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你撅著屁眼,哧溜什麼閒屁呢?」高大頭已經跟興子撕臉了,說話也再沒有顧忌,乾脆直接罵了過去:「嘴刺撓,就自己抽兩下。再不行,我幫你!」
老楊沒理高大頭那一套,陰陽怪氣地說道:「好心沒好報啊!我是不想眼看著一群大活人,被一個屁都不懂的毛孩子害死,才好心提醒你們。好心成了驢肝肺咯!」
「你……」
高大頭剛要開口,張木就厲聲喝道:「剛子,你少說兩句!」
老楊趁著我沒說話的當口,慢悠悠地說道:「我這個人心善,你們誰要是想明白了,明天早上之前可以過來找我,我帶你們一塊兒走。」
「你他媽……」老楊拆台拆明面上了,等於是直接從高大頭這邊搶人,他能不火嗎?立刻掄起拳頭就要揍人。
這回沒用興子出聲,他們那邊的人就一下全都站起來了,操傢伙就要動手。
猴子立刻竄上來,死死地摟住高大頭的腰:「高哥,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
我從後面伸手把高大頭給拽了回來:「高叔,算了。」
我把高大頭攔下來,不是我沒脾氣,而是現在確實不能動手。剛才屋裡這些人雖然害怕,但是還沒到承受不住的程度,現在已經見了血,那些人心裡的恐懼肯定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很容易爆發出來,只要一動手,九成九還得見血。
老楊就是吃準了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他知道,就算我不去攔高大頭,張木也不會讓我們真打起來。
我好不容易攔住了高大頭之後,老楊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說話了。
老拐子咳嗽了一聲:「都把火點起來,先把屋裡弄亮了。誰也不許出去,也別出聲,有什麼事兒等天亮了再說。」
其實不用他說,也有人點了火把,整個屋子都被火光給照得通亮。屋裡的人誰也不說話,全都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弄得屋裡煙霧繚繞。
老拐子悄悄挪到我身邊:「小兄弟,我覺得你開始處理得沒錯。可是鬍子咋就傷票了呢?」
「除非他們要的是真金白銀!」我現在只能想到這一點。
「他們要那玩意有啥用……」老拐子愣了一下之後,好像也轉過彎兒了:「那可糟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咱們上哪兒找大洋去?」
「大洋?我有一個。」離我不遠的猴子從貼身衣兜裡掏出了一塊大洋:「這是我爹給我的,說是帶身上能辟邪。」
在農村,給孩子身上帶老錢辟邪的事兒不少見。俗話說「錢過萬人手」,錢幣本身佔了一個「金」字,加上長期被人用手傳遞,陽氣很重,就算不做處理,也能拿來打鬼。大洋又是銀子鑄的東西,帶在身上辟邪正好合適。過去,不少土匪都會在貼身衣服上揣一塊保命大洋。
老拐子接過來,拿手裡一掂量:「一塊大洋也不夠啊……」
「我們這兒還有!」張木回頭喊了一聲:「把你們身上的大洋全拿出來!都合計什麼呢?大洋要是不好使,你們帶著也沒有用,趕緊拿出來!」
等他手下人一個個從身上把大洋掏出來之後,張木才解釋道:「我知道這趟進山容易碰上事兒,就特意找朋友淘換來一批大洋,給他們一人一塊帶著。你們看看合用不?」
張木說著話,自己竟然從兜裡掏出了十多塊袁大頭。
我大致數了數,差不多有三十多塊。除了花舌子要的數兒,剩下的也差不多夠把糧食的缺口填上了。我這才推開窗戶,把大洋給扔進了院子裡,自己則悄悄地躲在窗戶後面,看著院子裡的動靜。
沒過多一會兒,就聽見外屋忽然光噹一聲,好像是做飯的鍋從架子上掉下來。我剛一回頭的工夫,老拐子已經幾下竄到了門口,伸手一下拽開了裡屋的大門,我的目光也同時投向了門外。
外屋的鍋碗像是被人給踢了一樣,散落滿地,附近卻是空空如也,不見人影。
「不好!聲東擊西!」
我猛一回頭,我剛才擺出去的大洋還在,但是大洋邊上卻多出來四隻血淋淋的人手。我剛想仔細看看,離我最近的猴子卻忽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他這一喊,所有人都往外面看了過去。這下,屋裡頓時炸鍋了。除了少數幾個膽子大的,其他人全都一窩蜂地往後躲,恨不得能擠到一塊兒去。
老拐子咬著牙道:「這回怎麼又錯了?」
我一聲沒吭,抬腳就從窗戶跳了出去,把地上的人手撿起來一看,上面的刀口雖然還在冒血,卻只能冒出血點子:「手已經砍下來一會兒了,他們沒收錢就動手了。」
「放屁!」老楊離著老遠喊道:「一隻手裡能存多少血,還能像淌水一樣淌啊?別不行硬編了!地上有血點子,你有本事順著血點子往外找啊!你把人找回來,我給你磕頭認錯!」
我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高大頭頓時火冒三丈:「姓楊的,你說的是人話麼?你他麼自己怎麼不順著血往出追?」
「我不是沒那個本事嗎?」老楊笑呵呵地道:「我也沒拍著胸脯子說自己是盤山鷹啊!他那麼有能耐,出去把人救回來看看哪!」
高大頭又炸了:「你他麼找揍!」
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在人堆裡陰陽怪氣地說道:「理虧了就要動手,怪不得是鬍子出身,真有出息。」
他這一說話,人堆裡立刻炸鍋了,幾十號人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對!他不是有本事嗎,出去追啊!」
「動了兩手,害了兩次人,什麼玩意兒?」
「長個腦袋就敢叫先生……」
「熊了吧?剛才拿刀捅人的狠勁兒哪去了?」
「都他麼把嘴給我閉了!誰再逼逼一句我聽聽!」高大頭眼珠子都紅了,伸手從自己後腰上抻出一把五發擼,端起來就往人堆裡指了過去。
這下所有人都傻了,嚇得一聲都不敢吭。
張木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嗓子都嚇得走了調:「剛子,你幹什麼?把槍給我放下!」
那時候槍支管理不嚴,有很多渠道能弄到黑槍。五發擼其實就是改裝過的散彈鎗,因為槍管子被鋸掉了一截,大體上也就一尺來長,子彈打得也不遠,但是五六米的距離上,一槍打出去也能打死人。高大頭要是走了火,至少能撂倒三四個,張木害怕弄出人命,也在情理之中。
我伸手把高大頭的槍按了下去:「高叔,算了。我出去看看。」
「你傻了?」高大頭馬上明白了:「大侄子,你不用怕,不用在乎你高叔這點兒面子!我要是連自己人都護不住,還混個狗屁!」
高大頭以為我是為了照顧他的面子才打算出去的,其實我是想看看綹子外面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但是,這事兒現在沒法兒說,說多了反倒不好。
「我就是出去看看,出不了事兒。」我說話的時候,特意在高大頭胳膊上捏了兩下。
高大頭把槍往我手裡塞了過來:「你帶著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