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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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並不容易,幾個月的冒險生涯讓我們都心有餘悸,本以為事情完美收官,可沒想到僅僅是一個開始。刑法中有規定,冒充警察及軍官都是重罪,能想得到用這一招的絕對是一個利慾熏心的不要命的主兒,究竟會是誰呢?
思來想去,我首先排除了麻克。他不會知道我們就在這裡,第一,當天我已經識破了他的老人身份,因為表面上他的臉上滿是皺紋,可是手背上呈現出來的卻是一個青壯年的特徵。如果他發覺了這一切,沒理由會派人假冒搬運工撞上槍口;第二,如果他在瀟瀟足療店發現了我們,為什麼不立即轉移國寶呢,要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隨時可能報警。他不會笨到再假冒警察回來一趟拿走國寶。
不是麻克的話,Jannick也應該不會,他是老外,除非對中國警察有很深的認識,包括警銜的劃分。這在一般的國人看來都很難分辨,更不用說一個外國人了。
剩下的就是趙旭東,這次是他給我們的消息,顯然也可以排除在外。
褚帥?這個倒是很有可能,此人做事心狠手辣,又有李海東的輔佐,可是冒充警察,而且還開著警車招搖過市,這個膽子也太大了點兒。
武當派的?按照他們做事的風格,應該也不屬於這一類,哪次不是明搶呢?尤其是上次在西安遭遇之後,讓我覺得這些人似乎是在撞大運似的找我們,千里迢迢地來一次秦皇島,假冒警察再奪國寶。我感覺這件事似乎與他們也沒什麼瓜葛。
最後剩下的就是朱逸章了,朱逸章……我心裡反覆念著這個名字。他有老爸做後援,警車警服都不是問題,冒充警察他也有這個膽子,難道是他做的?我心裡拿不定主意,本想找大家商量一下。可是每個人都爛醉如泥,讓我只能一個人躺在床上瞎猜。一直到後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大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們急忙驅車趕往北戴河去和薛總商議此事。聽聞了事態的發展結果,人們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不然的話,國寶隨時有可能被偷運出境,到那時再想追回來可就難了。
經過一番仔細分析對比之後,大家很認同我的看法,假扮警察奪走國寶的十有八九是朱逸章,可是我們又該去哪裡找這個人呢?三光給楊洋打了一個電話,詢問本市的設卡情況。楊洋在電話中說道:「放心吧,命令今天凌晨就下達下去了。三區四縣,沿途設卡,不要說是一個人了,就連一隻鳥都很難飛過去。」掛斷了電話,大家都瞅著我,似乎都在盼著我能拿出一個解決方案。我的頭很疼,秦皇島雖說範圍不大,可是也不小。我們能發動的人力資源有限,遍地撒網,貿然出擊的話容易分散力量。萬一其中有誰發現了目標,反倒容易被對方圍攻。可是……我的腦子太亂了,閉著眼睛,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著,始終沒有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大力有些著急了:「佳亮,你到底想出來沒有啊?」崔力升表現出了少有的耐性:「大力,先別急,一定有一個辦法的。」我又想到,自從褚帥進入納粹基地後,朱逸章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如果不是發生了這檔子事,我幾乎都快將這個人忘卻了。思來想去,他那時已經窮途末路了,身邊只剩下了幾個嘍囉,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迅速組織一股力量,也算是奇跡了。忽然,我腦子裡閃過了一組畫面,在基地與褚帥對峙的時候,朱逸章的身邊除了我,還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冒牌貨」孫源龍!
他與朱逸章一起離開的,說不定他會知道朱逸章的去向。想到這裡,我趕緊給楊洋又打了一個電話,拜託她聯繫遼寧警方追緝孫源龍,罪名嘛,暫定冒充他人招搖撞騙吧。只有找到這個人,才有找到朱逸章的希望。
掛斷了電話,我看著眾人,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是期盼。我說道:「咱們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等了。」翌日,遼寧警方傳來消息,孫源龍並沒有回到遼寧鞍山,警方已將他列為網上通緝犯。三天後,楊洋來電話了:「有人在秦皇島發現了孫源龍,我們準備今晚收網。」孫源龍竟然還在秦皇島!這個消息讓我們很興奮,他在,就意味著朱逸章也很有可能還在這裡。
接著,楊洋說出了朱逸章的藏身之地——火車站。
秦皇島火車站歷來魚龍混雜。火車站坐北面南,2012年才在原有基礎上修建完工,南面正對的是一個叫做范家店的地方,這裡每天迎來送往很多人。小吃攤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條街。夜晚,小旅館亮起五顏六色的綵燈吸引過往的路人。尤其是這條街上時不時還會蹦出一兩個中年婦女,追在你後頭問:「住店嗎?很便宜。」若是你嫌煩,她還會窮追猛打地說:「這樣吧,找個小姐怎麼樣,很帶勁兒的!」甚至有的髮廊門口就站著很多女的在那裡喊:「帥哥,進來洗個頭吧,進來洗個頭吧……」三光小聲對我說:「唉,質量比起瀟瀟足療店真是差遠了!」我唯有搖頭苦笑應對。
楊洋一眾警察清一色的便裝,給我們講解了一下抓捕計劃:「根據線人的情報,孫源龍就躲在了那家叫『鴻運』的小旅館。一會兒我們的偵查員會去開一間房,查看地形,藉機看看孫源龍在不在。只要他在那裡,我們就一擁而上,把他堵在房間裡。」「那我們呢?」「你們就不要上了。他認識你們,再說了,這裡這麼多人,萬一驚動了他,反倒有利於他逃走。」老實說,我一直想和這個孫源龍鬥個高下。這次行動我是本著絕對要參加的心態來的,可是讓她這麼一說,確有幾分道理,所以也就作罷了。
然後,幾個偵查員商量了一下,最後派出一人,在我們目光的注視下,他走進了鴻運旅館。大概過了十幾分鐘的樣子,偵查員回來了。他說道:「目標在裡面。」然後他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草圖:「這是門口,順著這個樓梯上去的話就是走廊,一共就有三層。我們要一直到最頂層,樓梯位於走廊的最東邊,往西走,盡頭沒有樓梯了。孫源龍的房間就在這裡,上了樓梯後左手邊第三間房。整家旅店沒有後門。」眾人頻頻點頭,緊接著就開始部署抓捕計劃了。楊洋很有信心地說:「地形對我們有利,先想辦法疏散旅客,以免造成孫源龍綁架人質。其次,我們要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部署警力。」她在草圖上標出了幾個重要的位置。
我最後還想爭取一下,問:「我們真的不能參加?」楊洋很認真地說:「我們是抓捕嫌疑人,不是尋寶冒險。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待著吧。」說完,帶著一隊刑警衝了上去。我無可奈何地抬頭看看這家旅店,韓笑過來勸我:「四哥,還是耐心點兒等他們的消息吧。」這時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急忙說道:「快,大家跟我來!」幾個人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跟著我一路小跑,來到了鴻運旅館的後面。我仰脖往上看著。金鎖跑得連呵斥帶喘,說:「我說你……你……趕著投胎呢……就……就不能……慢點兒嗎?好傢伙,這把我給累的!不是說了嗎,沒後門,你還看什麼呢?」我點上一支煙,悠哉地說道:「等著天上掉餡餅呢!」「嗯?」就在大家驚疑之際,突然,三樓的東邊第三個窗口的推拉窗被拉開了,緊接著一個黑影縱身跳下。
要知道,這可是三樓呀,黑影掉下來的一剎那,我們都清晰地聽到了「卡嚓」一聲,然後就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我得意地將煙頭夾在拇指與中指間,彈飛出去,對大家笑道:「如何,餡餅掉下來了吧,還是這麼大的一個!」走近一瞧,正是孫源龍那廝。此刻他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右腿已經變形了。金鎖笑著說:「哎呀,學大俠練輕功,也不用這樣玩兒命吧?瞅瞅,腿都摔折了不是?」窗口又探出了幾個腦袋,楊洋在上邊喊:「抓到了?」金鎖又喊道:「抓到了,早說得讓我們參加了,你們還不信,要不是我們……」他話還沒說完,三樓就拉上了窗戶。
抓捕行動很順利,孫源龍被戴上手銬。圍觀的群眾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孫源龍下意識地雙手遮著臉對我們說:「要不然你們給個頭套?我在電視上看見的都是這樣。」我心裡恨不得把這小子千刀萬剮了,冷笑著說:「怎麼,現在知道丟人了,早幹什麼去了?走!」眾目睽睽之下孫源龍被押上了警車。
一路上,孫源龍不住地哀求:「求求你們放過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你們看我腿還折了……」我們先去了醫院,對孫源龍的傷勢進行了一番處理。從診室出來後,他的腿上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被兩個醫生攙扶著。孫源龍垂頭喪氣的,兩名警察上前代替醫生架過孫源龍,重新押上警車駛往公安局。
在審訊室中,孫源龍低著頭。我冷眼觀瞧著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終於沒有耐心了,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孫源龍!」孫源龍被我這一嗓子嚇得一哆嗦,急忙辯解說:「孫源龍?呵呵,你看看,你們抓錯人了不是,我叫張佳亮,國寶盜案你們知道吧,那就是我破獲的,不信你們可以上網查啊!」我氣得肺都快炸了,朗聲罵道:「孫源龍,別裝了,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真正的張佳亮是誰!」孫源龍一愣,看著我說:「你……你不是叫張強嗎?」旁邊一名刑警說:「孫源龍,別再裝下去了,這才是真正的張佳亮,當初國寶奇案我們就是和他在一起破獲的,你還不老實交代?」我問道:「說,朱逸章去哪裡了?」孫源龍嘴唇翕動,半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他沒想到自己冒充了這麼長時間的張佳亮本人就會在眼前,而且我們一開始就將矛頭指向了朱逸章。他整個人都委靡了。
楊洋也看著他,柳眉直豎,說道:「你要是拒不交代的話,我們就認定你是他的同夥,那只有死路一條!」孫源龍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要不是椅子上有一根橫槓攔著,他都恨不得跪在地上了:「別別別,我說,我說。自從上次在荒漠中遇到褚帥之後,朱逸章知道自己扛不住了,就帶著我和其餘剩下的幾個人從秘密通道逃走了。這一路上沒水沒糧,死了好多人,最後走出沙漠的只有三個人。
痛失國寶,朱逸章當然不甘心了。他聯繫自己的廣泛人脈,力圖東山再起;還找了幾個黑社會的,要報復褚帥。我本來想這事差不多就這麼過去了,自己找個機會逃走算了。可是隨後得到的消息說,褚帥的親生妹妹被朱逸章派去的人幹掉了。你們說說,這種情況下我還敢跑嗎?我只能一個勁兒地巴結朱逸章,就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楊洋和身邊的一名警察交換了一下意見,問道:「他們在哪裡犯下這樁命案的?」孫源龍想了一下:「好像……好像是在浙江的……金華吧?」「接著往下說。」「哦,大概是朱逸章覺得我還有點兒用吧,就留下我了。」我不由地發出了一聲輕笑,這廝除了溜鬚拍馬,還能幹什麼呢?
孫源龍說道:「隨後我們開始追查國寶的下落,可是誰都沒有任何的消息。朱逸章想了想,不管你們從哪裡找到國寶,都肯定要回秦皇島的。所以我們這才來到了秦皇島。在這裡一待就是數十天,隨時打探著你們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道上的小混混約朱逸章出去,說是有了國寶的下落。朱逸章帶著三五個人趕到了那裡。」「當時你在嗎?」「在。」「你們當時在哪裡見面的?」「就在環島那個公園裡,那裡樹多,人又少,朱逸章說那裡最安全。」我們都沒有說話,意思是讓孫源龍繼續說下去。「我們到那裡後,等了半天也沒見那個小混混來。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吧,朱逸章漸漸沒了耐性,他把煙頭一扔罵道:『他媽的,這小子有準沒准?』我說道:『章哥,不會是這小子忽悠咱們吧?』時間這麼長了,朱逸章也多多少少信任我了。他想了一會兒說道:『再等十分鐘,這小子要還不來,咱們就撤!』他這話剛說完,就聽樹林裡一個聲音傳來:『朱大公子太心急了,想要國寶,沒點兒耐性怎麼能行呢?』說著,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一米八的個頭,有點兒瘦,留著平頭。這個人似乎在哪裡見過,可是我又一時想不起來了。
朱逸章很警惕地看看他問道:『是你約我出來的,你是誰?』那人笑著說道:『你不用管我是誰,少知道些對你們也有好處。咱們也別兜圈子了,敦煌佛經誰都想拿到手,不過現在沒在張佳亮的手裡。』『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些你不用問,你一定想知道國寶落在了誰的手裡。』『講!』那人也沒有理會朱逸章的無禮,慢慢說出了一個名字:『麻克!』『麻克?他是什麼人?』『哇,這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沒有他不敢幹的事,就這麼說吧,直到現在他還是網絡通緝犯呢。』『國寶在他那裡?』『沒錯,而且……就存放在了瀟瀟足療店。你們要下手的話我勸你們快點,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啊!』這個人話說完就走了。
朱逸章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媽的,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裡見到過,愣是想不起來了。』我靈機一動說:『不如這樣,我們先派人去探探底不就得了,找一個面生的兄弟進去看看。消息坐實了,差不多的時候咱們就衝進去搶國寶。』朱逸章一抬手:『不行,這樣太冒險了。市區裡動起手來咱們誰也跑不了。瀟瀟足療店的後台也很硬,他那裡黃賭毒什麼都有,不如這樣,我憑關係搞些警車警服。進去的兄弟只要能打探到消息,咱們就以掃黃打非的名義衝進去。』後來為了避過可能的正面衝突,朱逸章只是找了十二個小混混扮成警察,衝進瀟瀟足療店搶走了國寶。」「朱逸章現在人在哪裡?」「這……這我真的不知道。搶回了國寶,他就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幾個人各自找地方躲藏,先躲過了風聲再說。我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所以……」
2
隨後,警方又詢問了孫源龍其他一些問題。因為時間關係及審訊的保密性,我只能暫時離開,和三光等人回家了。
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著港城的夜景。秦皇島的夜景算不上華美,但在我看來卻獨有一份靜謐。這樣的風景能夠很快讓我的心緒平復。從我知道孫源龍冒充我的那一刻起,原以為到他繩之於法的那一天可以大快人心,可是現在我滿腦子全是朱逸章。他從麻克手中搶走了國寶,下一步會如何做呢,是急於運送國寶出國,還是找個安全地方隱蔽下來等風聲過去呢?他現在會在哪裡呢?還有,告訴朱逸章國寶下落的那個人,沒有要任何的報酬,這顯然是不合理的,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我夾著一支煙,反覆思索著這些問題。
這個時候,樓梯傳來了「噠噠噠」的下樓聲,高跟鞋走路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扭頭一看,是童萱萱下來了。今天的童萱萱化了淡淡的妝,更平添了幾分優雅。見到她走下來,三光他們幾個人都打著哈欠:「啊——好累啊!」「累死我了,洗洗睡了。」「我也早點兒休息了,要不指不定明天四哥又要讓咱們做什麼呢。」一個個都回到房間去休息了。
我本來也想去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晚的童萱萱又讓我心醉。心底一個勁兒地對自己說:把持住,一定要把持住,想想小雨……可是雙腳卻愣是邁不動步子。「你怎麼不去睡?」童萱萱背著雙手,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輕聲問道。
「我……還不想睡。」說完這句話,我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心裡暗暗罵自己:你也太不爭氣了,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童萱萱像是變戲法似的,背在後面的雙手伸到前面來,雙手拿著一隻絲絨錦盒:「送給你的。」我真想接過來看看裡面是什麼,可是腦子裡僅存的一點理智讓我不能那麼做。我笑著問:「什麼東西?」「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童萱萱雙手捧著,嘟著嘴說。我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個Zippo打火機,做工很精細。因為平時吸煙的關係,多多少少我對這款打火機也有所瞭解。眼前的這款呈黑亮色,應該屬於Zippo的黑冰系列,尤其是正中央竟然有我的一張照片。
我笑問:「呵呵,你怎麼拿到我相片的?」童萱萱一聳肩:「你空間裡找的嘍。」我又仔細看了一下,上面的蓋子上雕著繁複的花紋,在漫展的花枝之中,隱隱約約看到一行隸書的小字:「願你一生安好。」看到這句祝福語的時候,我的鼻子一酸。從小長這麼大,能收到女生贈送的禮物可謂鳳毛麟角。童萱萱的這份禮物讓我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感動。「謝謝了。」我由衷地說。「只是謝謝嗎?」「啊?」「呵呵,陪我聊會兒天可以嗎?」童萱萱笑著問。「哦。」我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沒辦法抗拒她的魔力。也許就像他們說的,她是一個好女孩,我沒辦法抗拒她,可是我為了小雨又必須去做這些事情。也許是化了妝的緣故,今晚的童萱萱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多了幾分嫵媚。
我側著頭,仔細端詳著她的臉龐。不知不覺中,我竟已看呆了。見我半天沒有說話,童萱萱問道:「看什麼呢?」「哦……沒……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跟平時不大一樣。」童萱萱忽然換了一種開玩笑似的口吻說道:「很漂亮嗎?」「呃……很漂亮……」我說了一句。我們兩個隨後又都陷入了沉默。周圍一片沉寂,我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然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這些細微的動作不過是來緩解尷尬氣氛的,因為我不敢再抬頭看她。自從小雨走後,沒有一個女孩子能給我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你不肯接受我呢?我不漂亮,還是你覺得我不夠資格配你?」童萱萱突然問了我這麼一個問題。我拿出香煙點上了一支,吐出了一個煙圈,然後長舒一口氣說道:「想聽實話?」童萱萱看著我,不置可否。
我不敢去直視她的目光,望著茶杯裡裊裊升起的霧氣說:「我以前訂過婚,你是知道的。儘管我們沒有步入婚禮的殿堂,但是我心中始終忘不了小雨。其實……不是你不漂亮,我也沒有覺得你配不上我。相反,是我配不上你才對。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個兒頭不高,長得不帥,戴著眼鏡,幾乎就是一個窮光蛋,而且我的手還有殘疾……是我配不上你……」我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何況……小雨在我的心裡那麼長時間了,我想短時間內沒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吧……」「多長時間了?」「嗯?」「我是說小雨走了多長時間了?」「快兩年了吧……」「你還是忘不了……」「怎麼可能忘得了?她是我的未婚妻,說白了,就是我的妻子。我至今都記得,她走的那天我整個人都傻了,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裡。說起來也很怪,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沒有哭,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那個時候我才真正知道了,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是沒有辦法流出眼淚的。我……我恨自己沒本事,沒辦法留住小雨。如果上天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馬上和她結婚。因為她說過,想看到自己穿婚紗的樣子。就連這麼個小小的心願我都沒辦法幫她完成。」說到這裡時,我也已經淚眼婆娑了。
童萱萱遞給了我一張紙巾。我說了聲「謝謝」,接過來摘下眼鏡擦了擦眼淚。
她說道:「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嗎?」我擦乾眼淚,重新戴上眼鏡,這樣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她。
她幽怨地說道:「最開始咱們認識好像是在你們闖古墓失敗後,那時候我幫你們破了風水局。雖然我覺得你們太冒險了,可是你很重情義。當三光被困在三頭犬那裡的時候,你甚至要殺回去。這種氣概不是誰都有的,臨危保命是很多人的做法,你能選擇朋友殺回去,很不簡單。尤其是你很有責任心,你一直惦念著沈晨雨,讓我覺得你更不簡單了。女人找終身依靠,不就應該找這樣的嗎?」童萱萱說這些話的時候,側著頭,臉頰緋紅。今天我們都各自吐露了彼此的心聲,我雙手握著茶杯,索性也說了實話:「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優秀得甚至讓很多人都會對你望而卻步。
畢竟,我不想讓別人說我吃軟飯。你是有名的風水師,我只是一個無業遊民。何況……完結了這檔子事我就回保定老家了。咱們兩個在一起只會耽誤你的前程……」沒等我說完,童萱萱很嚴肅地問我:「佳亮,你說實話,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真的會在一起?」我看著她烏黑的眸子停了兩三秒,只得說:「想過,想過不只一次。可是每次想到這些,感覺自己都像是犯罪。因為我覺得對不起沈晨雨。」童萱萱說道:「沈晨雨只是過去式了,你沒必要折磨自己呀。如果你現在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的話,你就想一想,沈晨雨在天之靈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嗎?」我愣住了,當初自己走出頹廢的時候不也是這麼想的嗎?我不禁站起來,慢慢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望著滿天繁星。秦皇島的夜空很少能看到這麼多的星星,它們在暗藍色的天空中一閃一閃,彷彿是小雨明亮的眼睛在向我低聲傾訴。我心中默默念道:「小雨……」不知不覺,童萱萱也站了起來,她走到我身後,伸出兩隻臂膀從後面抱住了我,呢喃著念我的名字:「佳亮……」我怔然之下轉回身來,雙手扶住她的肩頭將她輕輕推開,看著她甜美的面龐,印象中是第一次,恢復記憶以來是第一次如此仔細地端詳她的臉龐。
童萱萱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輕揚起下頜。我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尋找她紅唇的芬芳。正在這時,門板處傳來了鑰匙扭動門鎖的聲音。門打開後,一個人大大咧咧地進來,嚇得我和童萱萱趕緊分開了。
進來的是茂叔,看到這一幕,怔住了,然後又趕緊摀住眼:「哎呀,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看到!」童萱萱的臉瞬間變成了一個紅蘋果,她急得直跺腳嬌嗔:「茂叔!」然後就自己上樓了。
看著她跑上樓,茂叔對我「嘿嘿」直笑。
我被茂叔笑得心裡發毛,說道:「茂叔,您千萬千萬別笑了,好傢伙,你這一笑,我心裡忒沒底。」「萱萱是個好女孩,你呀,終於開竅了,就是我回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對了,怎麼這會兒回來。上次打電話不是說要等到下星期嗎?」「東西看完了,我就先回來了。要不說還是有錢人日子過得舒坦呢,這次給人家掌掌眼,食宿全包,還給了五萬塊的勞務費。想不到我這老胳膊老腿的還能有點兒用。」接著我們又聊了一些其他的,就各自睡下了。
躺在床上,我竟然不能自已地反覆擦拭著自己的嘴唇,然後手指伸到鼻下反覆聞著,萱萱留下的香氣還在。雖然她的話說得有幾分道理,可是我總覺得我們在一起不太現實。說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青少年,當今要考慮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了。而且萱萱是個強勢的女孩,如果真在一起的話,估計我以後得生活在她的陰影下了。這些瑣事越想越心煩,最後索性把枕頭壓在頭上,什麼都不去想。
第二天,還在睡夢中的我就被一陣猛烈的砸門聲吵醒了:「佳亮,快醒醒,出大事了,快醒醒,佳亮!」我一個激靈爬起來,拉開房門。還沒容得我問什麼事,大夥兒就一起湧了進來。我硬是被生生擠回了床邊。大家都還在,尤其是金鎖,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瓶香檳酒,開酒瓶慶祝,弄得我渾身上下都是香檳酒,就連我的床也未能倖免。我連忙說道:「好了好了,夠了夠了,喂喂喂,好了!」金鎖這才停了下來,大家瞅著我跟落湯雞似的狼狽相哈哈大笑。
我抹了一把臉說道:「喂,你們玩兒得也太過火了吧,什麼事能讓你們這麼激動?」韓笑端著相機一個勁兒地給我拍照,一邊按快門還一邊說:「哈哈,一會兒傳到微博上,指定火!」我看到大家這麼開心,料想必定有好消息,所以也沒有追問,而是調侃道:「笑,你可別學這些人啊,還有,職業病犯了就記得按時吃藥。」萱萱擠過人群,拿了一條毛巾給我,我接過毛巾擦著臉。她轉過身去,故意板起臉說道:「不是跟你們說別太過分嗎?」金鎖吐了一下舌頭:「嫂子生氣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這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這麼熱鬧了,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我看著萱萱:「你說出去的?」萱萱雙臂環抱胸前,反問我:「你覺得可能嗎?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我一揚手:「不用說,那一定是茂叔了。」茂叔在門口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恭喜你,答對了!」「佳亮,這麼大的喜事,你總得請我們吃頓飯吧?」大力說道。「還請?我記得我失憶的時候已經請過了啊!」崔力升過來,也顧不上我渾身還濕漉漉的,一下子摟住了我的脖子:「喂,你不會這麼小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