在房間裡止步不前了,就算華老師不再管她,她的命運也還得繼續走下去。她還得救小豪,還得面對桑園即將到來的危機,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看似溫暖治癒的被窩裡,那沒有任何用處!
桑寧把自己穿暖和了,幾天來終於第一次走出房間。
她下樓就看到月見坐在餐桌前,像剛學習用叉子的幼兒似的一手舉著叉子對著面前盤子裡被切好的血糊糊的肝和肉,另一隻手卻總是想要伸向放得稍遠一些的一杯血,一雙懵懂懂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渴望,讓人想要把那當做是葡萄汁或者番茄汁都不可能。
管家在旁邊不厭其煩地教導她該怎麼使用叉子,不時擋住她伸向杯子的手。
桑寧站在樓梯上愣了愣,眼睛盯著「月見」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月見比她預想的要漂亮,雖然她過去並沒有想像過月見會是什麼樣子,但曲小路說月見是她的前世,柔順的長髮漆黑的眼睛,不是傾城的美艷卻有著精緻的漂亮,水靈靈清透透的,如果不是臉上些微的呆滯和茫然一定會更靈動動人。
可是讓她最愕然的正是她臉上的呆滯和茫然,漆黑的眼睛也想是蒙了一層霧氣混沌不清。她吃得很費勁,不時就想直接用手去抓,但不時被管家阻止,顯然如果用手去抓著吃的話是不會給她那杯她渴望的血的。
儘管如此她還是吃得稱不上雅觀,嘴裡塞得滿滿的,紅色的液體順著嘴角滴落到白色的真絲睡衣上……
儘管小路已經提醒過她復活的月見也不會比聞夫人好到哪裡去,但親眼見到卻還是無法抵擋這份震驚——
這跟她兩天來所想的畫面完全不同啊!她以為華老師終於跟月見重逢了,兩個人終於可以開心的在一起了,可是眼前的月見讓她想不出華老師要怎麼「開心」,他要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這樣的月見?
曲小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她身後,平和的聲音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玉盞已經訓練她兩天了,吃的都是牛羊豬三牲的心肝和肉,作為獎勵的是特殊渠道拿到的人血。她現在這個樣子比起一開始已經好了許多,不過看起來也就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太大進步了。」
桑寧轉頭看向曲小路問他:「小路你不會覺得難過嗎?你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
就算是桑寧看到月見這個樣子也覺得不能接受,小路難道沒有感覺嗎?
曲小路卻只是笑笑,站在桑寧身後兩階低下頭看著她,「我說過對我來說你才是真實的,她只是一個鏡花水月的泡影,有玉盞替她操心也就算她沒白回世間一遭。月見一向是個知足的人,如果她意識清醒也一定能夠滿足了,不缺我一個去替她難過的人。」
桑寧或許搞不懂曲小路的心思,他平時是那麼親切的一個人,以溫柔和善的外表示人,一旦靠近了又會有點囉嗦有點八婆,但他無疑是最讓人感到溫暖的家人,只是無意間也會流露出一些經歷過漫長歲月看盡了世間生死的冷血。
那是桑寧不懂的,她對月見不可能會有感情,甚至也許心裡只希望她根本沒有出現。但此時看著這樣的月見她卻只知道華老師會難過,所以她也會難過。
正想著一抬頭就看到華玉盞出現在樓梯口,桑寧愣了愣,卻在華玉盞開口之前就慌張地轉開頭。
走出房間時明明就想著如果見到華老師只要照常打招呼就好,他們以前雖然有些說不清的曖昧甚至親也親過,但那只是所謂的發情期又沒有定下什麼關係名分。現在既然月見出現了,她也該清楚自己的位置本分的退開。
只是不管華老師以後在誰身邊,他總是照顧了她那麼久得記得感激,該打招呼好好打招呼,又不是沒心沒肺的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想是那麼想,眼前的月見卻是這麼個情景,她該擺出什麼表情?替他高興還是替他難過?
好久沒有見到他,一旦真的見到了人一切卻根本跟預想的不同,桑寧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迎上他的目光,只能把自己變成鴕鳥。
曲小路趁機步子一挪乾脆擋住桑寧,淺淺對華玉盞一笑。
華玉盞的眉頭只是擰了一瞬,桑寧人就在眼前,他可以推開曲小路。但卻是桑寧先避開他的目光的——兩天以來沒有去見桑寧的人是他,而現在不想見他的人是桑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