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劉雨生被警察帶到公安局,他解釋說馬林夥同一群學生半夜來到太平間對其進行攻擊,然後控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並拖了一具屍體出來,原因是要賭一賭看誰的膽子大。可能是屍體太過恐怖,把所有人都嚇跑了。
至於馬林的死因,劉雨生說是嚇死的,當然這僅僅代表他的個人觀點,具體還要等警方驗屍的結果出來再說。
警方調取了當晚的監控錄像,錄像上跟劉雨生所說的前半部分情況完全吻合,但問題在於,屍體被拖出來之後的畫面,錄像上一點都沒有。
這種奇怪的現象無法解釋,當晚人民醫院電力一直穩定,而太平間的所有線路也都一切正常,好好的監控錄像怎麼會忽然信號中斷呢?對此劉雨生也無法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雖然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但卻不能講出來。
警方把劉雨生扣留在看守所,對他進行了一些調查和審訊。四天以後驗屍結果出來了,法醫給出的答案是馬林死於突發性心肌梗塞,排除了他殺的可能。儘管監控錄像的事情很奇怪,但劉雨生確實沒有殺人的嫌疑,所以警方終於放了他。
馬林的死,最終被定性為正常死亡,他的家屬得到消息之後很是胡鬧了一通。人民醫院雖然並不理虧,但還是對馬林的父母做出了一定賠償以求息事寧人。馬林深更半夜跑到人家醫院太平間去鬧事,這本身就不佔理,何況馬林死於心臟病,並非意外死亡,所以馬林的父母最後也接受了醫院的補償,這事就此作罷。
馬林的死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去了,當晚一起到太平間胡鬧的那些年輕人,也沾了馬林的光,被免於追究責任。如果說馬林的死還有些什麼影響的話,那就是劉雨生被扣了一個月的全勤和獎金,理由是他曠工四天。
劉雨生有心辯解,他乃是配合警察辦案,這屬於不可抗力因素,怎麼還能扣獎金呢?但醫院給出的解釋只有一句:愛幹就幹,不干滾蛋。
多麼大氣的理由啊!劉雨生馬上就服氣了,他老老實實的回到太平間去值班,默默的接受了獎金被扣的事實。能找到人民醫院的這份工作,對於劉雨生來說相當不容易,而且他也很滿意這裡的待遇,他的工資雖然不高,但每個月太平間的停屍費都有提成可以拿,獎金什麼的加到一起,比一個普通白領可強多了。
在這個競爭如此激烈的社會,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好找嗎?儘管太平間的工作一般人都會嫌晦氣,而且這裡曾經被傳的很邪門,但為錢不要命的人多的是,劉雨生毫不懷疑只要他再敢抱怨,醫院隨時都可以把他裁了換人來值班。
劉雨生的生活重新恢復了原來的節奏,沉悶而又無趣,當然,只是在別人看來如此,他眼裡的世界,其實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變化產生的根本,就在於他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譬如——鬼。
劉大年非常的迷信,從小就教了劉雨生許多關於鬼怪的門道,劉雨生對這些一直以來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所以他的行為在很多人眼裡顯得十分怪異。他會告誡同學和朋友:深夜上廁所的時候,假如感覺到脖子後面有東西輕輕地劃過,千萬不要用手去摸,否則會把自己的頭給推下來:晚上千萬不要隨便上你自認為是末班車的巴士:一個人不要上電梯,特別是光亮如鏡的電梯,鏡子裡會發生些什麼,是人無法預知的。
劉雨生的同學都覺得他這個人有些神神道道的,畢竟現在是個一切講究科學的年代,他老是搞些鬼神之說,容易被人誤解也屬正常。有時候他自己也會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劉雨生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真的見到鬼,而且這一天來的如此突然,如此的出人意料。太平間出現的那只中年鬼,讓劉雨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馬林的死可以說是咎由自取,但他是鬼害死的毋庸質疑,絕非死於什麼心肌梗塞。
鬼者,歸也。人死之後化為鬼,集貧賤、衰敗、悲哀、災禍、恥辱、慘毒、霉臭、傷痛、病死、夭亡、孤獨、淫邪、妄想、惡運、疾病、薄命、痛苦、入魔等十八黑於一身,遇之則不祥。
好端端的活人,誰願意見到鬼這個玩意兒呢?
但劉雨生沒法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自從那天晚上被許靈雪踢了一腳之後,就像開了天眼一樣,走到哪裡都能見到鬼。白天還好些,鬼很少出來遊蕩,更不會出現在陽光下,但是一到晚上,幾乎遍地皆鬼,一隻隻的鬼就像氣球一樣,被風吹來吹去的到處遊蕩。
劉大年曾經說過,鬼其實看不見人,就像人看不見鬼一樣,陰陽相隔,此乃天理。除非和鬼的屍體有過接觸,不然只有一些有冤的惡鬼能被人看到,但人不能叫它們的名字,否則被鬼聽到,後果不堪設想。
劉雨生終於證明了劉大年的話是錯誤的,他可以清楚的見到鬼,但是鬼似乎也能看到他。
「滴滴滴……」
一陣急促的鬧鈴聲響起,2012年10月17日23點15分,劉雨生從看守所出來了一個星期,馬林的死已經過了十一天。
劉雨生如往常一樣,從床上爬起來,慢慢的穿好了衣服鞋子,從家裡走出來。他關好房門,走到電梯通道,見到電梯門口站了一個女人,搖搖晃晃的要往電梯裡走,電梯慢慢到了20層,「叮」的一聲打開了,裡面空無一人,女人走了進去,呆呆的靠牆站著,一動不動。電梯等了一會兒,自動關上門降下去了。
那個女人長的像個洋娃娃,很漂亮,皮膚很白,個子也很高挑,可惜,她的頭被雙手抱在胸前,無頭的身子總在不停的飄蕩。
這就是劉雨生不願意乘電梯的原因,儘管鬼看不見人,他也不願意跟鬼同行。他如往常一樣,默默的走過了電梯門,逕直走下了樓梯,樓梯裡陰冷依舊,但卻一隻鬼也沒有。
莫非現在的鬼都變懶了?只坐電梯不走樓梯?
劉雨生走到車棚裡,找到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上面有一個小孩兒,赤著腳呆呆的坐在後座上,仰著腦袋不知在看些什麼。他咳嗽了幾聲,那個小孩看了看他,從後座上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飄到了另一輛車上。
劉雨生默默的騎上車,趕去了醫院。雖然已經是深夜,但一路上的人還很多,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很多的鬼在遊蕩,和人類一起。他對這些已經麻木了,本來就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現在人鬼難分,就更不想隨便開口了。
劉雨生照例接班之後,檢查過冷凍系統,拿出一個香爐,並排點了三支香,恭敬的拜了一拜。香點上沒一會兒,一群鬼出現了,它們擠在香爐邊上,貪婪的吸著飄起的煙霧,直到香燃盡了,鬼仍舊沒有散去。
劉雨生搖了搖頭,重新拿出三支香點上,恭敬的拜了拜說:「各位好兄弟,承蒙你們照顧,太平間一直沒有出過事,但塵歸塵土歸土,各位還是早些投胎去吧。生前的怨氣自有活人來承擔,何苦在這裡受罪?」
這些鬼享用了劉雨生的香火,既不來害他,也不怎麼搗亂,只是對他的話置之不理。劉雨生等了半天,沒有鬼理會他,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去了值班室。
整天都會見到鬼,劉雨生漸漸對此習以為常,鬼在他心裡也沒有以前那麼可怕了。想來也是,鬼害死人之後大家都是鬼,那麼到底應該是誰怕誰呢?再說人終究會死,早死晚死的區別,鬼不過是早死的人,而人也不過是未死的鬼罷了。
劉雨生不愛與人交際,同學幾次邀請他參加同學聚會他都沒有去,骨子裡他是一個嚮往平靜的人。他的生活很有規律,夜裡值班,早上下班在醫院門口吃早點,然後回家睡到中午起床,做午飯,吃飯,看電視,看報紙,做晚飯,吃飯,睡覺,夜裡23點15分起床,去醫院值班。如此週而復始,如同一潭死水,不見半點波瀾。
有的時候劉雨生會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鬼一樣,自己活自己的,那會是個什麼樣子?想了一會兒,他笑了,因為他覺得自己跟鬼並沒有什麼區別。
除了偶爾跟醫院的人有所接觸,劉雨生跟鬼有什麼區別呢?他就像一個幽靈,在這個城市裡沒有人會惦記他,沒有人會關心他。他要是死在家裡,恐怕只有等那個市儈的房東上門催房租的時候才會被人發現吧?
有些鬼不停的在遊蕩,是因為它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它們仍舊以為自己是個人。你每日在工作中忙碌,有沒有問過自己是否還活著?
第六章電話
張誠感覺很不好,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盯著他,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上廁所,這雙眼睛從未離開過。
那天許靈雪和雞頭打賭,張誠和馬林等人陪著一起去了,本以為是件小事,但沒想到最後大家被嚇的四散而逃,而馬林死在了太平間裡。自從知道馬林的死訊之後,張誠就有了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張誠在市一中很有名,因為他打架凶狠瘋狂,是許靈雪手下的頭號打手。許靈雪的父親據說有**背景,無論是學校裡的壞學生還是社會上的小混混,從來沒人敢惹她,張誠自從跟了許靈雪之後,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不安過。
手機嗡嗡的振動,張誠拿出來一看,是一條短信:速來學校,老地方見。
能用這種口氣跟張誠說話的,不用說只有大姐頭許靈雪。因為馬林的死,當天一起去醫院的人都被狠狠警告了一通,許靈雪更是被禁足,大家已經好多天沒見面了,她忽然發來短信要張誠去學校見面,有什麼急事?
張誠根本沒有多加考慮,騎上他的摩托車就往學校趕去。
市一中是T市最好的中學,建校已經四十多年,不僅師資力量雄厚,培養出了大批的高才生,而且學校裡的環境很好。學校佔地三百餘畝,有三棟教學樓和一棟辦公樓,還有一個巨大的操場,隨處可見參天的大樹和精緻的花園,走在學校裡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這裡不像是一所中學,倒像是一個很大的公園。
張誠向門衛出示了學生證之後,好一番墨跡,但門衛死活不讓他把車開進去,他只好無奈的把車停在了大門外。市一中並不是封閉式管理,沒有學生宿舍,恰逢是週日,校園裡人跡稀少。張誠穿過教學樓,走過操場,操場上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旁邊幾個女生看的興致勃勃。
張誠喜歡打籃球,更喜歡在女生面前出風頭,這要放在平時,他一定過去湊湊熱鬧,不過今天是許靈雪發的短信,他不敢耽擱。
操場後面,是學校的廁所,廁所分為兩個部分,女廁在東邊,男廁在西邊,隔了很遠互相對著。男廁緊臨著學校的圍牆,廁所門前是一排乒乓球檯,這裡就是許靈雪所說的老地方。許靈雪手下有許多小弟,市一中但凡不好好學習的壞學生,十有仈九都是跟她混的,每當下課鈴聲一響,這一排乒乓球檯周圍必定堆滿了學生,一個個流里流氣的,抽煙、打鬧,幹什麼的都有。
張誠來的早了,乒乓球檯周圍空無一人,他坐到一張檯子上,點上一根煙默默的抽了起來。
校園裡十分寂靜,偶爾傳來蛐蛐的叫聲,落日的餘輝灑在張誠的身上,拉出一個好長的影子,他百無聊賴的吐了口痰,習慣性的去掏煙,不想只摸到一個空盒子——大半盒的煙竟然都抽完了!過了這麼久,許靈雪怎麼還沒來?
張誠有些焦急,許靈雪從未在發起聚會的時候遲到過,今天還是第一次,他拿出手機,想給許靈雪打個電話問一問,但手機以前在學校裡很正常,現在卻一點信號都沒有。他點開收件箱,看了看許靈雪發來的那條信息,看到發信人的時候,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