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001:風箏
小時候家裡窮,老羨慕別的小孩有玩具,我爸被我吵的沒辦法,就從二叔的花圈店用硬黃紙給我弄了個風箏。雖然材料不行,但我爸手藝好,做出來的風箏總能放很高,把其他小孩的都比下去了,有幾次他們還氣呼呼地說我這是爛風箏,我就得意地說爛風箏也比你們的好。可是有一次,我把風箏收回來的時候,嚇傻眼了。
好端端的風箏,從天上下來的時候居然沾著血,背面鮮紅鮮紅的,還有一縷縷流淌的痕跡,我嚇得趕緊往家跑,我爸還以為出了啥事,著急忙慌的跑出來,我把這事告訴他,我爸不信,他覺得我是不小心把風箏弄髒了,擔心他打我所以編的謊。
我簡直委屈死了,可是以前有說這種謊話的前科,好說歹說我爸就是不相信我,後來還生氣了,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你自己把風箏給收拾乾淨,要不然以後別指望我給你買玩具!
我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覺得玩具更重要一點,強忍著害怕,拿刷子清理風箏上面的血跡,說來也奇怪,就跟染在上面似得,我蘸水擦都擦不掉,湊在鼻子前面聞了下,也沒有腥味。這弄不乾淨咋辦啊?我害怕被我爸發現,就把風箏藏在櫃子底下,久而久之,我跟我爸都把風箏的事忘記了。
那天以後,我不僅沒有發生啥意外,反而好運連連,首先是學習,明明自己也不怎麼用功,偏偏每次考試的時候都感覺如有神助,爸媽買了好多玩具獎勵我,親戚朋友們也喜歡我,我變成了村子裡的希望之星,初中高中上的都是重點,高考的時候更是我們市的高考狀元,教育局局長親自給我掛了大紅花,我爸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晚上硬是拉著我喝了二斤酒。
自然的,我上了重點大學,成績還是一如既往的出色,大二的時候交了個女朋友,不光長得漂亮家裡也有錢,剛開始我挺自卑,她說她喜歡的是我的人,又不是我的錢,我瞬間愛死了她,發誓一輩子對她好,我們倆感情一直挺穩定的,大學畢業之後就已經談婚論嫁了。
因為我家在城裡頭安家落戶了,我爸就想著把農村的老宅子給處理掉,他年紀大了不適合奔波,自然是我這當兒子的效勞。老宅子裡頭沒啥值錢的東西,就是一些老物件包含著我們一家人的回憶,我爸特意囑咐我帶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再次看到了兒時的風箏,歲月的流逝讓風箏發黃發舊,邊邊角角的都爛了,可上面的血跡依然清晰,就跟才滴上去似得。
這麼多年過去了,沒道理血跡還跟以前一樣啊,兒時的記憶湧過來,我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爬滿了胳膊,這事怎麼看怎麼邪門,很久沒人居住的老屋也讓我覺得陰森起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我掏出打火機連帶著那些不要的舊傢俱一把火給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火焰比想像中要大很多,辟里啪啦的,好像格外發狠的燒著什麼東西,到最後的時候,我聽到了細微的哭泣聲。
而當我仔細傾聽的時候,又什麼都沒聽到,我摸了摸發冷的胳膊,覺得這地兒邪性,當天下午就離開了老家,重新回到大都市,心裡面一下子就踏實了,剛進家門我接到女朋友的電話,有幾天沒見了,我也怪想她的,正琢磨著說幾句甜言蜜語的時候,她卻很冷漠的跟我說分手,我當時就懵了,說你別跟我開玩笑,她說不是玩笑,是覺得我們不適合。
三年多的感情了,現在才跟我說說不適合?我簡直要瘋了,無法接受這個結果,衝她吼你現在在哪,我去見你,結果她說不想見我,就把電話給掛了,在之後她就把我拉黑了,我覺得自己就跟被拋棄的小狗似得,晚上拉著幾個鐵哥們一起喝酒,剛開始還正常,喝多了也不知道說了啥,我們就打了起來,從那以後雙方就老死不相往來。
我發著狠安慰自己,女人沒了可以再找,朋友沒了可以再交,只要自己有錢,還愁沒有女人沒有朋友?大學畢業之前我的工作就落實好了,在一家國企上班,每個月一萬多的工資,還有獎金和提成。結果我去公司的時候,才得知以前那個公司主管已經跳槽去了別的地方,所以他的承諾一概無效,我得重新面試,強忍著憋屈,我說行,公司的新主管擺了擺手,讓我回去等電話。
一連等了兩個多星期,也沒個信兒,我打電話過去問,他們說已經招到了新人,不需要我了,趾高氣揚的態度,顯然是在耍我。我氣炸了,怎麼倒霉的事排著隊我的往我這來?沒辦法,我重新開始找工作,原以為自己出身名校,想找個工作很簡單,結果卻連連碰壁,有一次我實在控制不在自己的情緒,跟公司經理掀了桌子,來了群保安把我打了一頓,一邊打一邊罵我:別把自己當個人物,清華出身的大學生都賣茶葉蛋,你算個什麼玩意?
很短的時間,我從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落魄的連個最起碼的工作都沒有,爸媽為了我的事愁白了頭髮,以前交好的親戚也逐漸的疏遠了,別人瞅我的時候眼光跟刀子似得,背後總有人指指點點,看,這就是那誰誰誰,以前拽的跟二五八萬似得,現在去工地上搬磚都沒人要他。
每當聽到這種話,我就心如刀絞,可又能怎麼辦呢?連續的失敗早就磨平了我的稜角,極度落魄的我逐漸失去了希望,乾脆認命了,回老家接手了二叔的花圈店,沒想到的是,本來生意還可以的花圈店,從我接手之後卻日漸蕭條,同行們都把我當笑話看,可我卻不知道這是咋回事,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這回我是真的絕望了,覺得自己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什麼事情都做不好,但沒有辦法,為了生存,我只能咬牙堅持。
就這麼過了幾天,我還是沒有開張,下午的時候,我頹喪的準備關門,卻發現店裡面進來個人,是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梳著羊角辮,七八歲左右,看著蠻可愛的,只是小臉有些白,我還以為她是跟父母一起來的,可朝外面瞅了好幾眼也沒個人煙,就問她:「小妹妹,你來這是要買什麼東西?」
她搖了搖頭:「哥哥,可以給我玩具嗎?」
哪有到花圈店來買玩具的,我哭笑不得,還以為自己能開個張,不過對方是個小女孩,我也生不起氣,溫聲細語的解釋,說哥哥這裡賣的是死人用的東西,沒有玩具,她不管,一直重複著,問我要玩具。
我歎了口氣,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看著小女孩破破的衣服,覺得她家庭條件也不好,生出了惻隱之下,我四下看了看,找到個紙燈籠,試探著的問道:「這個好不好?」
她點點頭,也沒有道謝,提著紙燈籠就走了。
可能是好人有好報吧,從那以後店裡的生意逐漸回暖,還接了筆大單,一口氣定了幾十個花圈以及許多殯葬用品,我忙得不可開交,心情也隨著生意逐漸的變好,漸漸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是突然傳來噩耗,是我媽打過來的,帶著哭音:「兒啊,快回來,你爸出事了!」
002:禍福相依
我爸出了車禍,因為我的工作問題去求人辦事,卻被人甩了臉子,回來的路上就被撞了。我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傻了,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湧,街上的人覺得我很奇怪,都躲著我,這個時候哪還有心思管別人咋想,我跟瘋了一樣衝進醫院,我媽撲在我懷裡哭,我心都要碎了,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學了這麼多知識到頭來還要讓父母為自己操心。
還好送來的及時,我爸硬是給搶救過來了,多年來好不容易積攢的家底子,全扔醫院了,我沒日沒夜的守著他,任憑誰都要比出個大拇指說我孝順,可我自己卻知道,如果我爸不能痊癒,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好不容易他甦醒來,我興奮的跟什麼似得,我爸看著我,神色很茫然,這又把我嚇住了,趕緊抓住他的手:「爸,你別嚇我。」
他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似得,望著我的眼神竟然帶著些驚恐,觸電般縮回手,嘴唇囁喏著吐出兩個字:「燈籠。」
說完又昏了過去,就剩我滿腦子糊塗,啥燈籠不燈籠的,我問醫生,他讓別當真,說病人剛醒來可能神志不清,後來我爸又斷斷續續的醒來幾次,每次都喊燈籠,我快急瘋了,難道是他想看燈籠?我還真就去買了個大紅燈籠,結果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說著燈籠。
愁雲籠罩了我們家,我爸這狀況實在是讓人憂心,明明身體越來越好了,可腦子還是不清楚,跟別人還能說幾句話,一看見我就是燈籠,我都快被這兩個字整噁心了。後來我媽讓我回去繼續開店,不賺錢不行啊,醫院和家裡頭都要花銷,我作為家裡的頂樑柱得扛起重擔。
所幸花圈店的生意還是很紅火,一條街的同行都嫉妒的看著我,有幾個還請我吃飯,偷摸的問我是不是有啥做生意的秘訣,我知道個卵,當初莫名其妙的慘淡,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大賣,只能打著哈哈說運氣,就這麼過了幾天,傍晚我準備關店門的時候,上次那個小女孩又來了。
不知道啥時候靜悄悄的就站在門檻外邊了,我嚇了一跳,瞅著她又是孤零零的一個,就問:「你爸爸媽媽呢?」
她搖了搖頭,小臉上也沒個表情:「哥哥,可以給我玩具嗎?」
合著是上次得了好處,記住了我啊,我都無語了,好好地一花圈店,硬是被當成玩具店,下意識的就想跟她說我不賣玩具,但話到嘴邊又被我嚥了回去,這麼小的孩子懂什麼,上次在我這拿了好處,這回要是不給她,肯定會把我當成騙子,弄不好就要哭鼻子,還不如隨便找個東西糊弄下得了。
我瞅了瞅,發現邊上有一疊紙人,是昨天新進的貨,挑了個好看點的小女孩模樣,我遞給她:「喜歡嗎,喜歡就對哥哥笑一笑。」
老繃著臉多不好,我小時候家裡也窮,但成天也樂呵呵的,可這個小傢伙卻沒見笑過。
她歪著腦袋看我,好像不明白我說的啥意思。
我沒轍,把紙人給她,說道:「這東西可不好玩,被其他小朋友取笑可別怪哥哥,我這真不是賣玩具的。」
她沒說話,拿著紙人就出去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我把店裡收拾利索,也準備回去休息,結果剛一出去就看見門口停了輛卡宴,我女朋友從走出來望著我,再次看到她,我先是愣了幾秒,繼而湧出的就是怒火,靠,還有臉來見我?我轉身就走,她卻追上來把我抱住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我見不得女人流淚,心軟了一些,嘴上卻還是質問著:「你又來幹什麼?」
她哭著說:「跟你說分手是因為我得了癌症,不想耽誤你,讓你傷心,所以才跟你說分手,但從那之後我很後悔,每天都在想著你,我愛你。」
聽了這話,我也顧不上生氣,轉身抓住她的肩膀:「你得了癌症?」
她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頭,恨恨的說:「都怪那個庸醫,給我誤診了,害我自己都放棄,後來我冷靜了一段時間,自己都接受結果了,卻被告知身體沒毛病。」
愛人失而復得,說不上什麼感覺,空落落的心好像被填滿了,我感覺回到了當初,一切都在慢慢變好,輕輕抱著她,所有的不滿都轉向那個庸醫了,別讓老子看見你,見一次打你一次!
我女朋友叫陶心,我給她取得愛稱是「淘氣」,晚上兩個人黏糊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目送著她開車離去,陶欣說,等我爸好了,我們就把結婚提上日程。
但我沒想到的是,她這一去竟是永別。
下午有警察過來,說要調查我,作為普通人,看見穿制服的都會慌,我也不例外,說我又沒犯事,你們調查我幹嘛?領頭的老警察很嚴肅的看著我,說了一句話:「陶欣死了。」
我如墜冰窟,思維都凍結了,半晌才醒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說什麼?她怎麼可能死,明明早晨我才見過她!」
也許是我激動的樣子真情流露吧,老警察也沒那麼懷疑我了,聲音軟了下來:「我們就是因為這個才來找你的,你是她最後見過的人,要想找到兇手的話,請配合我們。」
兇手?
陶欣是被人害死的,我的手都在顫抖,老警察說,還不確定呢?你先說說你們最後聊了什麼,我回憶著昨晚的甜蜜,就跟夢一樣,滿懷痛苦的告訴他,老警察聽完之後已經不懷疑我了,畢竟不在場證明什麼的我都有,他反而安慰我:「小伙子看開點吧。」
《永世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