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這天早上八時,趙昊啟才起來,正悠然地享用新廚子的拿手小菜,元寶帶著本應接替阿甲到瀠香樓監視的阿乙走進了暖晴閣的小客廳。
元寶疾步走到趙昊啟身邊報告:「瀠香樓的小丫鬟有動靜了。」
趙昊啟雙眼一亮,「阿甲已經跟蹤去了?」
阿乙點頭道:「應該是的,今早我去接替阿甲時見到了他留的紙條。」說著,將小紙條遞給趙昊啟。
趙昊啟接過一看,額頭上立時多了個淺淺的川字,「是昨日上午十一時留的字條,阿甲到現在還沒回來?」
阿乙回答:「是的。」
「他們會躲在那麼遠的地方嗎?竟然讓阿甲花了二十個小時去跟蹤都沒能回來。」趙昊啟低頭沉吟。稍微思索,趙昊啟抬起頭吩咐道:「阿乙,帶上幾個人先找找阿甲有沒有留下線索,要是沒找到跟蹤線索就到郊外去找找看。另派一個人繼續盯著瀠香樓的後門,看小丫鬟是否回去。」他又搖了搖頭,「不用了,小丫鬟走了的話是肯定不會再回去了。元寶,你直接找唐三娘問問吧。」
中午時分,元寶回來了,帶來了幸運閣大門被潑血這件怪事的情況。
「唐三娘的態度如何?」趙昊啟聽了元寶的匯報後問道。
元寶歪起腦袋邊回想邊慎重地道:「她當然是矢口否認了,還很氣惱地說,定然是客棧掌櫃那邊放出來的謠言。」
「你覺得她說的是謊言嗎?」
「那唐三娘挺會做戲的,我也說不好,只是……」元寶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覺得她不像完全是說假話。」
趙昊啟略加思忖後,表情很嚴肅地說道:「這事唐三娘要是沒說謊,恐怕不是栽贓陷害那麼簡單,說不好可能跟那老闆之死有些關聯。你去給向都頭提個醒,讓他留個神,最好帶人在那邊守上一陣子。」
「我看還是算了吧,那向都頭的性子像塊臭水溝裡的石頭般又硬又臭,一點兒都不曉得變通,他好像對公子您不太服氣,估計您的話他是聽不進去的,說了也白說。」
「那也得提醒那些雞腦子的衙役,不然再發生些什麼事就不好了。」
元寶聽他那麼說,有些緊張了,「不會再鬧出人命吧?」
趙昊啟表情凝重地慢慢說道:「難說,希望不會。」
「我馬上去跟那榆木腦袋的向都頭說。」話剛說完,元寶拔腿就往外跑。
可惜,他的一番好意只換來向都頭的幾個白眼和兩聲鼻孔裡噴出的冷哼,「小孩子懂個啥,回家玩去,別來瞎攪和。」毫不客氣地把他給攆出門外。
這天晚飯過後,瀠香樓看守後門的老龜奴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老龜奴剔著牙打開門。門外站著昨天一大早就敲門把他給吵醒了的鄉下漢子,那漢子還是那麼可笑地披著蓑衣戴著斗笠。老龜奴不耐煩地說道:「你怎麼又來了?」
來人含糊的聲音從被壓得低低的斗笠下傳來,「三娘喊我來替她辦事。」
老龜奴讓過一旁,「她這會兒正忙著,你在那房裡坐一會兒,等等她吧。」說著,手指往迴廊盡頭龜奴們的房間指去。
來人縮著身子鑽進了門。
沒一會兒,位於廚房與龜奴房間之間的暗門打開,現出唐三娘衣著艷俗的身影。鄉下漢子上前對唐三娘說了幾句,唐三娘點點頭。漢子離去後,本來準備開店的唐三娘轉身走回了門裡頭。
第二天(七月十五),天還沒亮透,向都頭又被氣咻咻趕來的二掌櫃帶到了幸運閣。跟昨天一模一樣,幸運閣的兩扇前門都被潑上了血。二掌櫃氣得七竅生煙,大聲吵著要把唐三娘告到官府。
隨後而來的竇威安撫二掌櫃道:「掌櫃的,你先別生氣,做這事的未必是唐三娘。況且沒根沒據的告到官府,可是要挨板子的。」
「那就只能隨他胡鬧?」二掌櫃惱怒地用手猛拍門板,「這多晦氣!過幾天我們還得開店做生意呢。」
「總得捉住了人才好辦。」向都頭說道。
兩手背在身後沉吟了一會兒,竇威對向都頭道:「我看這麼辦吧,你帶兩個人夜裡在這守著,看看是誰在做此惡行。」
夜色降臨,繁華的長安街上橘紅的燈點點亮起,幸運閣往東一列大多是青樓食肆,馬車、轎子紛紛行走在街上,煙花之地的「白天」才剛開始。
往日燈火通明的幸運閣客棧,這夜依舊沉浸在黑暗中。請來唸經的和尚皆已離去,整座樓房靜悄悄的,偶爾從街上傳來的邀客喊聲清晰可聞。
當夜,輪到鄭童生守夜。鄭童生約來方秀才陪伴,又拉住了瓶兒作陪。靈堂設在二樓邵老闆原來的臥房,坐在房中百無聊賴的鄭童生望著浸沒在黑暗中的迴廊小聲道:「這裡變得靜悄悄、空蕩蕩的,不太習慣呢。瓶兒,你說那裡是不是有個什麼東西在動?」
瓶兒打了個哆嗦,害怕地道:「不要說了,怪可怕的。」
「怕什麼,難道你以為表叔會從棺材裡爬出來找你?」聽到瓶兒恐懼的哀求,壞心眼的鄭童生笑著道,「他要是能爬起來,也會找殺他的人,不會找你。」
瓶兒縮起肩膀,全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她的害怕樣子激起鄭童生的玩心,他故意用陰惻惻的語調說道:「表叔回來一點兒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誰會跟在後頭來。瓶兒,今晚可是十五,中元節,午夜鬼門大開。你千萬別亂跑哦。」
瓶兒尖叫一聲,「表哥好討厭!」
一直不用正眼看瓶兒的方秀才忍不住開口責備鄭童生,「別再嚇唬她了。」
鄭童生看著瓶兒被嚇白了的小臉,開心得嘿嘿笑著。
這時候剛好老掌櫃路過,見到鄭童生以這副毫不莊重的態度守靈,覺得他太不像話了,於是站在門口責備了鄭童生幾句。鄭童生不高興地頂了一句:「你少管我。」老掌櫃當即氣血攻心,指著鄭童生罵道:「不孝之徒!」
鄭童生一撇嘴,「我可是姓鄭。」
老掌櫃一口怒氣堵在心頭,臉色發青,話都說不出了。向都頭聽到他們吵鬧的聲音從樓下趕來勸架,方秀才也開始勸說鄭童生。
緩過一口氣,老掌櫃怒罵道:「你、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貴昌可是你的親爹!」
鄭童生義憤填膺地道:「什麼親爹,平日一個月才給我幾錢碎銀零花,對隔壁的唐三娘,卻將整個房子送給她了。這回可好,人一走,什麼田地、房子、鋪子都歸老二了,我是一毛不得!本來我是長子,什麼都該是我的,硬是把我塞給姓鄭的當養子,我倒是懷疑他是不是我的親爹。」
「住口!」剛走上樓的二掌櫃恰好聽到他的這番言論,當即氣紅了臉,大聲怒吼,「你這是在侮辱你爹!你爹可是為了你好,邵家是商人,子息不得入仕,你爹把你過繼到鄭家,是想讓你有機會登科中舉進入仕途。他的好意你不僅不心懷感激,還胡說八道羞辱他,當真不孝至極!」
二掌櫃的話讓鄭童生黑了臉,他哼出一聲冷冷的鼻音,反駁道:「哼,在我看來與其當個窮酸秀才,還不如做個風光的大老闆。聽說當初還是幾個掌櫃的力勸我生父將我過繼到鄭家的,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原來你們早有預謀,就是把我這長子攆走,然後趁著我弟年幼,在這種時候獨攬幸運閣大權,我看我生父就是被你們幾個給謀害了!」
「你……」老掌櫃又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幾乎要翻白眼吐白沫。方秀才和瓶兒連忙扶住老掌櫃,好言相勸。
「放屁!」二掌櫃破口大罵,激動地撲上去揪住鄭童生。向都頭趕忙分開兩人。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你們在吵什麼?」一把低沉威嚴的聲音插入他們激烈的爭吵中。在搖曳的燈光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登上二樓,來者是一身緊身武裝打扮的京城提轄竇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