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而我卻沒有去拜訪過這些廟,所以在那幾年裡,這些職業的人,似乎和我的生活沒有了關係。叔父說,開了這麼些年茶樓,還是多少打聽到一些能人,有些人現在不出來活動了,國內也在肅正風氣,不過這些人還是能找到的。
  說完叔父從地上撿起一個摔壞的茶壺,看了看裡頭還有一點茶水,他咬著茶壺嘴喝了幾口擦乾嘴,然後對我說,這店給砸成這樣,就算沒鬧鬼咱們也做不成生意,跟我走吧,我認識的一個人能幫我找到一個懂這些的師傅。
  於是我跟著叔父去了,到了下午,才在距離叔父家茶館很遠的地方,一個破土房子裡,找到了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長鬍子道士。
  小時候我也見過道士,他們常常穿著滑稽的衣服,手裡拿著一桿小旗子,寫著「鐵口直斷」,遊蕩在大街小巷,口裡用一種古怪的腔調叫喊著「看全相,批八字」等。
  小時候就當看稀奇了,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跟叔父特別去拜訪。在叔父跟這位道士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道士說,你家裡必然是鬧鬼無疑,且並非一般的過路鬼,而是一個帶著強烈怨念的鬼。此鬼若是不除,免不了你家裡遭殃,生意也肯定沒辦法好好做。
  這個鬼之所以沒傷害你,卻打碎了你所有的碗,搞不好,它就是想長期滯留在這裡,慢慢折磨你。
  叔父眉頭緊鎖,若非確信自己頭一夜見到的一切,他是斷然不會來求助這些玄學中人的。
  道士對叔父說,不過你不要害怕,這個鬼只是小菜一碟,而且並不是衝著你來的,換句話說,不管它死在哪裡,哪裡就是它胡鬧的地方,假如你的茶館是我來當老闆,那纏著的人也會是我了。
  道士說,這個鬼並無準確的目的性,它回來胡鬧,完全是因為突然的暴死,心有不甘。
  聽到道士這麼說,叔父放心了不少,就問道士怎麼辦。
  道士說,這件事我根本不用隨你一起去,我這裡給你一道符咒,你回去後,貼在門的內側,要確保這個符在關門後,能夠從死人的那個位置看得見。
  說完道士就走到書案前,取出毛筆和紅色的墨,在一張黃色的符紙上,歪七扭八地畫了一個長條形的符咒。接著用一個凹面的八卦鏡,迎著光朝著符咒四面八方的照了一陣,接著他的左手扶在右手的手肘處,右手的幾個手指非常怪異地扭曲著,口中念叨幾句,然後好像甩手上的水一樣,朝著符咒指指點點。
  最後從懷裡取出一枚方印,在符咒的上中下三個部位分別蓋上了一個印章,頭尾的兩個都是正的,而中間那個卻是歪著的。接著他把符咒折疊成一個小三角,遞給了叔父。
  叔父伸手接過,然後問道,這就可以了嗎?看來真是隔行如隔山,我們束手無策的事,到你這裡真是輕鬆解決啊。道士笑了笑說,還沒完呢。
  說罷他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個帆布挎包,好像在翻找著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道士從包裡分別取出一個銅製的手搖鈴鐺,一張洗臉帕大小的方形紅布,紅布上用黑墨畫了一個太極和八卦,然後一個用木條刻成的小人,小人雙手擴展伸平,雙腳人字形分開,看上去好像是一個大字。接著道士又從米缸裡抓了一把米,從自己家的香爐裡抓了一點香灰,吧米和香灰在手裡互相搗騰混合,很快米就變成灰白色的了。
  道士把染了香灰後的米用小口袋裝了遞給叔父,並且告訴叔父,除了貼符咒之外,你把這些東西帶回家,找一個凳子,將凳子放在那個人被槍打死的地方,因為如果它再次出現的話,無論最後它去了哪裡,最初出現一定是自己死去的位置。然後找一根繩子拴住凳子的其中兩隻腳,再把這個銅鈴鐺倒著拴到那根繩子上,然後就別碰鈴鐺了。
  道士接著說,然後把這張畫了八卦的紅布有圖的一面朝上,在中心太極的地方擺上一個碗,碗裡先裝水,再把這些染了香灰的米放進去,水大約7成就可以了。然後在晚上平行放兩根筷子,筷子的其中一頭要對著你們家進出的那個房門,然後在把這個小木人站立在兩根筷子上。
  說罷道士就取出一段鉛筆,在紙上畫著,以便讓叔父明白。最後道士說,你要記住,當你貼上符咒關了門,這個站在筷子上的小木人,就應該好像是面朝著那張符咒一樣。
  道士說到這裡的時候,對著我微笑著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說,小伙子,你叔叔要是記不住的話,你幫忙記住好不好?我趕緊點頭,道士口袋裡的那些東西,單獨拿出任何一樣我也不覺得稀奇,但是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竟然能抓鬼,這讓我非常吃驚,也特別好奇。
  道士繼續對叔父說,你需要在日落之前準備好這些,然後你們就關在自己房間裡別出來,聽到鈴鐺很快節奏的響起來,然後突然沒聲音了以後,你才能出門。今天是頭七,過了子時它一定會再出現的,但是你一定要待在家裡,如果你不在,那玩意也不會出現的。叔父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道士笑了笑,沒有回答。
第三章 .水碗木人
  叔父掏出身上的一些錢,遞給道士,道士卻擺擺手沒有收下,他告訴叔父,如果這件事過了今天之後解決了,你提一筐雞蛋一隻雞來謝我就是了,錢財這東西我不收。於是叔父只能連連稱謝,接著就帶著我趕回了茶館。
  我和叔父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將一切都按道士的吩咐佈置後,我用飯粒粘好了符咒,接著叔父跟我煮了麵條吃,然後我們倆就關上門窗,躲在房間裡。
  大約到了晚上11點半的時候,我都有些打瞌睡了,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鈴鐺聲響了起來。
  聽到鈴鐺的聲音,我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坐直了身子,叔父也是顯得表情緊張起來。那鈴鐺的聲音果然就像道士說的那樣,持續了大概二三十秒鐘,接著就突然傳來一聲「卡嚓」的輕響,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可是我跟叔父還是不敢貿然出門,萬一道士偏偏算錯了這一層怎麼辦?萬一就在我們打開門後,就看見那個鬼魂站在我們門口怎麼辦?
  於是那一夜我跟叔父誰也不敢出門,卻也怎麼都沒辦法睡著,只是斷斷續續的瞇了一會兒,大堂裡安安靜靜,倒是夜裡的風時不時刮動著屋頂的瓦,這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我和叔父覺得心驚肉跳。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近距離遇到這樣的事,從最初的不怎麼相信,到慢慢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再到對這怪異的一切深信不疑,其實只過了短短一天時間,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能夠很輕易的接受這一切,害怕是一碼事,心裡也產生了一種很難言說的興奮感,這種興奮感好像在告訴我說,你瞭解的太少,這個世界還有太多東西是需要你去認識的一樣。
  所以那天晚上,我跟叔父兩人就這麼斷斷續續的挨到了天亮,這樣才敢出門。
  我把頭探到大堂去看,和我們頭一晚上看到的基本上沒有區別,於是我就走到那個栓了鈴鐺的凳子跟前,發現一切東西都完好無損和昨晚一夜,唯獨那個站在筷子上的小木人,卻跌落到了水碗裡,不僅如此,水裡還飄著一絲紅色的液體,並沒有在水裡暈開,就好像是木人流出來的血一樣。
  這個時候,叔父叫了我一聲,讓我過去看貼在門上的符咒,我湊過去一看,發現頭一天才寫下的符咒,此刻竟然有些褪色的跡象,符咒的邊緣還微微卷邊,我伸手摸了一下,竟然好像是經過高溫烘烤後,原本又軟又薄的符紙,變得硬了脆了許多。
  一夜太平,現場除了這些些微的改變也並無異常。雖然我們無法確信這個鬼就真的被抓住了,但是起碼這些跡象表明,道士做的這一切是有某種作用的。
  於是我跟叔父說,那咱們要不要再去拜訪一下那位道士?叔父點點頭說當然要去。於是他帶著我出門,趁著趕早市的時候,買了一筐雞蛋和一隻雞,然後就朝著道士家裡走去。
  道士收下東西,然後請我仔細說了下情況,道士微笑著說,現在放心吧,那個鬼已經不會再在你家裡出現了。貼在你家門上的那道符咒,暫時還不用取下來,等到第七個七天,也就是那個亡魂的尾七的晚上,再取下來燒掉即可,不過其他東西除了水碗之外,煩請你們找時間再給我拿過來就行了。
  叔父連連感謝,接著就打算帶著我離開,我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心裡的好奇實在難忍,於是轉身問道士說,請問這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那個鬼就被消滅了?
  道士楞了一下看著我,然後對我說,首先那個鬼並沒有被消滅,而是被收走了,就收在那個小木人上。還需要做一系列超度的法事,才能給讓它不再作怪。
  小木人是一種扶乩的手藝,之所以雕刻成人的樣子,其實就是專門用來給那些亡魂附身或者強迫亡魂禁錮在木人身上的辦法,這些作怪而被收走的亡魂,等到我回收供奉,作為我的兵馬使用。
  兵馬?什麼叫兵馬?我忍不住接著發問。道士大概是很久沒人這麼仔細的問他這些,他看上去有些高興。可能絕大多數找到他的人,都遇到了一些自己解決不了,甚至超出認知以外的麻煩事,然而當事情解決之後,通常也都如我叔父一般,給一定的酬勞之後,就離開了。
  從道士的表情上來看,雖然我這樣貿然的發問是一種不禮貌的行文,但是他卻非常樂意接受我這樣的不禮貌。
  道士開始眉飛色舞的跟我解釋說,所謂的兵馬分為上下壇,而道士和巫師的區別也在於這上下壇,道士是從「官兵」到「猖兵」都要掌握,兒巫師通常只有「猖兵」。
  這次你們家被槍打死的這個人,首先是暴死,也就是說,在死之前他是不認為自己此刻會死的,所以這樣的死法帶著強烈的戾氣,這不,頭七那天應當是回魂留戀人間的最後一個機會,他沒有去爹媽家或者回自己家,而偏偏回到自己死掉的這個地方,還顯形作怪,這帶著怨氣的亡魂,一旦收服,也是猖兵一列。
  其實他說的這些我聽得雲裡霧裡,壓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甚至連那些字我都不明白怎麼寫。道士接著跟我說,一般來講,出了精怪或是死人頻繁的地方,屬於地氣不好或是地氣太好。分列兩個極端,這樣的地方就很容易收集到猖兵的兵馬。
  那個木人算是引誘其上身的工具,因為亡魂沒有實體,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人主動獻身讓它來附身的話,任何人形的東西,它都有可能會迫不及待的鑽進去。貼在門上的符咒和壓在碗底的八卦,其實都是對亡魂有震懾和傷害作用的,不過那道符咒的含義,確實在迷惑亡魂,讓它看不見那個八卦,否則它是斷然不會自己往裡鑽的。
  混合了香灰的米,因為香灰是我日常供奉兵馬的時候積攢下來的,等同於亡魂們的剩菜剩飯,這些東西是可以被亡魂最先察覺到的,將這樣的米泡在清水裡,取的是五行合一的含義,迷惑亡魂忘記原本被抓住的危險,從而更加大膽。膽子越大,它出錯的幾率就越大。
  道士越說越來勁,雖然十有八九都是我聽不懂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不懂,但卻覺得特別厲害。
  他接著說道,而碗上的筷子就更加簡單了,在前面的一個接一個的陷阱後,那個亡魂肯定會附身在木人身上,但是當它剛剛一附身,木人就會因為踩不穩而跌落,落下的地方,正好就是那個水碗。
  水是有禁錮靈魂的作用的,亡魂如果在水裡,沒點道行還真是別想輕易逃走,這就是為什麼淹死的鬼魂永遠不會單獨出現在沒有水的地方,永遠都只能在有水的地方害人。
  當木人跌落,水裡的香灰和米就會對亡魂造成傷害,這個時候它就會想要掙扎,卻逃不出這小小的水碗,鬼魂掙扎的時候回因為能量大小的關係觸發到鈴鐺,發出聲音,於是我們就知道,鈴鐺響起來的時候,這個鬼魂如果不是力大無比或者道行深厚的話,基本上就抓住了九成九。
  我又問道,那木人流血又是怎麼回事?那個碗裡頭可連紅色的東西都沒有呀。道士哈哈大笑著說,小伙子,那不是血,那是鬼魂想要逃走卻沒辦法,於是變化出來一種讓咱們看好像血的東西,因為這個時候鬼魂已經很清楚自己的死態了,我想請問你一下,當天那個大頭兵開槍打死他的時候,中槍的位置是不是就跟你看到木人流血的位置一樣啊?
《司徒山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