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一陣銅沙在捲簾身邊騰空而起,然後似是瀑布一般,肆無忌憚地從上而下傾瀉在了大不善的頭頂上;短短片刻之間,大不善便被砸得跪在了地上,渾身上下血流如注。待到這陣銅沙傾瀉完,大不善早已經經不住這銅沙的萬斤力氣,與銅沙一起平鋪在地上,化作了一灘肉泥。
站在城牆另一邊的左將軍有些站立不穩,腳下忍不住有些搖晃;而他身邊,五寺的幾位大人卻面上帶了喜色。
「來者何人?」皇上喝了一口手旁的熱茶,面上的倦色總算消散三分,彷彿期待已久的好戲開了場。確實,本該四人殿試,結果兩人缺席,只剩下了一個書生一個壯漢,這樣打起來也沒什麼好看。
捲簾站在原地,冷冷一笑;慢慢的,捲簾張開了自己的嘴——竟然從內裡爬出了一隻蠱蟲;這蠱蟲鑽出捲簾的身子後,張開了雙翅,爬到了捲簾的手邊。
「永生蠱?」吳承恩看到這蠱蟲的稀罕模樣,倒是似曾相識;這蠱蟲倒是像極了鎮九州與白骨夫人身上的那隻,只不過相比來看,這一隻更加油光珵亮,體型也大了幾分。
蠱蟲落入捲簾手中後,身子抖了一抖,張開了自己的口器,吐出一根長長的信子。緊接著,蠱蟲吱吱嘶鳴幾聲,渾身散發出黑煙,體型也增大無數——等到灰塵散盡,那永生蠱已經化作了一把前寬後窄的罕見兵器,握在捲簾手中。
月牙鏟——麥芒伍看到這裡,心中暗道不好。世上永生蠱只有三隻,其中最邪門的便是捲簾一直留在身邊的這隻。平日裡,永生蠱本是用來保命;現在捲簾就連這兵器也亮了出來,看來是真打算魚死網破了。
吳承恩想也沒想,即刻出手,一時間宣紙漫天飄飛,每一張上都寫著一個「箭」字。緊接著,吳承恩向後一躍,憑空揮筆,落下一個「風」字。霎時間驟風暴起,萬箭藉著風勢,齊刷刷射向了捲簾。
不能再等青玄的幫助,吳承恩心想。其實昨天青玄的心軟也讓吳承恩憤恨難平,今天重見捲簾,必須先下手。
只見捲簾並不慌張,隨手一揮手中的月牙鏟,迸出了一道張牙舞爪的妖氣;颶風雖緊,卻敵不過這妖氣厲害,無數宣紙還未到捲簾身邊,便被撕裂成碎片。
「這便完了?」捲簾收了手,看了面前不可置信的吳承恩一眼,便轉了身,直勾勾瞪視著遠在百丈之外的皇上;而吳承恩此時內心,湧現出的是驚恐。
怎麼可能?吳承恩一直信心滿滿,自己這絕技一直深藏不漏,現在再加上龍鬚筆的厲害,照理來說沒人可以接得住這一招的;為何眼前的捲簾竟然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絕技化解了?
此時,站在城牆上的李棠,也不禁握了握手中的唐刀。是的,吳承恩這一招,在李棠眼裡也算是厲害的;只是萬沒想到,這捲簾竟然更勝一籌!真是如此的話,這捲簾的實力,著實不容小覷。
☆、第六十八章 君臨(下)
「李家小姐。」麥芒伍注意到了李棠的動作,歎了口氣:「從你到了京城,便一直將殺捲簾這三個字掛在嘴邊。只不過,這捲簾到底多厲害,恐怕小姐並不知道吧。若不是他忌憚于小姐身後的執金吾,恐怕早就……有些時候,說得出,未必做得到。所謂一諾千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李棠緊握唐刀,並不看向麥芒伍,冷冷地說:「有沒有本事,試一試才知道。」腳下一頓,剛要跳下城牆,麥芒伍微微一抬胳膊便擋住了李棠的去路。
「小姐一定覺得,我鎮邪司乃是官差辦事,行事拖泥帶水,比不得小姐快意恩仇。」麥芒伍暗暗運氣,做好了一切準備:「倘若鎮邪司二十八宿全員上陣,著實,這捲簾必定敗走;但是咱鎮邪司也會損兵折將,起碼三分有二的人都會隕落於此役。我謀劃多年,為的就是用最小的傷亡來除掉捲簾;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將捲簾逼入絕路……可能在小姐眼裡,在下的所作所為,只能算是膽小甚微吧。我本無謂於旁人所說,只是……」
李棠不明所以,抬頭看看身邊的麥芒伍;此時此刻,他臉上並沒有剛才言語之中得逞後的欣喜,反而一臉沒落:犧牲了這麼多兄弟才走到這一步,麥芒伍心中有愧。這番道理,氣頭上的李棠根本聽不進去,只是無論她怎樣向旁邊移動,試圖跳下城牆,麥芒伍那條胳膊都像銅牆鐵壁一樣橫在她的面前。
殿試廣場,已經有兵士圍了上去——無論此人是誰,竟突然當著皇上大開殺戒,已經是死罪了。該死不死,這人還敢直視當朝天子,簡直罪無可赦——
青玄忽然一動,急忙摀住了李棠的耳朵,同時朝著下面大喊一聲:「吳承……」
「狗皇帝!!」一聲怒喝,從捲簾的口中噴薄而出;這一聲怒吼,簡直天搖地動。圍上去的兵士紛紛止了腳步,被這聲巨吼逼得七竅流血。要不是青玄提醒及時,吳承恩先行一步摀住了自己的耳朵,恐怕此時也已經一命嗚呼了。
氣浪掀過,吹散了之前殿試的喜慶氣氛。捲簾拎著月牙鏟,凶相畢露。
麥芒伍卻動也不動,甚至,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傳令。」麥芒伍開口吩咐道,身後被鎮翻在地上的管家匆忙爬起,等待著麥芒伍的口信;麥芒伍深吸一口氣,繼而淡淡說道:
「捲簾反了。」
皇上聽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卻絲毫沒有生氣,反而還略微有些失望。雖然皇上有自信捲簾在這個距離傷不到自己,卻還是在身邊一片「護駕」的叫喊聲中離了座位;皇上身後大殿的大門忽然敞開,裡面湧出的,乃是早就埋伏在此、手持各種火器的神機營。而皇上一直穩坐的看台下,也湧出了百十來個大內密探,一語不發,亮出了兵器,擋在陣前。神機營的將士似乎早就做好準備,一擁而上,將皇上團團圍住後,穩穩退進內殿之中。
「可惜了,一場好戲。」皇上臨走前,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捲簾動也未動,似乎等待著的,是其他人。
左將軍本來手忙腳亂,見皇上已經準備如此周全,片刻間便已經安排妥當,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畢竟傷了皇上,誰也擔待不起。倒不過,左將軍心中早就按耐不住侄兒被殺的怒火,當即喝令,調集駐紮在宮殿外的三千營士兵封住城門,準備圍殺捲簾。
青玄和李棠正欲下了城牆去找吳承恩,卻發現身邊一直不動聲色的麥芒伍已經先行一步,躍至半空後擲出一枚銀針——正在指點江山的左將軍忽然渾身一個激靈,摀住了自己的脖子後面。
「將軍!」左將軍身邊的幾位副官紛紛上前,不曉得出了什麼事。
「我怎麼這麼糊塗……」左將軍似乎並無大礙,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一副懊惱的神色:「叛賊當前,怎可憑個人恩怨行事?快,傳我口令,先護著五寺的大人們離開這裡;至於那叛賊,稍後打算!」
幾位副官雖然遲疑,卻是行伍出身,懂得令行禁止、照章辦事。城外的三千營便按兵不動,只是封住了各個出入口。
等到五寺的大人在左將軍的保護下散去後,偌大的殿試廣場,鴉雀無聲。場地之中,只剩下了捲簾和吳承恩。
吳承恩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握緊了手中的龍鬚筆,準備和面前的捲簾一較高下;然而一隻手,扶在了吳承恩的肩膀上。
「退下。」麥芒伍拍了拍吳承恩的肩膀,心平氣和說道。
「不用你多事。」吳承恩肩膀一甩,頂開了麥芒伍;只是這一次,麥芒伍沒有退讓,略微抬手,三根銀針便鉤掛著吳承恩的衣角,將他甩飛,釘在了城牆上。吳承恩掙扎一番,卻不得解脫。青玄和李棠急忙下來幫忙。
「蘇公子曾經說過一句話,在下雖然不敢苟同,卻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麥芒伍負手而立,緩緩走向捲簾:「在這世上,從無善惡正邪,只有弱肉強食。如果想要懲惡揚善,就得比別人更有本事……」
這番話,似乎並非說給捲簾聽的。麥芒伍頓了頓身子,繼續說道:「吳公子,這一次捲簾不會再有留手,你和你的朋友們,還是靜靜地看著吧。」
「怎可袖手旁觀,我還要替……」吳承恩一邊掙扎,一邊喊道。
「住嘴!」麥芒伍低聲喝道,打斷了吳承恩:「恕我直言,而今你們三人即便厲害一倍,卻也只是螳臂當車!身上有些本事,便覺得已至巔峰,豈不笑話?」
吳承恩心下自然不服,正要開口,卻又閉了嘴,不敢讓麥芒伍分心——因為捲簾已經上前一步,站在了麥芒伍的面前。
「伍大人,今日,話格外多啊。以往,你一直是個少言寡語的人。」捲簾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橫著一揮,月牙鏟已經擱在了麥芒伍的脖子上。
「讓大仙見笑了。」麥芒伍嘴中說著,臉上卻沒有笑意:「大仙欠下我鎮邪司不少人命,今日大仇將報,在下心中竊喜,這才有些失了分寸,還望大仙海涵。」
「殺我,憑你?」捲簾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之前我一直忍辱負重,萬般忍讓……怎麼著,莫不是你也隨著李家的丫頭,一併小瞧了我?」
「怎麼會?」麥芒伍說著,搖了搖頭:「真要小瞧大仙,便不會如此設計。坦白講,鎮邪司……勝之不武。」
隨著鎮邪司三字出口,周圍城牆一陣響動,東南西北,落下了十數個身影。捲簾左右看看,當下一笑:「來了這麼多二十八宿,也算是給足我捲簾面子。只是可惜了這場好戲,沒了觀眾。」
麥芒伍並不答話,手中亮出了銀針;同時,幾隻烏鴉也翱翔在捲簾的頭頂,嘎嘎叫著,伺機待發。
皇上走了,此乃其一;沒了要害,捲簾便不能控制皇上以一敵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