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節
當然,我們完全可以知道這些都是扯蛋。
因為雍漢生身為太平道掌門,道家術法高人,怎麼也不可能任由親人的鬼魂留在人間,慘案發生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報警,而是將親人們的靈魂送去轉世。術法界的爭鬥仇再大不及死後神魂,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大聯盟行事雖然狠辣,但自有大幫大派的氣度,雖然有一千一萬種法子讓這些魂魄消散,卻也不屑於這樣做。同樣的,雍漢生當年殺上大聯盟總部,幹掉三百多法師,同樣沒有使用傷害魂魄的法術。
所以說,老宅鬧鬼根本就是一個笑話。就算全天下所有發生過命案的老宅裡都鬧鬼,這雍家老宅也不可能鬧鬼,這地方別看空了多年,但畢竟曾是太平道總壇,虎死餘威在,路過的野鬼都不敢進去歇腳。
正是九月初小秋收的時節,地間無事,村裡的男女老少但凡能動的天不亮就統統拿著大筐小包上山去採山菜撿核桃打松塔,收回來的山貨大部分都要賣了補貼家用,小部分自己留著,送給城裡的親戚嘗鮮,也有那家境好不差這幾個錢的,收了多少都統統送人,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玩意,但也是一份情意,讓大家吃個樂呵。
所以這個時候,村子裡總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少見。
雍博文驅車自村北頭進來,沿著村上主道一氣跑到西頭雍家老宅,除了小貓小狗見到兩三隻外,半個人也沒瞧著。不過他也不是回老家省親的,這已經沒有一個親人的老屯子雖然有些親切感,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畢竟大抵連認得他的人都已經沒有了,還能有什麼念想?
老宅的大門沒有鎖,是用法術封的,雍博文解除法術,推開大門,看著滿是雜草的院子呆了一會兒,回身上車,把車開進院子,又返回來將門關好,這才深吸了口氣,一步步地穿過庭院,走進正中的主房客廳。
雖然有些心情,但傷感卻也不多,在這老宅裡生活的日子短暫,而且年紀小也不記事兒,對這裡的印象僅限於每個新年雪夜的陰森淒冷,還有那悲傷的老人和直燃到天亮的三柱香。
這客廳裡還是老式紅磚鋪的地,如今都用水泥了。
雍博文依著艾莉芸短信所言,找到左數第三塊地磚,翻開來一瞧,果然看到磚下的小坑裡有一個木頭盒子,雖然又破又舊落滿灰塵,但依稀還能看出原本的精緻來,盒面上還有巧克力的圖樣,和一句廣告詞,「濃情香飄遠,愛意甜心間」,除此之外,還有一句手寫的蹩腳英文,「loveyouforever」,落款「文」,卻是雍大天師自己的筆跡。
這盒子雍博文倒是有印象,原是他表白那年的情人節時送給艾莉芸的禮物,當時他興沖沖左抱巧克力右抱玫瑰花跑到艾莉芸學校女宿舍樓下,扯著嗓子大喊:「小芸姐,我愛你!」四周同樣來泡妞的男同胞們熱列鼓掌圍觀,大聲給他鼓氣。結果等了半天,樓上跑下來一個人,那是艾莉芸同寢老三,笑嘻嘻地搶了他的巧克力和玫瑰花就跑,話都不說一句,扔下雍博文在那裡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幾分鐘,這個可惡的女人才從窗口探出頭來大聲說:「老四不在,巧克力我們替她吃了!」
真是一個讓人永生難忘的情人節。
雍博文吹了吹盒子上面的浮灰,輕輕打開盒子。
盒子裡果然有一個信封,不過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一盒紙屑。再一細看,那盒子底下有個大洞,邊緣還能看出老鼠咬啃的痕跡。想是有過路老鼠無意中發現這麼個盒子,覺得是個磨牙的好物件,便拿來嗑幾下,咬穿了盒子仍覺不過癮,便順道把裡面的紙片片給咬了個七零八落。
雍博文把還算完好的一小部分小心翼翼地抽出來展開一看,赫,簡直就是個紙制漁網,還能看到十幾個字詞,「小文……當……看……我……回燕窩……龍虎……誓言……不得……約定……千萬別……我……不知……」只把雍大天師看得一頭霧水,心裡抓肝撓肺的難受,看了又看後,終於忍不住長歎一聲,「小芸姐,你這個笨蛋啊!留信怎麼就不知道施個保護法術啊……」
第一百章 回來的老鄰居
這信算是白留了,反倒不如不留,如果不留,雍博文也不至於如此鬧心地盯著張爛紙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恨自家所學法術有限,居然沒有能將碎紙還原的本事,遙想當年全靠一身符菉縱橫天下的祖輩們戰鬥時怎麼也會遇到的符紙破碎這種事情吧,怎麼就沒有針對這個問題研發個專門的法術來呢?
從盒子和信紙殘頁的新舊程度來看,這封信在這裡至少也放了五六年了,艾莉芸顯然對今天可能發生的事情早有預感,所以提前留了個心眼,在這無人問津的荒廢老宅裡留下這封信,以解釋艾家或是她離開的原因。
只是,你提前幾年就能想到留書說明這麼有遠見的事情,怎麼就想不到換個鐵盒子,或是弄個保記法術啊!
雍博文在心裡一遍遍地埋怨著艾莉芸,看一遍那破紙就要埋怨一遍,坐在那兒看了六七十遍就埋怨了六七十遍,其間手機響過幾次,有魚純冰來的,有魚承世來的,還有晚上請客的丹鼎宗掌門李木子來的,還有劉意、韓雅來的,都是接起來簡單說一句現在有事就掛了,連大鬧喊叫的魚純冰都沒有給面子。倒是魚承世多說了一句,他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告訴雍博文,地獄之門已經落成,明天晚上舉行開門儀式,叮囑他準時參加。
經過反覆研究,雍博文終於認定,從這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來看,艾莉芸應該是確准無疑回到燕窩島了,這至少讓他堅定了前往海南的信心,便坐在那裡琢磨安排前往海南的事宜。
跟他一起來的棉花曾在這老宅裡住了好些年,如今回來故地重遊,一掃平時懶洋洋的樣子,東跑西竄,顯得相當興奮。
這一人一貓一坐一動的當口,突然敲門聲響起!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把雍博文和棉花都嚇了一跳,一人一貓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
這雍家老宅是十里八鄉公認的凶宅,而且從外面一看就能看出來已經荒廢多時了,誰會跑來敲這戶的門,而且還是恰好選在雍博文回來的時候敲門。
這麼巧合的事情,本身就處處透著詭異。
棉花噌地跳到雍博文肩上,這老貓精滑著呢,有事兒先找躲的地方。
雍博文小心翼翼地把那破紙片疊好放回到盒子裡,這才起身走到大門前,先從門縫裡往外瞧了瞧。
門外站了個老頭,六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粗/黑,滿臉深刻的皺紋,身穿中山裝頭帶解放帽斜挎著個破舊的老式人造革包,無論從穿著打扮哪一點來看,都是那種面朝黃土背朝天幹了一背子的典型老農。
這老農看樣子是趕了很遠的路,滿身風塵,手裡提著裝得鼓鼓囊囊的紅白相兼大編織袋,對著門畢畢敬敬地束手站著,顯得有些拘謹又帶著點激動。
雍博文打開門問:「大爺,你找誰啊?」
老農看到雍博文出來,神情便有些疑惑,伸頭往院子裡瞧了瞧,見到滿院雜草的情形,這疑惑的神情就更重了,訥訥地問:「請問您家,這是老雍家嗎?」
雍博文便有些恍惚。
老雍家?可是好多年沒聽人這麼問過了。
他點頭道:「是啊,您有什麼事兒嗎?」
老農神情稍鬆,把手裡的編織袋放到地上,搓了搓那雙粗糙的大手,略帶著緊張問:「請問您家,雍老爺子在嗎?不然,找容小弟也行。」
雍博文道:「他們都不在了。」
老農沒聽出「不在了」這句裡面的意思,搓著手道:「那他們是搬走了嗎?您家是雍老爺子的什麼人啊?我以前也是這新農村生產隊的老戶,就住這邊上,跟雍老爺子還有些淵源,這說話都搬走三十多年了,這次是特意回來看他老人家的。哎呀,你看我家這老房子都被拆了……」
以前新農村生產隊的老人?三十多年前搬走的?
雍博文敏銳地把握到這話裡的兩個關鍵因素,暗想難道他是當年爺爺遣散的太平道門人?不過,他可不敢直接上來就問,太平道當年樹敵眾多,雍漢生臨死前又殺得大聯盟死傷慘重,在日本的時候那些大聯盟的丁昭奇還大老遠趕來要跟他算賬呢,誰知道這老頭真是太平道的還是不死心的敵人冒充太平道來試探的?當下乾咳了一聲道:「大爺,他們沒搬走,全家都死了!」
「啥?」老農一呆,旋即怒道,「你這小孩子,不告訴我就算了,說什麼瞎話!老雍家一大家子十好幾口呢,都是……好人吶,怎麼可能都死了!」看那暴怒的樣子,大有跳起來扁人的衝動。
雍博文被這老農噴出來的口水給逼得退了兩步,道:「大爺,我沒騙你,不信你可以到左右打聽。這老雍家的人在二十多年前就都死光了,那可是哄動一時的滅門慘案,到現在都沒破呢!」
老農怒視著雍博文,兩隻拳頭捏得格格直響,好像要咬人一樣,但他這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就平靜下來,自嘲地笑了笑,「人老了,這脾氣也大了,您家是老雍家什麼人吶?既然他家人都死了,你在這裡幹什麼?」話裡話外還是不相信居多。
雍博文隨口扯謊道:「這房子在這裡空著也是空著,我想買下來。隊上都同意了,我過來看看房子什麼狀況,要是不成的話,還得推倒重建。」
老農歎了口氣,道:「那就不打撓您家了,我到村上看看其他老鄰居去。」衝著雍博文點了點頭,拎起背包佝僂著身子往村裡走,步子顯得異樣沉重。
一直保持沉默的棉花忽然輕輕地叫了一聲,抬爪子抓了下雍博文的臉。
雍博文不解地把棉花抱下來問:「什麼事情?」
棉花抬爪子指了指那老農,掙扎著從雍博文手下跳下來,三竄兩跳追上老農,攔在他面前,大模大樣的一坐,喵喵叫了兩聲。
老農原來雖然看到趴在雍博文肩上的黑貓,但一直沒怎麼注意,此時揉了揉眼睛仔細瞧了兩眼,有些猶豫地問:「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