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歐文.卡斯特放下蜂蜜酒,看了看外面陰沉沉的天。深秋幾乎過去了,才傍晚已經窗外已經落下初冬的霧氣。外面的死氣沉沉跟酒館裡暖色的燈光和熙攘喧鬧的人群形成鮮明對比。
農業蕭瑟的時候酒館通常生意紅火,酒精作為迷幻劑遠比精靈樹葉受歡迎。
光顧四葉草酒館的人形形j□j:不顯富的貝石雕商人,城堡裡做事的僕人,土地被收走愁眉苦臉的農民……和艾葉鎮幾乎所有游手好閒的混混。
兩個叼著捲煙的人跟歐文打招呼,其中一個從眼角上一道醜惡的刀疤:「嗨,做貝石雕的小白臉,又來喝酒了?」
「不好好躲在爺爺後面做手工,真不乖哦。」另一位靠攏來,手搭在歐文肩膀上,擺出熟識的樣子:「喂,借我們三個金幣。」
歐文不耐煩的揮開:「我沒有,走開。」
他很煩躁,他的夢想是做一名勇敢的丹頓騎士,為書本上寫的高尚的理由而戰,而不是窩在小黑屋裡做貝石雕,然後被人稱「小白臉」。
刀疤臉痞子一樣抖著腿,突然一把抓起他的領子:「喲,小白臉還敢跟自由黨人硬氣了?」
平心而論,歐文雖然舉止像只無害的小羔羊,可是體格勻稱,再加上容易衝動的青年性格,拳頭頗有些實力。奈何一對二,肚子上挨了一拳,歐文扶著桌角慢慢蹲下,背上又被踹上一腳。
「三枚金幣都不能為自由黨人貢獻出來,不都說『深藍之愛』的喬老頭子有的是錢嗎?!」刀疤臉把叼著的煙卷吐出來:「聽老頭子說你還想做皇家騎士團的走狗,哈哈哈!」
人們沉默的圍觀。
歐文眼前發昏,差點要跪倒在地上,忽然肩膀被一隻手穩穩扶住。他努力站穩,沒有回頭,只看到一縷漂亮黑色的卷髮順著自己肩膀落下。一隻強有力的手穿過他的腋下,把他扶穩站直。他幾乎緊緊的貼著背後扶他的人的胸膛。
身後那個人輕笑,吹了聲口哨:「自由黨人?你們是自由黨人?」
「怎麼了?怕了?!」踹他的那個人笑得狂妄:「艾葉鎮沒有人不知道扎克兄弟的,實相的就快把金幣拿來。外地來的馬戲班不知道本大爺也難怪……」
歐文想起抱住他的人是誰,這是借住在他家的馬戲班子的老闆,叫萊恩……萊恩.布萊克。
歐文推開他:「自由黨人都是……一群欺強凌弱的暴民。你走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話還沒說完,背後的人已經鬆手。游吟歌者已經擋在他前面。
微微勾起嘴角:「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
迎面一拳,出拳速度快到刀疤臉還沒反應過來左邊臉就腫了起來,歐文確定自己聽到牙齒破碎的聲音。接下來幾拳打在胃上,刀疤臉罵了一聲,捂著肚子蹲下。
另一個扎克兄弟抄起黃銅酒壺從背後撲上來。萊恩身手異常敏捷,手肘反撞到偷襲人的胸膛,那人踉蹌幾步摀住胸口,看上去就像是斷了幾根勒骨。
圍觀的人開始起哄,有人甚至為萊恩叫了一杯酒。
他笑瞇瞇的接過酒喝了,把手伸進腰間牛皮袋子裡掏了會兒摸出一把匕首,燈光下刀尖明晃晃的。刀尖挑起刀疤臉的下巴,附在耳邊的聲音低不可聞:「自由,平等,勤勞——你加入的時候有人跟你說過自由黨人的規矩嗎?」
沒人聽見萊恩說了什麼,只見刀疤臉的臉色漸漸變白扭曲起來。萊恩又笑瞇瞇的回頭:「哈羅,克洛德,把兩位先生請出去。」
酒吧角落裡慢騰騰的蹭出來兩個小丑,一人一個把兩個混混拖出門,消失在漸漸濃重的霧氣中。
歐文看的目瞪口呆。
游吟歌者這才轉身,表演一般脫下旅行帽誇張的彎腰鞠了一躬:「尊敬的王子殿下,讓您受驚了。」
「常年丹頓各地跑,總得學點防身術。」萊恩拍拍他的肩膀,往小丑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早就聽說艾葉鎮這邊有人冒充自由黨人,哎呀就順手幫國王陛下教訓教訓……」他壓低聲音:「現在出酒館直接回家,你被跟蹤一整天了。」
萊恩直到天黑才回「深藍之心」。
一個月後人們才再次在酒館見到扎克兄弟。刀疤臉少了一根手指,另一位臉上多了一個刀疤。至於還少了什麼人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們在碼頭找了個搬運的活,老老實實賺自己蜂蜜酒的錢,不再敲詐勒索。
如果有人問起那天被流浪馬戲團收拾的事情,他們緘口不言。
只有一次喝多了,其中一個人說了三個字:「審判者。」
聽到這三個字另一個扎克兄弟驚惶四看,酒猛然醒了一大半。
為了感謝救了自己孫子,老喬特地在飯桌上給萊恩留了一整條薰三文魚。有位戴黑面紗的夫人定了一串貝石雕手鏈,歐文出門把貨送到她住的旅店。
萊恩擔心的看著外面。
直到深夜歐文依然沒有回來。銀色頭髮的豎琴女郎站起來:「我去那個旅店裡問問。」
老喬不以為然:「這位夫人是我們的常客,他多半又去哪裡瘋了。」
萊恩使了個眼色,一個小丑站起來關上作坊的門和窗戶。
「如果我沒打聽錯,二十三年前有個嬰兒從瓦爾特被賣到艾葉堡,賣主的名字就叫喬.卡斯特。」平時游手好閒的游吟歌者沉下臉,直直的盯著老人的眼睛:「你的孫子被人跟蹤三天了,或許你能再跟我談談那位戴面紗的夫人的詳細情況。」
「——這樣我們才能告訴你,我們懷疑你買的嬰兒到底是誰。」
萊恩為自己監護失職悔恨不已,他在自己的情報系統裡跑了一整天倒在床上跟自己的馬戲班子抱怨:「王子看丟了,安也不回我的信,最近運氣差到家了。」
小丑給他倒了杯酒。豎琴女人靠在牆邊遠遠的瞟他一眼:「你要不跟其他女人鬼混,安德爾森肯定會回你信。」
安德爾森當然不能回信。他既不在貝肯斯伯爵夫人的城堡瓦爾特,也不在柯爾。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艾葉堡最柔軟的床上,蓋著舒服的羊毛毯,醒來的時候夕陽總是正在從窗口墜落下去,一個十五歲的侍童會把盛著熱氣騰騰晚餐的托盤匡噹一聲放在床頭。
賽斯有時會過來,就坐在床邊一張天鵝絨高背椅子上,疊起腿看文書。
如果他拒絕喝放了精靈樹葉的紅茶,賽斯就會沉默的站起來,強迫他喝下。
「只要你不想著從這裡逃出去,你會過得很好。」他說。
「一輩子都在床上睡過?」安德爾森冷笑:「侯爵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
這種強行關人的做法,說他不是賽斯一時興起養在床上的寵物都沒人信。送飯的孩子很有意思,每次把盤子匡噹一聲放床頭就走,目不斜視。被小屁孩鄙視,安德爾森很無奈,而且他現在的狀況的確很難解釋清楚。
賽斯逼他喝迷幻藥,可是每次他醒來檢查自己身體,都沒有被侵犯過的痕跡。
有一次平常送飯的孩子三天沒來,晚餐是管家送來的,說孩子回家照顧生病的母親了。安德爾森問了問病情,發現是這一帶常有的感冒,發病不嚴重,拖久了會成肺炎。他寫了一張藥方請管家給男孩帶去。他清楚艾葉堡的藥材哪些便宜哪些貴,上面的藥窮人也買得起。一周後房門開了條小縫,男孩把頭伸進來,這次盤子放得很平穩,安德爾森揚了揚眉毛。
「你竟然是醫生。」小屁孩咕噥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