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鬼蠱一時不防,被八卦鏡光掃到,身上便吱的冒出一縷青煙,它不禁發出呱呱亂叫,慌亂地撲著翅膀閃避陽光。
雍博文和艾莉芸自幼玩耍學習都是合作慣了的,此刻對付起這鬼蠱來也是配合有度,一光一劍圍追堵截,漸漸將那鬼蠱逼到角落裡。
但那鬼蠱也不愧是罕見的凶厲之物,雖然處於逆窘之境卻也毫不懼怕,仗著靈活快速,每每於間不容髮之際躲過致命攻擊,雖然少不得滿身傷痕,但卻沒有性命之憂。
「聽說蠱與主人心靈相通,它該不會是在拖延時間招喚救兵吧。」雍博文這樣琢磨著,心裡有些焦急,恐怕再耽誤一會兒再生出什麼變故來,隨手將身上那件污得不成樣子的襯衫從身上扯下來,看準那鬼蠱閃避的方向兜頭擲去,登時將它罩了個正著。
那鬼蠱猛然間被罩住,顯得極為慌亂,沒頭沒腦亂飛,砰地一頭撞上牆壁。
雍博文搶上一步,舉劍便刺,將那鬼蠱牢牢釘在牆上,濃濃綠液順牆汩汩流下。
那鬼蠱痛得身體扭曲,嘶叫不絕,百足亂動,將那件襯衫扯得粉碎。
雍博文乘勝追擊,再掏出張紙符啪地按在鬼蠱兩隻觸鬚之間,捏著八卦指,急喝:「祝融馳禁,不鎖炎城,飛天欻火,大布陽晶,赫日杲熾,八方飛焰,急急如律令!」鼓起兩腮,衝著那鬼蠱撲地噴了口氣。
火焰猛得自桃木劍插入處冒出來,引燃紙符,而後好像澆了汽油一般迅速卷遍鬼蠱全身。
「給我!」雍博文衝著艾莉芸一探手,艾莉芸會意,將八卦鏡扔給他。他轉身將八卦鏡對準熊熊燃燒的鬼蠱。火光映入鏡內再反射出來,形成隨著火焰不停躍動的八卦圖鎮在那一團烈焰之上。
鬼蠱在火焰中掙扎嚎叫,漸漸沒了動靜,片刻之後火焰漸熄,僅在地上余上一堆細碎灰燼。那桃木劍雖然插在火中燒了半晌,卻是完好無損,連點火痕都沒有。
雍博文卻仍舊不放心,轉身回到桌旁,探手自桌內拿出一個藥瓶,將裡面的消炎藥都倒在桌上,然後把地上的灰燼仔細地收攏瓶內,再掏出張紙符塞進去,擰緊瓶蓋,放到桌上,又將八卦鏡壓在瓶上。
忙完這些,他才稍稍安心,一時感到渾身乏力,扶著桌子喘了口氣,四下打量,費墨仍然暈倒桌前不醒人世,而艾莉芸依舊站在窗前面色緊張如臨大敵,似乎沒有看到雍博文已經消滅了鬼蠱。
雍博文走到艾莉芸身旁,輕撫在她背心,隔著衣服感覺到肌肉在微微顫抖,便拍了拍她,柔聲道:「小芸姐,沒事了。」
艾莉芸被他這一拍,打了個哆嗦,抬頭看他一眼,扁了扁嘴,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雍博文知道她被嚇壞了,連忙將其摟在懷裡,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不用怕,再哭可就變成花臉貓了。」
艾莉芸趴在雍博文懷裡哭了一會兒,情緒慢慢平穩,止了淚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雍博文,偷眼瞄了費墨一眼,見這老頭仍舊暈迷不醒,這才稍稍放心,抹去滿臉淚痕,注意到雍博文赤著上身的樣子,不禁皺眉道:「你那可是雅閣爾的襯衫,知道多少錢嗎?」
「咳,咳,一時情急嘛!」雍博文乾咳幾聲,解釋了一下,連忙轉移話題,「小芸姐,你去看看費先生有沒有什麼事情,我收拾一下屋子。」
艾莉芸正是心緒不寧的時候,再加上醫者父母心,立時中計點了點頭,走到費墨身旁,一面為他檢查,一面問道:「小文,剛才那是什麼東西?那不是鬼吧!」
「那是鬼蠱,有一部分算得上是鬼。確切點來說,那應該是一種雜種怪胎,並不是像鬼那樣的自然產物!你聽說過蠱吧。鬼蠱這種東西就是先以練蠱的法子練出蠱來,然後再以練鬼使的法子把蠱練成鬼,最後以降頭術將其練成鬼蠱。具體怎麼回事兒,我也不太清楚。這是種很邪門的東西,書上說鬼蠱一旦施放出來,可以把活人變成厲鬼。不過,據說蠱與主人連心而生,如果蠱被以道法化掉的話,那主人也會跟著死掉……」
雍博文說這些的時候,心裡總感覺有點不塌實。若是那鬼蠱主人沒死掉的話,肯定會找他這仇家來報復,能練成這種邪門東西的人絕非什麼好相與的貨色,為了預防萬一,那鬼蠱的灰燼得盡快處理掉,以防留下可供追查的線索。
他雖然這樣想,但怕艾莉芸擔心,也不說出來,一面解釋著鬼蠱的問題,一面走過去把原本開了一半的窗子大推開,以更快釋放屋內的異味,然後自門後拿出水桶拖布之類的工具,開始清理房間。他手上忙活著,心裡卻不免感慨。在他以前看過的鬼片裡面,大師們捉鬼哪怕弄得狼煙動地,可完事之後卻從來不需要收拾房間,自己拼了命辦完事,卻還要親自動手打掃,真是掉價啊。
這會兒工夫,艾莉芸已經檢查完畢,回頭說:「他沒事兒,就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而且有些氣虛。他最近虛火上升,週身不調……」
雍博文可不懂這種醫學方面的事情,聽得有點頭大,連忙打斷她的話,「死不了就行啊,那咱們就不用擔干係了。」
「你這叫什麼話!」艾莉芸心裡雖然很是認同,但卻不會像這樣無恥地說出來,當下橫了他一眼,轉身以推拿之法在費墨身上推捏。
艾莉芸手法老道,數下過後,費墨長歎一聲緩過氣來,睜開眼睛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眼前佳人,有點呆呆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才……」艾莉芸覺得不怎麼好解釋,求助般地回頭看了雍博文一眼。
雍博文扔下拖布,來到兩人身前半蹲下,盯著費墨問:「費老先生,剛才你昏迷之前,有沒有看到什麼?」
費墨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便驚呼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一個黑漆漆的怪物朝我撲過來,渾身流濃淌血,好像爛了一半似的。」
雍博文點了點頭,正色道:「費老先生,無論你是不是相信,我都要告訴你,那是一隻吸氣鬼,一直附在你身上吸取你的陽氣,你最近種種不適都是由此引起的!你之所以能看到那隻鬼,是因為他被我以道法逼出來之後,吸自你的陽氣自動凝形,你看到的實際上是你被吸走的陽氣。」
「你說我被鬼附身了!」費墨一臉驚愕地望著眼前的年青人,不敢相信地說,「這怎麼可能?」
「你不相信嗎?」雍博文反問道,這是現代人很正常的反應,費墨這麼說,他也不感到奇怪。
「不是,不是……」費墨心裡似乎想到了什麼,有點神不守舍地喃喃數句,突然問,「那,那隻鬼現在怎麼樣了?」
「化掉了!」雍博文一攤手,說,「像這種害人的惡鬼,不化掉它怎麼能成?」
「你把它化掉了!」費墨顯得有點失魂落魄,看起來也嚇得不輕,嘴巴無聲開合,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如此呆了片刻,突然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看了看滿身的污物,慌亂地說,「多謝兩位,救命之恩回頭再謝,我先走了。」說完,急急忙忙往外跑去。
費墨的反應大出雍博文預料,他原以為這位老先生或許會不相信,或許會向他請教解救辦法,或許會對他感激不盡,但唯獨沒想到會如此慌慌張張地如同逃難般跑掉。雍博文不禁愣了一下,這才想到自己話還沒有說完,緊追在後面,大聲說:「費老先生,你聽著我敢肯定那鬼是有人役使的,你自己千萬要小心提防,要是有什麼困難,就回來找我!」
費墨連頭都沒回,壓根就不理會雍博文的話,只是埋頭往前急跑,那模樣就好像雍博文是索命的惡鬼一樣。雍博文有些不放心,正打算追上去,卻見旁邊一個房間的房門一開,一個六十多歲的乾瘦老太自屋裡探出頭來,微笑著對他說:「小伙子,這一套江湖騙子的嚇人說辭已經過時了,現在的人哪會相信?我這老太婆都不用了,你這年青人居然還用!怪不得你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了都拉不到一個客人呢。做咱們這一行也得學會與時俱進,緊跟時代潮流啊!」
雍博文識得這老太,知道她姓劉,做的主要是占卜算命,據說以前是用易經擺八卦,後來這一套不流行了,就改成占星、塔羅牌,現在乾脆搞起電腦算命來了,還說是什麼高科技預測未來云云。現在到她這裡來光顧的主要是一些中學生,對占星塔羅牌這些舶來品信得死心塌地,而對那些土得掉渣的中國傳統則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所以劉老太這也算是以現身說法來教育後輩神棍。
雍博文對這種專騙小孩兒的神婆沒什麼好感,更何況他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捉鬼除邪,哪能跟這種騙子相提並論。他聽得心中不爽,但禮貌卻還是要講的,當下勉強對著劉老太呲牙一笑,轉頭再看,費墨卻已經沒了影子。
他想了想,便覺得有些沒趣,也不再去追了,反身回到屋中,見艾莉芸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呆呆望著桌上那個裝了鬼蠱灰燼的藥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便走過去笑著問:「怎麼了?還在害怕啊!那鬼蠱已經被我化掉了,把灰收起來只是為了預防萬一,這些蠱蟲的灰燼殘渣通常都會有毒,得妥善處理才行。」
「很危險啊!」艾莉芸回頭望著他,說話的語氣淡淡,目光有點古怪,看得他心裡一陣亂跳,陪著小心問:「小芸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在想以後的日子你是不是都要在今天這種生活中渡過。」艾莉芸搖頭望著這個從小跟她一塊長大的男友,有些失落地說,「你知不知道剛才我要是沒有喊那一聲話,現在被收拾掉的就是你,而不是那個什麼鬼蠱?」
剛才的情形可謂千鈞一髮,雍博文現在想起來,也是不自禁的後脊發冷,「我知道小芸姐對我最好了……」
「不要說這些!」艾莉芸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後要是再遇上鬼的話,難道還要像今天這樣用命去拼嗎?」
「這是我的使命啊!」雍博文猜到艾莉芸這種古怪態度的原因了,按著她的雙肩,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既然我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既然我是這一代的天師,那麼這就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其實這話是一直以來他父親最喜歡說的,從小聽到大,幾乎成了他腦海中類似問題的標準答案。只不過在這種雙腿仍然有點發軟的時候,他不假思索地複述出來,倒也不見得他自己就真是這樣的想法。本來他打算在後邊加一句屬於自己的「這是我父親和祖父對我一直以來的期望」來解釋,但女友卻沒有給他這樣機會。
聽他說到這裡,艾莉芸點了點頭,將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撥開,一語不發地站起來,轉身往屋外走去。
「小芸姐,你……」雍博文從沒有見過女友這種表現,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她,叫了一聲,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艾莉芸停住腳步,轉過頭來說:「我沒事兒,只是想靜一下。」想了想,又問:「那你的工作……」
「去找,下午就去。」雍博文立即毫不猶豫地說,「既然已經說好了,我絕對不會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