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萊恩昏迷的時候她負責帶路,走一條通往東部平原康沃爾的商道,裝作送重病哥哥回家的三兄妹。
  安德爾森沒有多問,只是把拉車老馬的韁繩交給她。
  萊恩的身體狀況經不起小路顛簸,他們沿著大路走了七天,竟然暢行無阻,賽斯沒有派人來追。
  第七天,安德爾森給萊恩傷口換藥的時候,忽然覺得手被攥住。
  萊恩燒沒退,手掌滾燙,他抓住安德爾森的手不放,摸來摸去好一會兒才說:「寶貝,你手好冷。」
  「哪有,是你在發燒。」
  「親愛的,我知道你一路上都在照顧我。」
  「你要是不和賽斯逞強受傷,我就不用費這個事。有空耍流氓不如好好養傷,下次遇見賽斯不至於輸得這麼難看。」
  萊恩虛弱的微笑:「公主殿下面前,怎麼能不耍耍帥。」
  聽到「公主殿下」四字,安德爾森果斷的抽回手,把包紮傷口的繃帶用力拉了個蝴蝶結,看到某人痛的齜牙咧嘴後漠然對趕車的銀髮女人說:「西西莉亞,出發。」
  萊恩於是哼哼唧唧了半天負心人無情漢始亂終棄。
  看著安德爾森無動於衷,他慢慢閉起眼睛,視野逐漸狹小,直到只能容下旁邊青年消瘦的側影。
  灰藍色的眼睛像初冬的天空,乾淨,透明,藏著看不見的陰霾。低頭採草藥的時候,一縷淺金色的頭髮不小心搭落在光潔的前額上,讓人很想替他拂起來。
  單薄的身子和大路兩邊廣闊的原野形成強烈對比。
  膝蓋的舊傷一直沒完全好,明明痛得要命,偏偏把背挺得筆直強撐著走了七天,臉白得都看不到血色,每天還照常給自己清理傷口換藥,倔強的不露一點弱勢。
  明明一副冷得想罵娘的表情,卻緊閉著嘴唇一句話不說,停車休息時還伸出凍僵的手扶西西莉亞下馬,禮貌體貼,很有紳士風度。
  萊恩一向不會管情人的過去,可是他很想知道哪個該死的教他寶貝安這一套的,看得他心痛。
  萊恩知道沿著瑪瑙河逆流而上,從艾葉堡低矮的海邊山地走向漸漸開闊的平原意味著什麼。
  自由黨人的本部。
  這麼多年來儘管安德爾森多次要求,萊恩從來不同意在他身上打上自由黨人的烙印。
  他有這個權利,可是不想這麼做。
  越是重要的人越要放在遠處。
  作為自由黨內三種最高權力之一,萊恩知道不僅是保皇黨的貴族,就連自由黨人內部都有人把他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這麼多年來他在外面跟各種女人調情,在敵人面前做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卻把最在乎的人放在遙遠的濱海小鎮。
  實在想得狠了,就趕回來一趟,趁著黑夜用鑰匙打開門,吻吻熟睡的人,又匆匆離開。
  萊恩有時候會嘲笑自己,玩過無數女人,追個男人竟然這麼小心翼翼。
  盡量讓他少接觸自由黨的核心秘密。
  盡量讓他安全。
  而這次,迫不得已,他要把寶貝安帶回自由黨人在東部平原康沃爾的最大支部。
  如果在自由黨的五大支部中選,他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位於康沃爾黑熊貝利支部。可是拖著這副身體,別無選擇。
  萊恩吹了聲口哨:「親愛的,對不起。」
  安德爾森沒有聽見。
  他一直在想和賽斯的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少爺的最高利益。」
  「我至始至終,沒有背叛過您。」
  其實他很想聽聽賽斯能編造出什麼樣的理由,可惜時間不允許。
  這麼多年來他渴望賽斯給他一個解釋,而不是另一個欺騙的謊言。
  直到西西莉亞拍拍他的肩,安德爾森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康沃爾境內的一個小鎮的旅店裡。西西莉亞要了裡外兩間的房間,萊恩睡外間的床,安德爾森外間睡地板,她一個人抱住豎琴坐在裡間窗戶邊,水銀般的長髮垂到木地板上,手指依次劃過四十七根琴弦。清澈的琴聲在晚風中傳得很遠。
  「你在這裡出生的?」安德爾森問。
  西西莉亞彈出個顫音,偏過頭:「你怎麼知道?」
  安德爾森想說小時候艾葉堡每年都有很多外地來的游吟歌者帶著自己的戲班來為父親表演,因此熟悉各地的民謠。他想了想:「我聽過這支曲子。這是康沃爾特有的獨唱琴歌,不過是二十年前流行的,現在已經聽不到了。所以我推測你在這裡出生,小時候聽過。」
  他回憶片刻:「沒記錯的話,這支曲子有歌詞……只有三句——」
  凱爾特森林裡有龍在沉睡
  等待蘭開斯特家族的鮮血
  和骨灰
  「因為有個叫貝蒂的預言者預言說它預示著蘭開斯特家族一位直系血脈會為喚醒龍族而死亡,先王愛德華二十年前為了柯帝士王子,下令禁止人們唱這支謠曲。我也只聽過一次。」
  「安德列王過慮了,龍族不會因為這些糜爛的貴族而覺醒的。」西西莉亞猛的停下撥琴弦的手,站起來往門邊走,走了兩步疑惑的回頭:「你直呼柯帝士的名字,而不是叫他柯帝士王子或者陛下。」
  安德爾森愣了愣,這個女人觀察很敏銳。
  「因為我從來不認可他是丹頓合格的統治者。」
  西西莉亞似乎認可的這個答案,她答了一句「我也是」後就逕自出門。過了一會兒萊恩醒了,從被子裡掏出一個東西:「親愛的,這是什麼?我們愛情的結晶嗎?」
  「龍蛋。」安德爾森面無表情的追加一句:「亨利三世怕冷,我就放你被子裡了。」
《貴族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