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節

  我悄悄跟在黑子爹身後,眼看著他一路走回了家裡,打橫把死人抱起來扔在了炕上,自己順手拽過一床棉被蓋在了死人身上,嘴裡自言自語地嘟囔道:「老蒯,你可別怪我手狠!李孽是半仙兒,咱們得罪不起。再說,他不也是在救咱們兒子的命嗎?你把他得罪了。誰能救黑子?你先躺躺,我上了香就過來。」
  黑子爹說話的這會兒工夫,死人身上的血已經從棉被下面印了上來,整個被頭都被血給染得通紅通紅的,我隔著窗戶都能聞到血腥氣。黑子爹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一直在跟一個死人說話。
  等他說夠了,才轉過身進了裡屋。裡間屋裡只有他們家老祖像在,黑子爹就跪在祖宗像前面點起三炷香來。嘴裡絮絮叨叨地念叨著:「祖宗保佑啊!黑子可以咱家獨苗,可不能出事兒啊!」
  黑子爹正說話時,我卻看見老祖像動了一下。
第368章 哪兒來的鬼
  南方的祖宗畫像都是掛在牆上的,講究的家族還專門修建祠堂。在我們這邊相對簡單得多,供奉祖先不用畫像,用的是類似於屏風似的圖,上面畫的圖案都差不多,無外乎亭台樓閣、童男童女,正中間留著書寫祖先名諱的格子。
  老祖像平時都折起來,只有逢年過節或者遇上大事兒才往出擺。老祖像雖然是擺在供桌上,但是後面還留著一定的空間,想藏個人問題不大。
  我看見黑子家的老祖像動了,立刻往前挪了幾步,眼睛貼著窗邊。往屋裡看了過去。
  站在我的角度,勉勉強強能看見黑子家老祖像後面,畏畏縮縮地蹲著一個人影。那人從畫像後面探出來一隻眼睛,後半截身子卻藏在了牆裡。看那架勢。是想出來跟黑子爹說話,可又不敢輕易見人。
  我伸手從牆上掰下一塊石子,按在手指上,往那人身邊彈了過去。石子打中畫像的聲音把那人嚇了一跳,等他看見窗外站的是我,才慢慢順著供桌爬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我就見牆邊上伸出來一隻人手,那隻手在地上摸索了兩下。確定外面沒什麼東西,才慢慢地往前挪了挪。
  我看著著急,乾脆一蹲身子,扣住對方手腕子,往外使勁兒一拽,硬是把那個鬼魂從牆縫裡給拽了出來:「老驢?」
  老驢是黑子的爺爺,已經死了十好幾年了,他下葬的時候,還是老核桃帶著我去給看的風水。按輩分兒論,他確實應該是在黑子家的祖宗牌位上。
  老驢差點被我嚇掉了魂兒:「別殺我,別殺我……」
  「誰要殺你?跟我走!」我抓著老驢,幾個縱身落到了院子外面,他才算稍稍安下心來:「李孽,我跟你說,這個村兒完啦!有人給村裡下了咒啦!」
  我疾聲問道:「誰下的咒?怎麼回事兒?」
  老驢說道:「我不知道是誰,我沒看清那人……」
  「老六從山上回來之後,我就知道他死了。好多鬼都想給家裡人托夢,讓他們離老六遠一點兒。他已經不是人啦,連鬼都不是!」
  我一皺眉頭:「不人不鬼?你不知道他是什麼?」
  「看不出來呀!」老驢跺著腳,道:「老六往家走的時候。我們全都看見了,可誰也看不清他是什麼東西。那時候,他的袖口、褲腿子全都紮著,其實。他身上的皮早就沒啦!」
  「活人看不見他怎麼樣兒,我們鬼卻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肯定是死啦!我們幾個怕他禍害人,就一直盯著他。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他鑽進了牲口肚子裡。他是想給自己找張皮!」
  鬼魂臉色總是白的,我看不出老驢的臉色有什麼變化,但是他眼睛裡的恐懼卻是真真切切的東西:「老六鑽了牲口肚子的第二天,就被村裡人給埋了。可到了晚上,他就自己從墳地裡爬了出來,一路上像馬蛇子一樣貼著地往前爬,一直爬到砍頭石那兒!」
  老六一到砍頭石,就對著石頭往死的磕頭,腦袋撞在地上砰砰直響。我聽著都怕,他把自己腦袋給磕碎了。
  就在我看他那會兒工夫,砍頭石上不知道怎麼出來了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大紅袍子,盤腿坐在砍頭石上,看著就像電視裡披著袈裟的和尚。
  那人出來之後,看都沒看老六一眼,從身上拿出一個木魚,在那兒使勁地敲。嘴裡也不知道念叨著什麼東西,反正我一句都沒聽懂。
  他正念叨的工夫,老六就自己站起來了,趟著水往河上遊走,走到沙窩子那塊兒,一下跪在了河裡,像是泥鰍鑽洞似的,拼了命地往沙子裡拱,一直拱進沙子裡面再沒出來。
  我離老遠往河裡看,一開始沙窩子還能看出一個人形兒,就像是有人躺在沙子底下被埋著一樣;沒一會兒的工夫,沙子底下就開始往外滲血。一絲絲的血絲子盤在河面上,水都沖不走。
  我眼看著水面上的血最後匯成了三綹,並著排的往下面那怪人身邊淌。血水淌過去之後,那人嘴裡嘟囔的聲兒一下高了不少。我影影忽忽地聽見他好像是在唸咒。
  那三道血水子在腳底下一個勁兒地打轉兒,就像……就像三條紅色的長蟲在水裡直翻騰。那人唸咒念得越急,那血翻騰得就越快,最後一下從水裡竄了出來。真像是長蟲一樣,順著草棵子鑽進了村裡。等我追過去之後,那三道血水子就沒有影兒了。
  等我再回去找那個人,他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後來。那人天天出來,坐在砍頭石上面唸咒。一開始,我們幾個老鬼還想去跟他說道說道,問問他跟村裡啥仇啥怨,非得禍害村裡。誰曾想,我那幾個老兄弟剛一過去,就被那人一巴掌給拍死啦!拍得灰飛煙滅,連一點兒渣都沒剩下!
  我哪還敢往前靠,就那麼眼巴巴地看著他坐在石頭上唸咒。那人一連氣兒地念了七天,直到第八天天亮才沒了影兒。
  那之後,村裡就一個勁兒地出怪事兒——村裡不斷有人在半夜撿到錢,不管是自己留下還是全都還給人。那人肯定得讓撿錢的留下一張票子,不然就纏著人,不讓人走。
  我家黑子,哎……
  我眼看他把錢撿起來。揣進了兜裡,急得我在邊上直跺腳!可他怎麼也聽不著,揣著錢就往家裡跑。那個扔錢的人就在後面追他,拉著黑子,不讓他走。
  那個混小子見錢眼開,說啥都不還人家;最後逼急了,撿起塊石頭,把人打得頭破血流。
  他以為自己撿著便宜了!他撿的是催命符哇!
  黑子回家之後,怕錢丟了,就悄悄藏在了枕頭裡面。等他睡到半夜,自己從炕上坐起來,拿著錢。一張一張的吃。他吃一張錢,身上就長一顆紅斑,等他把錢吃沒了,又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疼醒了之後。才知道自己著了道兒了。
  黑子媽硬是逼著他把昨天晚上的事兒給說出來了。黑子媽以為是哪個要債鬼找上了黑子,就天天站在門口罵人。
  她罵一句,身後的鬼魂就多一隻。那些鬼魂我從來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從哪兒飄出來之後,就自動自覺地站在了黑子媽身後。
  那時候,鬼魂站得越多,黑子媽罵得就越歡實,身上那勁兒就像用不完似的。
  黑子他爹也知道黑子是撞了邪,念叨了好幾天「要是李半仙兒在就好了,要是李半仙兒在就了」。他後來看實在找不著老核桃,就把老祖像找了出來,一天到晚連哭帶嚎地拜。求我們救黑子。
  我要是能救黑子,早就救了,還用等到現在這會兒嗎?
  黑子爹不知道這些,還天天在那兒拜。
  我眼瞅著他身後的鬼魂越來越多,可也不敢說話啊,就那麼眼睜睜地瞅著。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兒,這下真出事兒了吧!
  老驢說完,「哎」的一聲蹲在了地上。
  黑大媽罵鬼這事兒,倒是情有可原——老輩子人說了,有些鬼就是怕人罵,一罵就跑。
  其實能被罵跑的全都是本家的鬼魂。有些鬼魂在陰間缺吃少穿的,就會回來找找親屬,向他們要點兒東西。因為那些鬼都是親戚,讓人一罵,臉皮上掛不住,也就走了。
  但是,外鬼鬧人的時候,千萬不能罵,越罵鬧得越凶,說不定還能纏上罵人的那個人。
  黑大媽身後聚鬼,要是硬用這個道理解釋,倒也能解釋得通。
《邪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