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沒有!」魚純冰把挎包斜背在身上,喊了句「走啦」,縱身一跳,腳下堅硬的水泥路面忽然間好像變成了水面,她拉著雍博文便沉了進去。
那巨人武士恰好追出黑暗,一腳踩在兩人沉沒的地方,重重印出一個大大的腳印,他的身形隨即迅速縮小,眨眼工夫就變成了個不過拳頭大小的雕像,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大腳印裡。
破破爛爛的巴士重新出現在街邊,那燒烤的炭爐已經熄滅,黑瘦的中年漢子喘著粗氣從車底下爬出來,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地跑到腳印前,揀起雕像。
雕像通體遍佈著細碎的裂紋,似乎輕輕一碰就有可能散成一堆碎塊。
黑瘦漢子臉上劃出一抹淡淡的紅色,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盡數噴在了那雕像上。
「滋滋滋……」雕像發出吮吸般的細響,那鮮血竟全都被吸進裂縫裡。片刻工夫,雕像上的鮮血點滴不剩,裂縫發出微弱紅光,竟好像活了一般緩緩蠕動合攏起來,片刻工夫就完復合,僅僅在表面留下一道道劃痕樣的細紋。
「居然是破魔八劍!」黑瘦漢子抹了抹嘴角的鮮血,「怪不得能破得了聚陰陣。」他原本算計得很好,怕雍博文役鬼幫忙,所以沒敢在公司裡動手,而是選在半路攔截,又花費了好大的功夫,布下了這個暗陣以能發揮法身的最大威力,但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有如神來的驚天一劍。
黑瘦漢子嗆咳著,好像個肺結核患者捂胸彎腰,抱著雕像,沿街而去,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消失在拐角處。
街頭恢復了午夜時分應有的寧靜。
驀得,一個人影輕飄飄地落到巴士車前,彷彿那落下的不過是片風中秋葉,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篤的一聲輕響,翠綠的手杖輕輕一頓,插進水泥地面,半夜仍戴著墨鏡的算命先生掐著手指,頓足歎道:「至剛至陽,無堅不摧,果然是大日如來金剛劍,唉,我來得遲了。」他略一環顧,目光凝在了水泥地面上那一連串的深巨足印上,不禁微一皺眉,正待上前細看,便聽那破爛巴士後傳來一陣光當碎響,一個無頭的胖大身子應聲從車後轉了出來,張著雙臂一步步向算命先生這裡慢慢走來。
「滾開!」算命先生不耐煩地老遠揮了揮,好像在趕蒼蠅,那無頭身體便順著手勢倒飛起來,直挺挺朝著破爛巴士撞去。
一道寒光猛得自黑暗中一閃而過帶起嗤的一聲疾響,那無頭身體應聲分為兩片,順著力道向兩側分飛,堪堪飛出不到半米遠,便轟的一聲燃起兩團烈焰,不等摔落在地便燒得連渣都不剩,只剩下幾點星星火光彷彿是螢火蟲般在夜空中隨風飄舞不定。
算命先生左眉輕輕一挑,緊緊握住翠綠手杖,低喝:「大樂金剛?」
便聽一聲輕笑,一人自街邊的黑暗中緩緩步出,離著算命先生百步左右停下來,道:「濮師兄,好久不見了。」
算命先生左眉不住跳動,翠綠杖緩緩拔出,冷冷地說:「我是姓濮陽,不是姓濮。」
「想不到這麼多年,師兄居然毫無寸進,居然仍看不破這一點執念,執著於這一個符號不肯放鬆,只怕今生無望正果了。」這人中等身材,西裝革履,頭髮油光,鼻挺口方,只是雙眼狹長,猛一瞅去給人的第一印象頗有些奸詐之感。瞧他年紀不過二十上下,說話間面帶微笑,略顯輕佻,但語調卻是老氣橫秋與外表很不協調。
算命先生也不與他爭論,只將翠綠杖橫在胸前,問:「古陽定,你既然已經離去,今天還回來幹什麼?」
「師兄為什麼出現這裡,我自然就是為何而來,可惜咱們都來得遲了。」古陽定淡淡道,「當年時不待我,若像師兄一般執念不離,只怕我青龍寺一脈真的要永絕於世了。天下何處不可修行,師兄執著一地未免可笑。」
算命先生冷哼一聲,「若當年珍賀祖師也跟你們的想法一樣,那這中土密宗只怕早就斷絕了。聽說你們這幾年弄的不錯,盡在上流社會中發展信徒,如今也是富可敵國了。」
古陽定聽得出算命先生語氣裡的諷刺意味,微笑道:「萬物皆有佛性,師兄執念過重了,又何必執著於信徒來自何方?」
兩人久別重逢,站在這裡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箭說個沒完,但光打嘴仗卻就是不動手,將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真義發揮得淋漓盡致地,一時卻好像忘了此來的最初目的。
就在不遠處的街角,一個人頭稍冒了一下朝著這邊略一張望,便又縮了回去。這人正是剛剛離開的那黑瘦中年漢子,他當時被破魔八劍驚得失魂落魄離去,走了一半才記起還有個沒衣袋的活屍需要處理,便轉了回來,不想剛好撞見這一幕。
他知道這兩人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本想就這麼轉身離去,但轉念一想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而是從街角拐出,不緊不慢地向著與兩人相反地方向走去。
幾乎就在那黑瘦漢子轉出街角的同時,兩人彷彿約好了一般立刻閉嘴,只是那麼靜靜對視,卻都沒有去理會那黑瘦漢子,好一會兒同時不屑地冷哼一聲,轉身各自離去,再也不望對方一眼。
古陽定走的方向恰好與黑瘦漢子相同,只嚇得這位仁兄手腳發軟。足足這麼走出半條街,古陽定方才順著一條小胡同轉進去,黑瘦漢子連忙加快腳步一溜煙地跑出千八百米來到另一條街,恰好見到一輛計程車自街上慢慢駛過,他揮手叫住鑽上車說了地址,待這車駛出三四里地,總算鬆了口氣,軟軟癱倒在座上,這才發覺汗水已經把衣衫浸得精濕。
沒有人注意到的是,當所有人都離去不久,一個模糊的黑影突然從破碎的巴士車後一躍則起,彷彿是個超大的飛鳥,在空中展開一對巨翅飛上了夜空。
計程車載著黑瘦漢子穿過大半個春城,直出市區,最後來到了距春城大約三里許遠一處小村。
這小村名為十里堡,統共只有五十幾戶人家,因為臨近春城的緣故,村裡靠著供應市區青菜禽蛋而發展起來,雖是農村,但生活水平卻比一般的城裡人還要好上許多。家家都是二層小樓,戶戶都有機車,生活最好的幾家甚至還養了轎車。
黑瘦漢子是這村裡的老住戶,家就在村頭,就算是半夜回來也不用擔心會打擾到其它人。
計程車停在院門口,黑瘦漢子下車進院,走到樓前,還沒等開門,就聽到黑漆漆的樓內傳來一陣陣淫靡的嘻笑呻吟其間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之聲。他這一晚上吃鱉受氣,本就一肚子火,聽到這聲響,這滿腔的怒火立時全都暴發出來,飛起一腳將緊閉的樓門踹開,怒喝道:「老子在外面吃苦受罪,你這個騷貨居然在家裡偷……」他這話剛說到一半,便猛然止住,便好像放著的錄音突然被按下了停止鍵,說不出的突兀。
淡淡的綠光映在黑瘦漢子的臉上,將他那因為恐懼而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小樓進門就是客廳,六十多平米的空間,迎門牆壁上貼著八仙過海的年畫,年畫兩邊貼著大紅的對聯,上聯是「家家戶戶說說笑笑,歡歡喜喜過新年」,下聯書「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添一歲」。這是農村的習慣,新年的春聯往往要貼上一整年,直到下一年的三十才會揭下來換新聯。
年畫春聯下是張貢桌,桌上放著白瓷的鰲背觀音像,像前擺著水果貢品,一切如常。唯有本應是火紅顏色的電燭香火此時卻散發著幽幽綠芒,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綠光無法外洩卻將客廳這不大不小的空間映滿了詭異的氣氛。
靠東側擺著臥式的長條沙發,三張沙發圈成一個半圓,中央放著玻璃鋼的茶色長條茶几,與茶几相距約三米的牆上掛著五十英吋的壁掛式電視。
那讓正常人聽了就會不由自主獸血沸騰的淫靡聲響正來自於沙發。
沙發上坐著四個灰袍喇嘛,三人坐於側擺的沙發,而正中央沙發上,背對著門口坐著的喇嘛身上正跪坐著一個白皙赤裸的女人。女人長長黑髮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雙手扶住喇嘛的肩膀,緩緩蠕動著腰肢,胸前一對沉甸甸的豐乳隨著腰肢的扭動不停拋挺,晃開兩團白花花的乳浪,綠光之下滿是汗水的滑嫩身體映出一種別樣詭異誘惑的光澤。
面對這如此誘惑的一幕,那側擺沙發上的三個喇嘛卻是滿面肅穆,雙手合什端坐,緊盯著正交媾的兩人,快速低聲念頌著經文,模糊的聲音伴著女子的呻吟一同在陰暗的空間中迴盪不休。
四男一女似乎根本沒有察覺黑瘦漢子破門而入之舉,保持著原本的狀態沒有什麼變化,反倒是那捉姦的黑瘦漢子嚇得渾身發抖,上下牙在激動之下都咬不攏了,發出格格的密集撞擊聲響。
「尊者!」捉姦的丈夫尷尬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見無人理會他,鼓足勇氣怯生生地叫一句。
那拿著主人老婆爽快的喇嘛頭也不回地一擺手,「滾出去。」
黑瘦漢子如獲重釋,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去,反手把門掩好,一時卻不敢走遠,只得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
「黑三……」
門內的招喚夾在老婆的叫床聲一同傳入耳內,黑瘦漢子打了個哆嗦,恭恭敬敬地回話,「弟子在。」
「最近春城可有何異動?」
「異動倒沒有,只是……」
「嗯?」
「尊者,費家的法陣被人破了。」
「哦?此地還有這種人物,居然能破得了聚陰陣,可知是什麼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