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然而,武鋒又說:「但他剛進去第三個月,就死在了裡面。」
我愕然的看著他,張大嘴,下意識問:「怎麼死的?」
「師父剛正不阿,看不慣監獄裡的道道,所以和那些獄頭,黑老大起了衝突。那些人聯合起來暗算他,在洗浴池裡用磨鋒利的牙刷頭,把他脖子捅出了個洞。雖然警方給的屍檢報告說,師父是自己腳滑,喉嚨磕在洗漱台的拐角處致死,但我偷偷進過停屍房。師父的身體被打的不成樣子,骨頭起碼斷了一半以上,他一隻眼睛被捅瞎了,眼球耷拉在外面。我當時痛哭出聲,想把師父的遺體帶走,但警察聽到聲音趕過來。為了不落到和師父一樣的下場,我把他落在外面的眼球摘下吞進肚子裡,然後逃走了。武功讓師父可以打死人,但也讓他被人打死。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不是什麼東西都有用,也不是什麼東西都沒用。」
武鋒的話,說的輕描淡寫,甚至連語氣都沒有變過。但我卻聽的驚心動魄,一個多年練武的老師傅,終究沒能抵擋這個社會的某些黑暗,慘死牢獄之中。他死的固然淒慘,而武鋒生吞眼球,也讓我很是吃驚,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武鋒見我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便說:「其實我也很吃驚自己能做到那樣的事情,現在想想,如果這世上真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甚至有鬼有神,那麼當時可能是師父在影響我。他希望能借自己的事情,讓我得到一個教訓。我吞下他的眼球,代表著他希望我能用這只隱藏的眼睛,去看清這個複雜的世界。」
「你看清了嗎?」我問。
「之前沒有,現在模模糊糊看到了冰山一角。和你的經歷相比,那些陰暗不值一提。」武鋒說。
我搖頭苦笑,說:「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個固執的人,沒想到,你還有幾分哲學天賦。說出來的話,讓人深思。」
「不用刻意抬舉我,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而已。」武鋒說。
「好吧……」我表示投降,這傢伙確實是一根筋,說話總那麼容易讓人感到尷尬。
「那麼,能帶我修行嗎?」武鋒問。
這個問題,我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很認真很慎重的考慮了一番。說實話,武鋒是個好苗子。他身體強壯,意志堅強,對一些古怪的事情,接受能力比普通人強很多。從各種角度來看,都很適合培養。而且,他從小練武,身手不凡,留在身邊也可以當保鏢。不過,我的養蠱法是家傳,從未有過收徒的先例。
因此,在考慮許久後,我說:「我不能直接教你,最起碼在家裡的長輩同意前不行。不過,你可以跟著我,能領會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武鋒微微皺眉,我的答案,顯然並不能讓他滿意。過了會,他像想通了什麼,說:「不做徒弟也好,我主要是想多見識見識。」
於是,我們就此達成了一致。似徒非徒,亦師亦友,在後來的日子裡,我很慶幸自己當初做了這個英明的決定。武鋒的性格和身手,給我提供了許多幫助,甚至救過我很多次。
所以說,一個人能活多久,活的怎麼樣,並不是看你每天吃什麼,喝什麼,做什麼。而是看你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是否做出過一個恰當的選擇。
選擇,決定了生活。
那天,武鋒在病房裡和我聊了很長時間。他的經歷,可以說非常坎坷。
四歲多的時候,父母離婚,誰都不願意帶他,就將他送去武校。結果第二年,父母先後出車禍,都死於非命。家裡的親戚都不願意來領這拖油瓶,武鋒在學校門口哭了一整夜,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畢竟那時候,他只有五歲。
後來,學校的一個教官看不下去,把他認了徒弟。
在武校,學生就是學生,和傳統意義上的徒弟不一樣。一旦收徒,那兩者的關係,就親如父子。
所謂天地君親師,師父雖然位列最末位,但也要受尊重。他師父生有隱疾,不能生育。老婆又早死,所以把武鋒當親兒子來看待。一老一少,就這樣湊到了一起。
在武鋒心裡,師父就是爹,爹就是師父。至於那親身爸媽,三四歲的孩子,記憶力實際上還不是多好,早就忘了。
等後來師父死在牢獄中,武鋒為了獲知真相,每天跟蹤那幾個混混和獄警,這才知道,監獄裡的暴行,也有那幾個混混在背後出錢的原因。否則的話,一位武功高強的老師傅,進了大獄也只會受尊重,怎麼會平白無故和人起衝突?
於是,他找機會下陰手,將那幾個混混和獄警打成殘廢,從此離開了城市,四處流浪。而這些事情,讓他練就一身追蹤和反追蹤的好手段。因此,後來他學會靠這本事吃飯,專門幫人探查各種隱秘的事情,很有些私家偵探的意思。
按理說,他身手好,本領又高又實用,理應被一些大老闆籠絡才對。可武鋒的性子太直,很容易得罪人,看見不順眼的事情就要管。因此,這麼多年來,混的不上不下,到現在也不算有什麼大成就。
對他來說,錢財真的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夠花就行。真正重要的,是活著,並按自己的方式活著。
我很喜歡他對人生的態度,因為我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我比他略顯圓滑一點罷了。
性格相投,自然就容易聊到一起。武鋒對蠱和養鬼術非常感興趣,在他看來,這種異術比傳統武學更加高深,而且很容易上手。他甚至央求我教點能用來跟蹤人的蠱蟲,這其實不難,只要調配出特定的蠱毒找機會撒在人身上,就可以千里追蹤。當然了,要做到那麼遠距離的跟蹤,需要蠱蟲來配合才行。
我手頭上並沒有合適的材料,而且在醫院調配蠱毒,多少有些說不過去。武鋒雖然執著,但看在我渾身是傷的份上,也沒有多要求。
我們聊了一整天,他說自己這些年獨自闖蕩的經歷,而我則說自己養蠱的心得。越聊越多,以至於忘記周紹勇的存在。這傢伙本來心情就不好,又被餓了大半天,氣的在病房裡砸東西。
我過去幫武鋒把他勸住,正琢磨著要吃些什麼,卻見東方晴推門進來。她從護士口中得知周紹勇發脾氣,所以找了過來。這姑娘心細如塵,提前就買好了飯菜。
有葷有素還有湯,滿滿當當擺了一桌,看在她的面子上,周紹勇沒再訓斥武鋒。而吃飯的時候,東方晴問我:「知道今天為什麼吃這麼好嗎?」
我受傷嚴重,需要大量營養補身子,所以淨撿葷菜往嘴裡塞,甚至來不及嚼。東方晴看的直笑,說:「跟餓死鬼似的,又沒人跟你搶。」
我手一指,說:「怎麼沒人搶!他吃的比我還多呢!」
武鋒一手抓著雞腿,另一手端著烏雞甲魚蘑菇湯一口一碗,完全無視我的指責。
「人家練武身體好,當然吃的多。」東方晴說。
「我還受傷呢,你會不會照顧病人啊。」
「行了,別貧嘴,快點吃,時間快到了!」
「啊?」我一邊往嘴裡塞肉,問:「什麼時間?你要走啊?」
「忘了白天我跟你說的,晚上可能要做電台節目嗎?」東方晴有些不高興的說。
「這麼快……」我嚇的筷子都掉了。上電台做節目不用洗澡換衣服嗎?理個發做個造型啊?
「我已經籌備很久了,如果不是你前幾天實在太虛弱,早就開始了。」東方晴說著看了看手錶,突然驚叫一聲,立刻把我拉起來:「快走,還差十幾分鐘就開始了!」
「大姐,我湯還沒喝呢……」
「只要今天能順利完成首秀,回頭你用湯泡澡都行!」
「你這是要燙死我麼……」
東方晴將我拉出醫院,過了馬路,上了對面一棟大廈。我這才知道,她的電台就在醫院對面。
這丫頭火急火燎的,一路催促我走快些,說:「你不用太緊張,到時候我問什麼你說什麼就行。在最初的介紹後,會有聽眾來電,可能會向你提問……」
我聽的迷迷糊糊,不知覺就被她拽進了一間黑屋子,對面是透明玻璃,能看見幾個人坐在裡面。身前是一張桌子,很普通,上面擺著電腦,手機,麥克風,音響,耳機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