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我叫張偉,在東北三線城市長大,職業是高三學生,已婚。
高三學生就說已婚肯定不靠譜,國家法律也不允許,但我可以告訴大家我確實結過婚了,這樁婚事既不是大人們牽線的娃娃親,也不是我找了哪家的姑娘玩私奔。
而是我這樁婚……是冥婚。
這事聽起來瘆人,若是冥婚的男女雙方都不在世上也就罷了,找算命先生批生辰八字,能對上八字便合棺並骨。
可活人和死人的冥婚怎麼辦?
一場婚禮流程下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嫁娶靈位,以後便正常生活了?
婚姻不是兒戲,冥婚,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六歲那年,我隨父母到農村的姥爺家過年,家裡孩子多,我又是最小的,誰也不願意領我這個小尾巴玩,表哥表姐腿長,一跑就把我丟開了。
當時是下午,陽光不錯,被表哥表姐甩開的我揣著一兜子鞭炮,在厚雪覆蓋的田地裡無聊的邊走邊放。
自娛自樂總是很快就會膩歪,鞭炮丟在地裡聽響沒意思,我專找樹洞往裡塞,總想搞點破壞,要是能炸壞點什麼,心裡就特別有滿足感。
也是陰差陽錯吧,真不知道我眼睛為什麼那麼尖,沒多會便在一個土包上發現了個洞,扒開上面的雪一看,好傢伙,洞口能塞進我一個腦袋那麼大。
洞挺深,看不見底,我二話不說從兜裡拽了一條小掛鞭,點了火信兒扔到裡面,跑開了些就聽辟里啪啦好一陣悶響。
回頭一瞧,濃濃的白煙混著火藥味便從洞口呼了出來,洞口的土都震掉不少,當時心裡的滋味別提多興奮了。
可就在這個功夫,洞口裡突然竄出一條瘦長的黃毛動物!
我一愣,便見它在洞口立了起來,端著前爪,胸前挺著一撮白毛,身後還冒著燃放鞭炮的白煙,一雙小眼睛狠狠的盯著我。
它那目光像是帶了刀子,在我身上一刮,它嘴巴上的鬚子抖了起來,嘴皮子還跟著向上翻,從嘴角往中間露出獠牙,透亮的口水直從裡往外淌,把那口尖齒浸的慘白,就連渾身的毛也簌簌的炸立!
我可從來都未見過這麼凶的動物,心裡一提,腿跟著發軟,剛退了半步,那東西就嗖的衝了過來,竄上我的身子,嘴巴一張,牙尖都透出了寒氣兒!
那會兒也沒什麼時間反應,它一口就咬到了我的左肩膀上,尖牙跟小刀似的割進羽絨服裡,裡面的毛衣根本沒什麼阻擋,就感覺它的牙已經碰到肌膚上,又尖又硬的刺了進來,還沒感覺到疼,便從左肩向下麻了半個身子,完全沒了知覺。
當時也是嚇傻了,眼睜睜的看著它的嘴巴緩緩往我衣服裡面陷著,斜著眼睛瞪我,像是恨不得要把我肩膀咬碎才能解恨。
完了,要死了。
我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可心裡還是有念想的,尋思著我一死就再也見不到爸媽了,心裡想哭,嘴巴一張就嚎了起來。
也是歲數小,就知道閉著眼哇哇的哭,那感覺就像是在一個噩夢之中,孤獨無依的。
等哭累了,睜開眼抹抹淚,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一片水裡,水很清,剛沒到腳踝,水底下是黑的,周圍也黑漆漆的,但我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和水裡的鞋。
我也不知道是在哪兒,腦子裡也不清醒,恍惚間看到了人,聽到了聲音。
那是個女的,距離我不遠,跪在水裡抱著個白色襁褓包裹的嬰兒。
女人的肩頭抖得特別厲害,死死摟著懷裡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便傳入耳中了。
那哭喊彷彿能深入骨髓般的聲音,即便我還小,也能感受到女人身上難以形容的痛苦,便抽噎著問她,說阿姨,你也死了嗎?
那女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垂下的長髮有些還掛在嘴上,說她沒死,但她孩子死了,是我炸死的。
那時候一聽,我整個頭皮都麻了,牙齒都不住的打顫,差點咬了舌頭!
什麼?
我炸死了她孩子?
那女人抽著鼻子從水裡站起來,微微側了下身讓我能看清她懷裡孩子。
登時我腦子裡就嗡了一聲,嗓子就像是被扼住了,眼睛死命的睜著。
那哪是孩子,分明是一團肉!
血淋淋的連著白色的臉皮組成的腦袋,眼珠子都錯開了,裹在襁褓裡了無生息的。
驚懼充斥在腦子裡不斷碾壓著意識,那感覺從心理一直影響到生理,弄得我噁心的想吐,腦子一沉,哇的吐了出去。
而這一吐,就跟沒完沒了似的,而且口腔裡的味道還特別噁心,腥臭腥臭的,還不斷從胃裡使勁往上返,喉嚨裡的嘔吐物像是過火車般往外湧。
連鼻子裡都竄上了那種味兒,又嗆又騷氣,胃都被掏空了可還是想吐,一直吐,連進氣兒都沒有功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都快吐的沒有力氣,才感覺到有人在幫我拍背。
我感覺有隻手在我身後順了好長時間,緩緩睜開眼稍微清醒了一點,便看到是趴在姥爺家的炕上。
面前,粘稠的黑色泥湯沾滿了炕沿和地面,跟瀝青似的,厚厚的根本不往外淌,那味道就跟我嘴裡的一樣。
我虛弱的抬起頭,發覺家裡沒人,就一個不認識的老太太坐在炕上看著我,目光冷冰冰的。
「知道錯了嗎!」
老太太瞪了我一眼,凶神惡煞,臉上鬆垮垮的皮都跟著抖了抖,我被她一嚇,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女人懷裡的血肉,哇的哭了起來。
我知道犯錯了,而且是大錯,我把人家孩子炸死了,殺人是要償命的。
「不許哭!」
老太太吼了一聲,我便被她吼的嗚嗚掉眼淚。
那時候,姥爺姥姥從外面掀了簾子匆匆進來,臉色慘白慘白的,也沒問我怎麼樣,開口便問老太太是怎麼回事。
那老太太哼了一聲,說我用炮仗炸了黃皮子的洞府,裡面正產崽呢,一下子動了胎氣,死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