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青玄默默合掌,隨著石壁的詠誦,自己也開始了超度。
這無名無姓的朋友,就在眾人眼前,漸漸變成了一地殘沙,消隕殆盡。
青玄歎了口氣。沒有人說話,除了杏花「嗚嗚」的哭聲。
一隻手緩緩抬了起來,隨即,地上的吳承恩睜開了眼睛。
「奇怪……」吳承恩喘息著,開口說道:「為何聽到了青玄誦經的聲音……」
眾人轉了目光,看著地上的吳承恩;但是,大家還來不及欣喜,就已經發現吳承恩說得沒錯——
這石壁誦經的聲音,確實和青玄的嗓音,如出一轍……
京城,鬼市,內集。
本該是人聲鼎沸的時候,鬼市內集卻不見半個人影。歸根結底,是因為有一個煩人的傢伙一直在這裡唸經,吵得人腦袋疼。
銅雀身後跟著金角和銀角,毫不客氣地推開了一間草屋的大門。裡面端坐著一個行者打扮的傢伙,眼睛突兀地睜著,似乎看穿了這大千世界。
這行者是昨日來的,點名要見銅雀。但當日裡,銅雀並不在鬼市之中。被回絕之後,這行者不吵不鬧,只是找了一個房間,坐地誦起經來,但這經文不似通常的梵音,是要扎穿人的五臟六腑七魂八魄一般,讓人不得安寧。
銅雀得到消息,不得不急忙回了鬼市,來處理這位不速之客。
「每個人都有慾望。」行者見得鬼市的新任老闆殺氣騰騰來了這裡,卻也並不慌張:「慾望太強的人最易被人看穿。閣下如此想要除掉我,想必就是這裡的掌櫃。」
銅雀沒有出聲,身後的金角和銀角已經亮出了爪子,越過自己的主子,朝著那行者走去。行者看到兩名刺客近了身,似乎打算站起來好好應對一番——
只是一個回合,金角的爪子刺穿了行者的脖子;銀角的爪子,則是準確地貫穿了行者的心臟。
「痛。」
那行者抖了抖身子,卻不見任何一滴血流出來,臉上也是悲憫的表情。
金角暗自一笑,讚歎一句「好身手」,便打算拔出自己的爪子再分高下。
那行者抬起頭,手中多了一串念珠:
「只是,兩位施主,這痛楚,和世間疾苦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金角、銀角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身子便覺得似乎要鬆散開一般保持不住站立的姿勢。行者張開自己的手,金角和銀角的軀幹便開始化作一股流沙,緩緩落入行者的手中。
兩人掙扎一番,卻不得逃脫。此時,金角、銀角不免眼神慌張,朝著銅雀的方向望去,似是求助。
「捲簾……」銅雀看著流沙,看著陷入絕境的金角、銀角,多多少少猜到了對手的身份,隨即歎了口氣:「不得不說,那個天鼎,還真的挺準……」
「感謝掌櫃的配合朝廷辦事。」一個聲音,在銅雀背後響起。
「大人您言重了。有人鬧事,小人自然只能報官。咱們大明的律法不就是這麼規定的麼。」銅雀說著,側身為身後那人讓開了一條路:「那麼,這裡還望伍大人給小人一個公道。」
對面的行者抬起頭,看到了來人,似乎略微意外。
「在下錦衣衛鎮邪司,麥芒伍。」麥芒伍雙手抱拳,俯身施禮。而他的手中,正捧著之前的簽子:「今日裡朝廷有變,在下職責所在。還望大仙賞臉,能隨我去衙門一敘。」
門外,又接二連三落下了數個身影,將這草房團團圍住。
「你們鎮邪司一次出動這麼多人登門相邀……我若是隨大人去了呢?」行者笑著問道。
「下官自當是以禮相待,絕不怠慢。」麥芒伍開口說道。
「那,倘若我說個不呢?」那行者面色沒有變化,語氣縱使平淡,卻依舊咄咄逼人。
麥芒伍笑了笑,站直了身子,亮出了手中的銀針:
「那便在這裡,你死我活。」
☆、第三十七章 脫困(上)
「似乎又繞回來了。」九劍抬頭,看看自己手邊的山壁上有幾道自己兩個時辰前留下的刀痕——這是九劍為自己所做的路標。這一片南疆的深山,似乎被詛咒了一樣,永遠叫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再這麼下去,別說追趕那吳承恩、捉拿那奎木狼了,自己倒可能真的會餓死在這一大片荒山之中。
雖說幾個時辰前,九劍遠遠瞥見了幾個苗人的身影,但是從那些人背負著厚重的行李來看,就可以推斷出這附近不會有什麼人煙。否則,那些苗人也不會帶著這麼多的乾糧上路。
當時九劍很想上前尋得那些苗人問一下路,可以的話甚至打算厚著臉皮討要一口熱飯吃。只是自己開口高呼幾句後,那些苗人朝著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神色匆匆避開,身影也很快消失於大山之中。
九劍並不意外地歎口氣,知道苗人一向對朝廷沒有什麼好感;自己一身官服打扮,這麼做簡直是自討沒趣。苗人生性凶蠻,沒有與自己發生爭執已經算是走運了。
九劍蹲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了之前存下的幾枚果子,勉強充飢。抬頭看看天空,依舊是萬里無雲,連一片能夠定個大體方位的雲彩都看不到,真是見了鬼了……
忽然間,一陣地動山搖,震得九劍幾乎站立不穩。大概一炷香後,這股震動才逐漸平息。而九劍抬頭看著不遠處,有些目瞪口呆,嘴中喃喃道:「真的,見了鬼了……」
剛才還是一片山路的地方,突然間聳立起了一座漆黑色的高山!定睛細看,上面似乎還有不少人影走動。
九劍三口兩口吃完手中的果子,隨即動身——起碼,有了這麼一個參照物,自己總算是能辨得清方向了。確實,那些走動的身影格外僵硬,看起來並非是一般百姓。與其在這裡胡亂猜測是福是禍,倒不如過去看看。
等到九劍走到這座石山面前,多多少少有些慢了——眼下已經四顧無人,自己又失了線索。空氣之中,只剩下了一股子淡淡的屍臭,還有一絲沒有散盡的硫磺味。
正當九劍打算登上山頂,拔高遠望之際,忽然間從山中傳來了誦經的聲音。唔,確切來說,倒不像是有人在山中誦經,反而像是這一片大山、這一片土地都在微微震顫,低聲念著經文。
雖然九劍不懂經文,但是聽到這經聲的感召,他還是本能地虔誠下跪,朝著石山拜了一拜。
「不要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九劍背後突兀響起。九劍幾乎嚇了一跳,略微狼狽地匆忙起身,手也朝著背後的傘柄摸去——
背後並沒有人。
九劍向後伸去的手漸漸鬆開了,收回來之前順勢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此時,九劍覺得這經聲裡面總有些不妥的地方,弄得自己頗有些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