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吳窮見劉雨生忽然如此慎重,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他往後退了兩步說:「你這個人太不經逗了,我不過是有點好奇,所以試探你一下而已。沒勁,我不跟你玩了,幻境那邊還有點事沒弄完,等我弄完了再來找你吧。」
吳窮說完轉身就想走,劉雨生把手中的砍刀揮舞了一下,一道肉眼可見的光波從吳窮身前掠過,激的他渾身寒毛直豎。劉雨生冷冷的說:「聽我把話說完再走不遲。我想知道的是,你從哪兒聽到過斬鬼刀的事?怎麼會對這把刀這麼熟悉?難道你早就知道這把刀在我手裡?」
「我怎麼會知道刀在你手裡啊?不過是湊巧罷了。這把刀大名鼎鼎,我對此有些瞭解不算過分吧?」吳窮不滿的說。
劉雨生冷笑了一聲道:「當年這把斬鬼刀甫一現世就引起轟動,當時萬人坑中煞氣沖天而起,隔著幾百里路都能看見。無數通靈師聞風而來,在萬人坑附近掀起一場大混戰,這場混戰席捲了整個通靈界,不知多少通靈師家族為此破門滅道。後來這把刀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但每次出現,總要伴隨著一陣血雨腥風。詭異的是,所有得到這把刀的人,從來無人能善終,不論是靈術高深的大師,還是初出茅廬的菜鳥,只要用過這把刀,必定慘遭橫禍身死道消。久而久之,這把刀就成了不祥之物,知道其中利害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那些不明究竟的人才會對它生出覬覦之心。」
「我就說嘛,這把刀這麼有名,我知道它有什麼稀奇?你搞的這麼嚴肅,嚇的我心肝噗通噗通直跳啊!」吳窮打斷了劉雨生,像是在開玩笑一樣說。
「哼哼,」劉雨生冷哼一聲說,「你才死了多久?如果不是湊巧融合血煞,你早就被抓到地府去了,而且屍骨不全,十有八九會給你發落一個畜生胎。可是這把斬鬼刀,已經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數百年了!幾乎連它的傳說都鮮少有人聽聞!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慕婉兒,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說到後來劉雨生聲色俱厲,手中的斬鬼刀映出一陣寒光,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吳窮低頭不語,默然了半晌才緩緩說道:「如果我說,斬鬼刀的事是我偶然從一個積年老鬼那裡聽說的,你信嗎?」
「哈!」劉雨生不屑的笑了一聲說,「這把斬鬼刀此前一共經歷七任主人,每一任主人都死的極慘。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此刀落入我曾祖父手中,他老人家彼時道法通天,本來不想使用這把刀。可是後來卻有一隻雲山鬼王莫名其妙找上門來,這隻鬼王戾氣驚人,我曾祖父竟然不是它的對手,最後無奈祭出斬鬼刀才將其斬殺。我曾祖父用過此刀一次之後,就感應到氣運消長之勢十分不妙,所以他用盡畢生靈術刻畫了一道封禁,將此刀的煞氣徹底封印了起來。」
劉雨生頓了一下,接著說:「曾祖父封印了斬鬼刀之後,只交代了幾句遺言就撒手人寰。我爺爺當時年幼,於是按照曾祖父的遺言帶了刀隻身離家,前往深山避難。果然沒過多久,就有仇家找上門來,把我劉家一把火燒了個精光。我爺爺從此隱姓埋名,這把刀也跟他一樣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面前過。按理說,無論冥界還是通靈界,都不應該再有人知道此刀下落,經過幾百年變遷,恐怕知道斬鬼刀名頭的人都所剩無幾。你說你從一個積年老鬼那裡聽說的這把刀,我倒要問問,這個老鬼究竟是誰?它在人間呆了多久?幾百年來鬼門關開了無數次,它都能逃過陰差抓捕?莫非它是一隻鬼王?就算有一隻鬼王聽說過斬鬼刀的名頭,但是怎麼可能對斬鬼刀那麼瞭解?你見到斬鬼刀第一眼的時候就道破了它的來歷。嘿嘿,慕婉兒,你覺得我太傻了好騙是嗎?」
吳窮啞口無言,張口結舌面紅耳赤,支吾了半天,垂頭喪氣的說:「劉雨生,你信不過我我也沒法子。事實如此,我沒有騙你,也沒有理由欺騙你。告訴我這把刀的那隻老鬼,就是一隻很普通的餓死鬼,我剛死沒多久就遇到了它,也是在它的指點下才融合了血煞。後來它就失蹤了,不知是被通靈師捉了去,還是鬼門關開時被陰差抓了去。它只告訴我有這樣一把神兵,卻從未告訴過我這把刀的下落,更沒有說過這把刀還有那麼多的故事,所以我第一眼見到斬鬼刀的時候才會那樣驚訝。」
劉雨生盯著吳窮看了半天,但是從他的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鬼附身到人的身上,是有種種徵兆的,譬如忽然神情木訥表情僵硬,再譬如兩眼無神而眼光散亂,還有青黑之氣瀰漫全身,讓人見了就覺得煩躁。慕婉兒附身到吳窮身上,沒有陰煞之精的保護,也沒有耗費陰氣維護他的生機,現在吳窮的皮膚褶皺,眼窩深陷渾身青黑,看起來像是得了癌症晚期的病人。劉雨生想這樣看出點什麼來,完全是白日做夢。
「你覺得你的說法能讓人相信嗎?世間真有這麼巧的事?」劉雨生質疑道。
吳窮嚴肅的說:「我知道這麼說你不相信,可事實就是事實。我本來也沒想瞞你,不過就是怕你不相信所以才沒有說,我要是撒謊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小寶跟我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不是。」劉雨生淡淡的說。
吳窮咬了咬牙說:「難道你想讓我也成為你的護身陰靈?」
「你太高估我了,我現在的靈術,並不足以支持擁有兩個護體陰靈,而且我也沒有這個意思。」劉雨生搖了搖頭說。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吳窮不解的問道。
「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你想怎麼樣?斬鬼刀的事情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不能不懷疑你的居心。」劉雨生面無表情的說。
吳窮沉默了一下,語氣轉冷道:「你不相信我,無論我怎麼說你都會覺得有問題。劉雨生,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有朋友?就是因為你太多疑,那句話怎麼說的?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難道全世界的人都在算計你?你整天活在自己編織的陰謀當中,就想當然的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就連鬼都沒有你活的陰暗!我只有一句話,斬鬼刀的事真的只是巧合,信與不信全在你。如果你選擇相信我,我們就把計劃進行下去,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咱們就此分道揚鑣。骸骨的事我自己來想辦法,再也不求你了。」
劉雨生默然無語,看來吳窮的話讓他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半晌之後他淡淡的說:「這次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當然不會!咱們合作那麼久,我何時害過你?再說我的骸骨還有仇人的下落,全都要靠你幫忙,害你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吳窮鬆了口氣說。
劉雨生點點頭,伸手緩緩在斬鬼刀上摩挲了一會兒,刀身上的寒光斂去,又變成了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砍刀。
第二十三章大陣
天際的神廟幻影永遠都那麼輝煌,散發出無盡的光芒。在這光芒的映照下,所有的一切都呈現出被鍍了金的顏色,看上去無比神聖和美麗。不過,在幽冥路通往神廟的這片空地上,卻有一個人正在努力的破壞這種氣氛。
劉雨生在地上不停的挖來挖去,刨出來的土撒的遍地都是,好好的一塊空地被他搞的簡直一地雞毛。血祭大陣,聽起來很可怕很厲害的樣子,可實際做起來就不是那麼讓人感興趣了。起碼劉雨生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工地上的小工,灰頭土臉的,誰能想像這是一個大通靈師?
吳窮在遠處百無聊賴的坐著,不時的抽搐一下臉上的肌肉。他身上的青黑色越發嚴重,怎麼看都是一個垂死的病號,渾身散發著死氣。慕婉兒聽了劉雨生的話,不再耗費陰氣維持吳窮的生機,這具軀殼就會以極快的速度衰老直至徹底死亡。到時候慕婉兒就得再更換一具軀殼,或者回到那把黑漆漆的油紙傘裡去。
「劉雨生,這都幾天了,你還沒弄好?我真沒見過你這麼笨的通靈人。」吳窮懶洋洋的說。
「別廢話了!不服你來挖!」劉雨生氣喘吁吁的說,「你以為這活兒容易?我手脖子都酸了!」
吳窮站起來說:「我來就我來,這可是你說的。」
他晃晃悠悠就要走過來奪劉雨生手裡的砍刀,結果被一把推了個趔趄。劉雨生揮舞著手臂煩躁的說:「滾蛋!該幹嗎幹嗎去!這事兒你真幹不了。吳窮的軀殼死氣纏身,離報銷不遠了,我隔著八里地都能聞到你身上的那股血煞味道。這個血祭大陣如果沾染了你的氣息,我怕威力會大增,到時候他們幾個人的血液萬一不夠,難道犧牲你的血煞?」
吳窮拍拍屁股坐回原地,看著劉雨生繼續吭吭哧哧的在地上忙活。他左看右看都看不懂,沒話找話的說:「劉雨生,你真是暴殄天物。斬鬼刀這種神兵,到誰手裡不得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就算它的威力被封印了,就算它用之不祥,可神兵就是神兵,連我這種鬼物都有尊嚴,難道它就這麼任由你擺佈?你拿它開山砍樹,用它挖土填坑,我的個天吶,這到底是神兵還是鐵鍬?」
「你懂個屁!當初斬鬼刀雖然威力至大,但卻始終沒有產生靈性。如果一定要說它有靈的話,那也只有無邊的殺意,普通人接觸一下就要被刺激成神經病,心裡只剩殺人的念頭。我爺爺剛開始拿到它的時候,封印只能封住它的煞氣,卻封不住那濃濃的殺意。後來他老人家異想天開,將這把刀用在各種平凡的瑣事上,說來也奇怪,這斬鬼刀的殺意就此慢慢收斂。等傳到我手裡的時候,這把刀已經有了微弱的靈性,幾乎可以將煞氣和殺意收放自如了。」劉雨生頭也不抬的說。
吳窮驚歎的看著斬鬼刀,眼神熾熱的說:「這麼說來,這把刀已經成為靈兵了?有它在手,配上你的通靈術,天下雖大,哪還有你的對手?這神廟的守護者不過是個老和尚的魂魄所化,你直接用斬鬼刀砍死它不就好了?何必還搞血祭大陣這麼麻煩?弄的許靈雪都出來搗亂,橫生許多事端。」
「嘁!」劉雨生轉了個身說,「收放自如的是這把刀本身,我根本就不敢揭開它的全部封印。而且這把刀的凶名赫赫,沒有人敢忽視那莫名的不祥詛咒,我也不敢。如果不是神廟當中實在太過危險,我壓根不會帶這把刀來,就算帶來了,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輕用。除非遇到生死關頭,不用刀立刻死,用刀以後死,不然的話,這把刀就只能做一把砍柴刀。」
吳窮撇了撇嘴,對劉雨生的話不以為然。他鄙夷的說:「切,如果我能掌控這樣的神兵,一定稱霸人間,享盡榮華富貴。我還要發動全部的力量找到那個把我分屍的仇人,把他扒皮抽筋,靈魂封禁在刀上,永生永世受無邊煞氣的折磨。」
劉雨生失笑道:「你享受個屁的榮華富貴!你就只能享受點香火油錢。拜託你認清現實好不好?就算你附身到生人的軀殼上,享受的依然不是你,就像你現在操控吳窮的身體,他吃什麼喝什麼,你有感覺嗎?」
「只要你再煉製一份陰煞之精,然後我再找個煞氣沖天的人來附身不就好了?你舅舅不就是這麼做的?他可以重新做人,我為什麼不可以?」吳窮不滿的問道。
劉雨生聞言搖頭苦笑,對慕婉兒的心情他十分理解,能活著享受人生,誰願意去做孤魂野鬼?就算做鬼比做人強大十倍強大一百倍,又有什麼用呢?可是亡魂復生,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先且不說陰煞之精世間難得,根本不是說煉製就能煉製出來的。就算得到了陰煞之精,可重生的對象上哪兒找去?
攜帶陰煞之精重生固然可以與正常的生人無異,有知覺、會疼、會流淚……,可是重生需要附身到一個煞氣沖天的人身上。而且這個被附身的人還得心甘情願,不能有一點強迫,也不能有一點瞞哄。要知道一個人要想渾身充滿煞氣,不知要沾染多少條人命才可以做到,這樣的人不是變態狂,就是冷血的屠夫。什麼樣的變態狂願意犧牲自己來重生別人的靈魂?如果冷血屠夫願意這麼做的話,他還能叫冷血屠夫嗎?
身上充滿煞氣的人或許並不難找,每個城市總有那麼幾個像許大鵬這樣遊走在黑暗中的人。他們殺人越貨坐地分贓無惡不作,身上有煞氣十分正常。但是,能有幾個像許大鵬這樣願意為了許靈雪甘願犧牲自己的呢?
慕婉兒想像馬大慶那樣復活,並不是沒有一點希望,只是這個希望實在太過渺茫。
吳窮見劉雨生不理他,也知道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唐突。他和劉雨生嚴格來說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請劉雨生幫助他尋找失散的骸骨,作為回報,他負責幫助劉雨生做一些人做不到而鬼可以做的事。不同於小寶和劉雨生的關係,小寶和劉雨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兩者之間關係十分親密,換做小寶想要重生,想來劉雨生一定會盡心盡力。
「這都過了四天了,你的大陣還沒有畫好,咱們什麼時候去抓曦然他們?他們不會餓死在幽冥路上吧?」吳窮轉移話題道。
劉雨生抬頭向遠方眺望,眼神似乎穿過了無邊的濃霧,一直看到了幽冥路深處。他淡淡的說:「他們餓不死,有肉吃。」
第二十四章回憶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安塵細心地把一塊肉乾嚼爛,慢慢嚥了下去,神情虔誠如同教徒。他看上去狼狽不堪,背包只剩下一個,上面粘滿了血跡和泥土,衣服被撕扯成了布條,縫隙中露出的是血肉模糊的肌膚。他吃完肉乾,抬頭看著前方無盡的濃霧,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從背包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凹陷的不銹鋼水壺,打開壺蓋的一剎那,一股難聞的腥臭傳了出來,就像放久了的夜壺的味道。
安塵在這漫長的幽冥路上已經走了整整四天,四天裡陪伴他的只有無盡的濃霧和不時躥出來的怪物!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水早就喝完了,水壺裡裝的是他積攢下來的尿液。他表情木然的拿起水壺,慢慢的喝了兩小口,然後抿了抿嘴唇,嚥了幾口吐沫。他的嘴唇都乾裂了,有幾處破損甚至已經結痂,但是他不能多喝,也不敢多喝。
雖然喝尿很痛苦,但是卻可以活下去,總比渴死來的好。對安塵來說,這世間最可怕的事莫過於死亡,為了活下去,他可以做任何事。就像在那個充滿殘暴和黑暗的訓練營,為了活下去,他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該死,安塵的心裡一直在這麼告訴自己。他永遠記得十歲那年,疼愛他的養父母出了車禍不幸身亡,從此他就開始寄人籬下。有人說他的養父母是得罪了人,所以才慘遭車禍,那顆小小的心中,仇恨的種子就此生根發芽。而就在同一年的夏天,他被一個陌生男人強暴了。
《極度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