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那之後,郭叔對我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轉變,打電話叫了單位的人給他收拾屋子,打了車,拉我和郭福海去市裡一家特別高檔的飯店吃飯。
飯桌上,郭叔對我好一頓感謝,妙語連珠的樣子跟會見客戶似的熱情。
看著郭叔這副模樣,幸好這一幕是發生在包廂裡,否則在外面大廳,一個成人對我一個小學生點頭哈腰,還不得被其他食客說三道四議論紛紛?
不僅如此,郭叔還讓郭福海跟我好好做朋友,要是能拜把子就更好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他問我喜歡什麼牌子的衣服、自行車、電腦什麼的,說這以後就讓我把他當成親叔,想要什麼他都給買。
我連忙擺擺手,別說這些東西買回家我爸媽會起疑,就連黃小妹也說過,身為出馬弟子決不能貪財,我這可是神聖的職業。
一席豐盛的菜餚,除了我們三個,飯桌上還多了副碗筷,這是黃小妹告訴給我,我又轉告訴郭叔給他那個小鬼預備的。
還別說,那坐在我旁邊椅子的小鬼看到這一幕,竟然平靜了不少,瞅著郭叔時,睛裡也不淌黑湯了,花污著一張臉,好奇的瞅著郭叔不發一語起來。
後來,郭福海飲料喝多了上廁所,郭叔叔才說起他那個孩子的事情,而這話匣子一打開,郭叔的情緒就低落了不少。
原來早在郭叔年輕的那個年頭,他家裡的生活條件實在不濟,也沒個可以接替老一輩的工作,郭叔一個沒手藝沒學識的愣頭青,整天和幾個狐朋狗友在街裡胡混。
那時候,他有錢了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沒錢了就到處去訛,就這樣一來二去,在市裡也漸漸認識了不少混子,闖了點名堂,借錢開了舞廳歌廳,籠著不少人馬有了起色,錢也來的就容易了。
可錢來的快,往往花的也快,郭叔大包大攬的替人平事,養著一幫兄弟胡吃海喝不說,還沾上了賭博,不出半年就輸個精光,把買賣都搭了進去,而那個小鬼就是在那時候死的。
郭叔說著搓了把臉,眼睛裡滿是慨歎,插了一句道:
「小偉,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叔帶大海第一次去你家時的情景,那時候我就想讓大海跟你學學,提高點學習成績,可我沒想到,那天你眼裡的光彩就像是把叔的意圖看透了,還當著大人的面還笑呵呵的答應下來,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普通孩子。」
我抬手撓了撓鬢角,想不到我爸媽都沒看出我的不同,竟讓郭叔察覺出來了,抬了下頭,我便看到郭叔苦笑了一下,繼續道:「所以,叔跟你說這些事也不怕你笑話,有那個孩子時,叔真是壓根沒想過以後的日子該怎麼活,加上那孩子的媽媽看我沒了錢,手底下的人又人心渙散的各奔東西,把孩子生下來沒過三天就捲走了我最後那點票子去了外省,一毛都沒給我留下……
當時叔在醫院裡一個人看著孩子,兩巴掌大的小娃娃,沒母乳,沒錢買奶粉,孩子從生下來就開始發燒,我到處借錢想救他,可叔在外人眼裡是個什麼樣子?
我是個賭徒,根本就沒人借給我啊!」
說到這,郭叔的眼睛濕了,扶著額頭哽咽道:「這都是我自己做的孽,因果相報啊,孩子到最後沒了不說,醫院還追著我催債,我也是沒辦法了,有人問我賣不賣這孩子的胎盤,我就賣了,就換了三百!才三百!」
郭叔說著,含著淚把面前杯子裡的啤酒一口喝個乾淨,像是嚥下了所有苦澀,看得我眼皮直跳,心裡更是沒法想像,眼前這個人前風光的大廠長會有這樣的過去。
「後來,那個買胎盤的人多塞給我一百,說看我可憐,打算幫我把那孩子埋了,讓我該怎麼活就去怎麼活,我當時也猶豫了,也覺得欠著孩子,可給孩子火葬也需要錢啊,我那時候心灰意冷,也沒能力再管其他了……
可我沒想到,那個癟犢子玩意竟然是拿我孩子養小鬼的!」
郭叔重重的吸了口氣,抬手抹了眼睛上的淚花,用力的攥著我的手腕,「小偉,叔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什麼都能想明白,只要能讓那孩子投胎,叔願意盡最大努力,這是我欠他的,早晚得還,該怎麼樣叔都認!」
聽過郭叔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有些如釋重負。
吃過飯,郭叔把我送到家樓下,上了樓,我將養陰壺裡的符紙摘了出來,把養陰壺藏在我家樓道處一個露底兒的醃菜缸裡,又讓盧巧芸在裡面養傷,便慢吞吞的回了家。
進了屋,爸媽早就吃完了午飯,給我的膝蓋上重新上了藥水,便回屋睡午覺了。
我背著小鬼回了自己的小屋,將他放在床上最裡面,看了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瞅著他沒那麼瘆的慌了。
也是累了,我躺在小鬼身邊,給他和我自己都蓋了被子,耳邊才傳來過於疲憊而產生的嗡鳴。
長長的歎了口氣,我捉摸著,這就是出馬弟子以後的生活了吧。
轉頭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小鬼,那慘白的臉,幹掉的黑湯,還有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睛混雜在一起,我還是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暗道自己膽子還是不夠大啊。
而就在這時,被子裡突然生出一股暖洋洋的熱氣從腳底下鑽了上來,我一身的疲憊就像是被洗掉了不少,眼睛一轉,忙驚訝的坐了起來。
「七爺爺!」
我這一激靈,枕邊的黃小妹也竄了起來,幾步跑到我身前,從床沿上跳了出去。
而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邊的七爺爺,則淡笑著點了點頭,抬了下手,便讓黃小妹落在上面一路跑到他的肩頭,掛在他脖子上咯咯笑了起來。
七爺爺也在笑,幾條細長的魚尾紋堆疊著,也不顯得他有任何老態,我看到黃小妹一個勁往他脖子裡拱,那股撒嬌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這丫頭毛毛躁躁作甚,也不嫌丟人。」
七爺爺隨口說了一句,黃小妹便快速的眨著眼睛忙鬆了爪子,在他肩頭規規矩矩坐好,那模實在是聽話的緊。
七爺爺搖笑了笑,在床邊坐下後,掃了眼床裡的小鬼,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攆著鬍鬚點了點頭道:「小偉,你和小妹這一趟任務果然沒讓七爺爺失望,今天這件事,咱家各路仙家沒有一個不叫好!
沒立堂子,身邊也沒個得力干將,你還能把這事處理的妥妥當當,拿下了這件大功德,咱家各路人馬都有些坐不住了,爭著要來看你。」
聽這話,我眼睛立刻睜大了。
「呵,先別高興的太早,不到時候,掌堂大教主是不會讓他們下山來見你。」七爺爺捋著鬍子笑了一聲緩緩道:「雖然仙家們不能下來,但總歸你這次沒白忙活,為你聯繫一位領堂師傅還是可以的。」
雖然這位「師傅」並非「師父」,但本身也有半個師父的意思。
領堂師傅本身就很可能是一位老資格的弟馬,不僅會交代我一些基礎的出馬本事和看事技巧,而且等我將來正式立堂時,還能幫忙辦理一些相關手續,帶領其他仙家前來護法。
說白了,這就是要給我介紹一位老前輩。
到時候,有什麼不會的不明白的都可以去問領堂師傅,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還能找師傅幫忙,在師傅那裡長見識,學本事,這可是件大好事!
七爺爺一看我私底下眉飛色舞的瞎捉摸,連笑了幾聲,讓我先睡一覺,說我這一天也是累的不輕,虛耗了身子可別愈演愈烈的折了壽。
這話可把我嚇了一跳,轉念一想,又忙問七爺爺是不是要走了。
七爺爺點點頭,深深的看了看我,將肩頭的黃小妹放在床上,背著一隻手緩緩踏出門口,留下一派仙風道骨的背影。
「小偉,聚散不在一時,好好學本事,好好做人,日後我們再相見時,就是你出馬領仙的那一天了。」
七爺爺那餘音繞樑般的話音剛剛落下,床上的黃小妹便焦急的喊了一聲,似是竄上去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