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另一個就是國旗下的一大片區域,只要我站在那裡,耳朵裡的噪音就會消失,整個人也倍感輕鬆。
  可因為這點,我和同學們關係不太好。
  我總是呆在國旗下找清淨,不合群,弄得一個朋友都沒有,也是從那時起,我慢慢的成了同學們眼中的異類。
  或許是因為被黃仙開過肩竅,思維方式和尋常的小學生有些不同,在我感覺到同學們隱隱的排擠後,並未有多少難過的心情,而是將注意力更加集中的放在印刷廠上面。
  時間不長,我眼中的印刷廠也有些轉變。
  機車小學操場也就能擺下一個足球場多一點,課間活動的區域有限,出來玩鬧的學生總會提早跑出來搶佔位置,但印刷廠附近的一大片區域卻少有人在那裡活動。
  即便有人,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會少很多,就好像那裡有種冷清的氣場,誰到了那裡都興奮不起來。
  事實上,印刷廠確實比別的地方要冷一些,哪怕是正午陽光充足的時候,附近的區域也冷颼颼的,每當我獨自走近那裡,心裡就會微微發慌,回頭去看操場的其他人時,還會有種身處兩個世界的感覺。
  隨著我的關注和探索,冥冥之中像是某種東西被我引動,沒過多久,印刷廠竟然找上門來!
  那天是一節上午的體育課,天色昏沉,太陽就像是洩了勁兒,蒙了一層灰,連帶著整片操場都失了顏色。
  我站在隊列裡穿的很厚,可身子卻沒來由的發起寒來,從肩膀到身下微微發抖,額角兩側的太陽穴還一直鼓鼓的,能明顯感覺到頭重腳輕,像是感冒發燒時的症狀。
  耳邊,體育老師宣佈自由活動,同學們歡呼著四散跑開,我剛要邁步,突然發現一直困擾我的噪音消失了,周圍竟然安靜的不真實!
  我幾乎本能的一眼掃去,便見那扇原本包著白鐵皮,且一直關著的印刷廠大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隙,伴隨著細微的吱呀聲緩緩的展開了些,讓我看到了裡面昏暗暗的空間。
  那裡面似是有些渾濁,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捲動著。
  我登時就緊張起來,目光停駐了一陣,渾身都有些不自在,剛想走開,我腦袋的腦袋突然一歪,發現頭頂上似是有根皮筋綁著,竟朝著印刷廠的方向拉去!
  那力量很急,拽的我心臟突突,忙轉身往國旗底下跑。
  當時的感覺真是太嚇人了,我跑開的同時,頭頂綁著的皮筋竟轉移到我的身後,就像是後背上貼著一張粘性極大的膠布,每跑一步都像是在後面撕裂什麼,就跟扒皮似的。
  迎面的風呼呼而過,我的兩條腿就跟跑丟了似的沒有感覺,等到了國旗下,一屁股便坐在國旗台上,死死抱住護欄。
  可是,一直以來都能為我提供庇護的國旗似乎失去了作用,頭皮就像的剛燒開水的表面,咕咕的冒出細密的麻點打開了毛孔,嗤嗤冒風。
  緊跟著,我頭頂上面就像緩緩豁開了個竅,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往上頂出來。
  我頭頂的眼睛睜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早醒和晚上睡覺之外打開頭頂的眼睛,似是一下子把身體裡的所有力氣都抽出去,連國旗台的護欄都抱不住,手腳軟軟的一攤,整個人就像是一灘泥般鬆散在那兒。
  我呆傻的坐在那裡,頭頂的眼睛收錄了非常寬廣的視角,使得我在所能看到的邊緣角落裡,發現那扇印刷廠白色的鐵皮門緩緩關上了。
  那一刻,我的心臟蹦的生疼,就像跳到了嗓子眼,印刷廠的噪音緩緩從耳邊鑽了進來,我嘴巴一咧,眼淚夾雜著恐懼和委屈掉下來了。
  哭聲漸起,我無助的呆在那兒,揉著淚花害怕急了,可頭頂的眼睛就是不落下來,始終看著印刷廠那排陰冷的平房。
  我哭了好半天,快到下課時才見到有人朝我跑過來,來人竟是那個每天給印刷廠鎖門,穿著一身軍大衣的老校工。
  我認識他,每天我媽帶我離校路過收發室時,都讓我跟他打招呼。
  老校工一過來就給我擦眼淚,「孩子咋啦,哭啥啊,跟爺爺說是咋了啊?」
  「吳爺爺,嗚……印、印刷廠……」
  看到他就跟見到救星似的我一下子就撲了過去,紮在吳爺爺懷裡拚命的哭。
  「印刷廠!」
  吳爺爺的聲音帶了明顯的驚色,手上的動作一僵,忙抱起我往教學樓方向走。
  等到了一樓收發室,我被放在木板床上,圍著吳爺爺身上的軍大衣身子暖和了些,頭頂的眼睛才緩緩落了下去,心裡安穩了不少。
  我抽著鼻子看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竹條箱,掏了兩個皺巴巴的蘋果,在手上擦了擦拿給我,「小偉,跟吳爺爺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
  接過蘋果,我看到吳爺爺說話時下巴上幾根彎曲的白鬚抖了抖,污濁的眼睛裡隱藏了什麼東西,猶豫了下,便說了之前的經過。
  隨後,吳爺爺的神情開始嚴肅起來,下彎著嘴角,臉上的肉也向下堆積著,他沉吟了一陣嚴肅的告訴我,以後體育課要是不願意在操場上呆著,可以到收發室來找他,還有,印刷廠那裡永遠都不要靠近。
  他反覆強調了多次,又從床底下拿出一個漆黑黑的盆子,找了些黃紙和一把黃色的香放進盆子裡,忙乎了一陣也就到了下課時間。
  在收發室裡吃了蘋果,外面樓梯上已經有很多跑上跑下的學生了,吳爺爺安慰了幾句,我才平復下來回了教室。
  同一天晚上,我媽領著我離校,途徑操場時,我本來還有些膽小的縮在她身邊,可看到印刷廠內竟然點了燈時,便探出腦袋好奇的張望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印刷廠亮燈,像是每個房間都點著二百瓦的大燈泡,把裡面的大型機械都照個通亮。
  當時,印刷廠的大門也敞開著,穿著軍大衣的吳爺爺就站在那裡,腳下一片火光,好像在燒著什麼東西。
  「媽,你看吳爺爺在燒什麼呢?」
  我媽抬眼張望了一下便拽著我走開了,說小孩子亂看什麼,趕緊回家!
  她雖然這麼說,可眼睛卻不時往那裡瞄了瞄……
  出了校門,我按捺不住好奇又回了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廠房心安了不少,覺得那印刷廠也沒那麼可怕了。
  可就在我收回目光的瞬間,印刷廠的燈,滅了。
  緊跟著,整個操場東側就像鋪了一層黑色的毯子,再也見不到吳爺爺的身影,被黑暗籠罩的學校內,連街邊的路燈都照不進裡面,一副生人勿進的景象。
  我的身子被我媽一拽,就見她加快腳步的拉著我,絲毫沒發現身後的變化,邊走還邊嘟囔:「這吳老頭也真是,燒紙就不能換個地方麼,偏偏在學校裡弄……」
  
  第五章 手臂詭事
《陰陽薩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