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你還未走?」麥芒伍頓了頓,頭也不回開口說道。
「我還有李家密令在身……要等小姐。況且,我還要替青玄照顧這女妖呢。」城牆外的聲音越發懶散,似乎並不在意一牆之隔的死鬥。
城牆外面傳來了一個女聲:「讓我進去,玄奘他……」
「為了給你解永生蠱,你這前世情人的一念之仁惹來了多□□煩?」那醉漢的聲音略不耐煩:「他知道如果吳承恩除了永生蠱你便會死,所以才不得不輕信了捲簾的滿口胡話……」
「楊晉。」麥芒伍抬起一隻手,打斷了醉漢的滿腹牢騷:「動手。」
城牆外面安靜了片刻,繼而傳來了一聲不耐煩的髒話;緊接著,一聲狗吠伴著一聲弦響從城牆外傳來——
一道白色狼影勢如閃電一般騰空而起,朝著落日呼嘯而去——緊接著,這白色的狼影張大嘴巴露出獠牙凶狠一咬——
霎時間,整個天空彷彿被熄滅了一般,提前迎來了午夜。城牆角上的李棠情不自禁抬起頭——天空之中,已經不見了落日,只剩下了點點繁星點綴著頗美的夜色。
殿試廣場中的其他人見天色突變,本是一驚;但是當他們看到站在城牆上的麥芒伍後,隨即離開了廣場內裡,紛紛躍上城牆。
麥芒伍的手掌之中,攥著一股真氣,明亮得如同白晝一般讓人睜不開眼。片刻後,麥芒伍向上一拋,手中的真氣便如煙花一般騰升於空中——真氣越升越高緩緩散開,這股光亮竟然是由無數銀針凝練而成——只見銀針浮在半空,逐漸聚攏起來,在黑夜中宛如一輪太陽,熠熠生輝。而其他尚未凝聚而來的銀針有些分散,倒像是在太陽的周圍分佈的伴星。慢慢的,漆黑的天空中露出一副奇景——群星捧日。
「在下只會一招,不似大仙一般絕技眾多。」麥芒伍看著殿試廣場內的無數屍兵,對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捲簾輕描淡寫道:「此次不得已班門弄斧,只能在大仙面前獻醜了,還望大仙不要見笑……」
有人說過,英烈殉職後便會化作天上繁星。
麥芒伍對這個市井傳說,一直深信不疑;所以,他的絕技也正是借助群星之光——將星曜之力匯聚,成曜日之輝。
「看招。」麥芒伍一字一語,將手掌翻了過來,緩緩說道:
天晷。
☆、第七十章 裂縫(上)
捲簾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情況有多嚴重;對於藏在屍海之中的捲簾來說,外面的天色只是短時間內忽暗忽明——巨大的屍蟲抬起了頭,看著天空中的光芒,發出了嘶吼聲。
天晷,乃是麥芒伍絕不外露的絕技,就連鎮邪司之中知曉此招的人也是屈指可數。然此技雖然厲害,發動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第一個條件,便是一定要在日落之後、日出之前;否則銀針飛上半空,便會被太陽所吞噬。
至於第二個條件……
隨著麥芒伍的手掌翻過來的瞬間,天空中懸著的銀針,終於迫不及待地朝著屍海墜去。青玄不得不張開了結界,保護著吳承恩和李棠。
只是,青玄這一舉動,顯然是多慮了。
地上的屍海再多,也架不住這漫天銀針。每一個在地面上橫行的屍兵,天靈蓋都準確地挨了一記銀針;這小小的銀針從天而降期間漸漸發光,最終變成了正在被淬煉的火紅。銀針自上而下,貫穿了每一個屍兵的軀體,自上而下留下一個拳頭大小的圓整傷口。
而不斷湧出屍兵的裂縫,則迎來了暴風驟雨般的銀針,看那光景,宛若岩漿形成的瀑布一般駭人。許多還未來得及爬出地面的屍兵,直接被砸得稀爛。
吳承恩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捲簾此時躲在地下十幾丈有餘的位置,正在凝神閉氣,似乎是打算恢復自己的妖力。在捲簾的計劃中,外面即便有所變故,屍蟲也足夠抵擋一兩個時辰——說到底,若是看不穿這屍蟲的底細,指不準能藉機拖垮整個鎮邪司也未嘗可知。
廣場上的屍兵幾乎盡數被殺,但是屍蟲身上,卻沒有一點傷。麥芒伍的銀針雖然也朝著屍蟲墜去,不過屍蟲上的屍兵全部張開了大嘴,將銀針吞進了肚子後煙消雲散。眼見自己無法傷及屍蟲,麥芒伍便不再浪費力氣,刻意避開這巨大的目標,轉而開始擊殺屍兵。
殺光了屍兵後,捲簾,你就不得不現身了吧?
深淵之中的捲簾,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自己頭上的屍海已經快要抵擋不住,銀針雨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捲簾急忙重新握住月牙鏟,嘴裡唸唸有詞。
巨型的屍蟲見不再有屍兵匯入自己,抖抖身子長出了雙翅,同時也不再伏於地表,微微抖動後六肢開始瘋狂攀爬,簡直就像一個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轉眼間,四周的城牆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麥芒伍向身後望了一眼——那是皇上逃走的方向。現在雖然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是殺氣卻是掩蓋不住的。幾支磨盤大小的紙鳶已經從天上飄了過來,藉著氣浪墜向殿試廣場。麥芒伍認得,那是神機營的遠程武器,火鳳凰。這種巨大的紙鳶,龍骨乃是一根利箭,下面懸著的均是火藥和爆竹,長長的引線自打紙鳶射出之際便被點燃。這火鳳凰順風時射程可達三四里地有餘,逆風時也能飛到兩里遠近。
按時辰算,被神機營保護的皇上,最起碼已經退到了三里之外。不過,即便如此,也斷不能放這屍蟲出去胡來。
這幾支火鳳凰,既是神機營測算風向的信號,也是給同僚的最後通告。就是說,如果皇上退到了十里之外而鎮邪司還未取勝的話,兩百門連珠大炮就要發威,將這裡夷為平地了。如果屍蟲現在衝向皇上的位置,只怕神機營為保聖駕,斷然會當場開炮。
真若如此,鎮邪司恐怕要死傷過半。
天空漸漸重新暗了下來,懸在空中的銀針快要消耗殆盡。麥芒伍有些站立不穩,險些跌倒。身旁的血菩薩急忙一把扶住,暗說不好。
「不妨事。」麥芒伍看到了血菩薩的表情,擺擺手示意可以放開自己。血菩薩看著腳下的一片狼藉,知道這一發天晷少說也要耗去麥芒伍五年陽壽。不過,讓人束手無策的屍兵,現在已經所剩無幾。就連那裂縫之中,也久久不見新的屍兵湧出了。
剩下的,只有捲簾和屍蟲。
屍蟲此時已經化作了永生蠱的外表,張開了自己的口器:裡面湧出了幾條手腳相接的屍兵組成的觸鬚,胡亂飛舞,舔舐著地上的屍骸。
城牆上有人抬頭,見天色已暗,正準備跳下去收拾那屍蟲,未曾想到屍蟲渾身的屍兵同時張嘴,噴出了酸臭的瘴氣。莫不說周圍的那些倒下的屍兵,就連地面的沙石,也被這瘴氣侵蝕,熔成了粘稠的汁液。
近身不得嗎……麥芒伍知道這屍蟲乃是捲簾最後的手段,早就明白不可能輕易取勝。眼見如此,麥芒伍重新站直了身子,將手掌攤開——
血菩薩一把抓住了麥芒伍的手腕,搖了搖頭:「不可。再用天晷,你會……」
「退下。」麥芒伍理也不理,用力甩開了血菩薩的手。兩個身影同時落在了麥芒伍身邊,二話不說便跪在了地上,叩頭如搗蒜一般:「大人,萬萬不可……」
「瘸子,你腳程快,速去稟報皇上,就說咱鎮邪司已經掌握大勢,不必讓神機營毀了皇宮。」麥芒伍只是盯著地上的屍蟲,不動聲色吩咐道:「以防萬一,你背上騙子一起去;以他的口才,皇上必定會……」
「大人不必如此!我這便回衙門,請二當家來此便是!這小小蛆蟲,不值得大人……」瘸子跪在地上,卻不肯依令行事。
「是的!二當家知道大人如此,必定會摒棄前嫌,來此參戰!」一旁的騙子也急忙開口,話裡話外的語氣都是信心滿滿。
麥芒伍笑了笑;果然,這騙子嘴裡,永遠聽不到一句實話。倘若二十八宿真的能同李家的執金吾一樣同心協力,那麼鎮邪司便不會迎得今日的下場。這兩年,大當家久未露面,麥芒伍深知自己作為鎮邪司管事終究還是能力未足。二當家的人早已自成一派,如果自己死在這裡,想必二當家反倒會落得一個清淨吧……
鎮邪司的內裡,雖說不上分崩離析,但是也頗有些貌合神離。如果自己的死,真的能讓二十八宿同仇敵愾,那麼麥芒伍覺得自己一定會含笑九泉。
既然如此,自己的這條命,足夠賭一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