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此刻天已經亮了,路上慢慢開始有農民下地幹活的身影。一路小跑回到了宿舍,大清早就已經弄得我渾身都是汗水。宿舍裡的男女知青們,現在都已經大多數醒過來了,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勞動。我找到男青年對他說,恐怕你今天還是不能去上工勞動哦,我需要你的幫忙。
男青年正在刷牙,聽我這麼一說。於是就放下手中的水杯,擦乾嘴問我,我能夠幫上你什麼忙?我本來就是請你來幫忙的。我說我不是這個村子裡的人,我需要你來幫我介紹幾個老人,最好是歲數很大,又一直不曾離開過村子的人。我有些話要問他,這裡鬧鬼的事情我已經基本上清楚了,但有一點不同,先前你和你的室友遇到的送葬隊伍,那些也都是鬼魂,不是活人。
我這麼一說男青年就嚇到了,他壓著嗓子問我,那為什麼這麼多鬼魂會排著隊走,也沒有傷害咱們?
我說,這是一種特例現象,俗稱「陰兵借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陰兵借路
所謂「借」,是指暫時拿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隨後再歸還。中國自古有句話,叫做「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句話是指兩個全然不同道的人,各過各的生活,互相不影響。
人和鬼之間,原本就應當如此,可以共存,但不該互擾。可如果鬼魂出現在人的世界裡,其實就叫佔了咱們的地方。一群鬼同時出現。並且以明確的目的存在,例如「送葬」,走在咱們的路上,那就是借了咱們的路,隨著它們的消失,又還給了咱們。
而所謂的「陰兵借路」,在玄學界通常理解成兩種模式,一種是在古戰場上死了很多人,而且這些人死得很突然。於是每隔一段時間,在有規律和必然的節點之下,突然重現人間,而重現人間的方式。大多都是生前最後一刻的狀態,例如戰爭。
另外一種,一般都發生在大災難或者瘟疫之後,短時間內死了不少人,這些人想要同時超脫,會擾亂秩序。於是「陰曹地府」就派出陰兵押解,那些押解亡魂的陰兵會排成長隊,把那些死後的亡魂好像押犯人一樣排隊押走。
這是廣為流傳的兩種方式,而事實上方式卻遠不止這兩樣。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跟我遇到的這種非常類似,同樣是在短時間內,突然死去了很多人,但是這些人的死,是一種非正常的狀態,例如,被鬼害死。人的死亡方式裡,被鬼魂害死屬於最不好的一類,因為他們死亡的時候,絕大多數都是帶著極度的恐懼,而非傷痛或者仇恨。所以這些因為恐懼而死的人,會下意識地躲著那些前來押解的陰間兵將,因為那些陰兵們,某種程度來說,也是鬼魂的一種。
所以事情就清晰了,蘇平貴害死了這個女人,女人就復仇,從而害死了他身邊所有的人,以至於蘇平貴連下葬這種後事,都需要假借一個不怎麼熟悉的人來做。這就意味著,如果我去找一些老人打聽,在民國二十八年前後,本地一個姓蘇的大家族,是否發生過滅門的慘案,如果有,那九成九就是這次鬧鬼的本主了。
我把這些話解釋給男青年聽,雖然她一直在嗯嗯地答應著,但我知道,他其實是沒聽懂的。我也不必在他身上浪費唇舌,就讓他帶著我去找村子裡的老人即可。男青年告訴我,自己插隊到這裡也沒有多長的時間,這些事情都只能問生產隊長才知道,他可是本村的老資格。村子裡落戶的人,絕大多數都是認識的。
於是我和他一起去了一趟蘇家沱的生產隊,男青年在挨了一頓批之後,還是打聽到了村子裡最老資格的一位長者,據說解放前是給地主家放豬的人,那時候歲數還小。軍隊抓壯丁的時候,他躲在豬圈的草堆底下,才沒被抓走。之後就一直留在了村子裡,解放之後分了土地,就老老實實做起了農民。
按照生產隊長提供的地址,我們很快就找到了老人的家。老人也姓蘇,但是據他自己所說,自己姓什麼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幼就是個孤兒,是被地主一家人給養大的,雖然社會等級低下,但地主到是也沒薄待他。給了他吃穿,還讓他幫地主家放豬,於是也就跟著姓蘇了。
我問蘇大爺,您知不知道在日本人剛打起來的那幾年,村子裡曾經有個大戶人家,他們家有個人叫做蘇平貴的?蘇大爺想了想,也許時間太過久遠,自己歲數也大了的關係。之後他說還記得,那個蘇平貴是另一個蘇姓地主的獨子,後來老地主死了,兒子就繼承了祖業。不過沒活多大歲數就死掉了。
我又問道,那您知道那個蘇平貴是怎麼死的嗎?蘇大爺一拍大腿說,全村子上了歲數的人誰不知道啊,那蘇平貴就是個小王八蛋,平日裡仗勢欺人,經常幹壞事,他老子留給他的那點祖業,到後面都敗得差不多了。村子裡老一輩的人都不喜歡這臭小子,這人吧,壞事做多了,早晚都要遭報應的。
蘇大爺湊到我邊上輕聲跟我說,他們那一家子人,除了那些家丁家僕,沒一個好人。老母親也刁鑽,經常會毒打長工,以為自己家有幾個臭錢就能比別人高出一等,蘇平貴和他老母親一個德行,長期在村子裡橫行霸道,不光如此,還霸佔別人家的閨女!硬要娶了人家當妾!
時隔多年,似乎蘇大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還是會有些義憤填膺。想必當年自己也是被欺負過的,難怪這麼多年都沒忘。蘇大爺接著跟我說,後來吧,老天開了眼,他們家所有人,得了麻風病,全都死了個乾淨。只是可惜了,那些家丁家僕,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跟著這家混賬東西一起遭了報應,可惜了。
蘇大爺的話基本上證實了我的猜測,即便此刻他不接著說下去,我也知道,那就是事情的真相了。但是保險起見,我還是多嘴問了一句,當時蘇平貴全家得麻風病之前,是不是死了個女人呀?還專門披麻戴孝地送葬了。
蘇大爺一愣,然後問我,這些事情你這個小年輕是怎麼知道的?我嘿嘿笑著說我之前聽別的老人說起過,不過沒說的很仔細,聽說那個女人死得也挺奇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擺出一副老大媽老大嬸聊八卦的樣子,丟出一個似問非問的問題來,果然老大爺一下子就上鉤了,他拍著大腿說,可不是嘛!那姑娘死得可冤枉了,蘇家人還裝模作樣地搞了場喪事,浩浩蕩蕩地送葬,可是村子裡的人都在傳,說這姑娘根本就是被人給害死的,抬著的那口棺材裡,連個屍首都沒有,是空的!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大吃一驚,這的確是我沒有預料到的,幸虧我多了一問。於是我趕緊追問道,那屍體去了哪裡?那個姑娘是不是眉毛上有一粒黑痣?蘇大爺再一次用詫異的眼神望著我半晌,然後問道,這些…也是別人告訴你的?我一愣,然後說當然啊,村裡的老人閒聊的時候說的,據說當時下葬還是穿著紅衣服呢。
蘇大爺呸了一聲後說,屁!都說那是口空棺材,屍體鬼知道他們給藏去了哪裡。我問他為什麼說的這麼確定。蘇大爺說,當時送葬隊在村子裡敲敲打打的時候,自己也去圍觀了一下,發現平日裡抬棺材的人一般都是四個人,但是這次只用了兩個人就抬走了,而且那兩個人都是蘇家的僕人。
我這就回想起,凌晨的時候我遠遠看見的那個鬼魂的送葬隊伍,的確抬棺材的,就是兩個瘦小的年輕人。蘇大爺接著說,咱們都是莊稼人,幹了一輩子的活,抬了不知道多少斤的東西,難道那棺材裡的女人就真的這麼輕?從那些人的腳步來看,都知道棺材裡什麼都沒有,只不過大家當時都有些懼怕蘇家,也就誰也沒張嘴問。但是村子裡當時知道這件事的人。也都知道那個死去的女孩是冤死的。
蘇大爺說,那個女孩子不是別人,就是在村子裡被霸佔的那個姑娘,被蘇平貴強行收了做妾,說是這樣就免了她爹娘的租子,這狗日的傢伙,就這麼糟蹋了一個好姑娘。蘇大爺接著又說,小姑娘嫁過去還不到一年,經常有人經過他們蘇家的宅子的時候,都聽見姑娘被人虐打的哭喊聲,還常常聽到什麼類似於賤人、窯姐兒之類難聽的話。而後來蘇家人都麻風病死光了,收拾完那些死人之後,村裡覺得晦氣,很長時間都不敢靠近蘇家的宅子,倒是後來有個年輕的村民經過,竟然聽見屋子裡傳來了女人的哭聲,於是大家當時那段日子,就常常說是那個被害死的姑娘回來復仇了,蘇家的人都是被這姑娘給害死的。
雖然我知道這是事實,但我還是問蘇大爺為什麼要這麼說,有什麼依據嗎?因為他的依據也許會非常關鍵。蘇大爺說,你說這人的身體有好有壞,就算得了傳染病,也不至於說沒了就沒了。更加不會一死就扎堆死一起吧,蘇家人幾乎是一夜之間全部死完,被人發現屍體的時候,也都沒有外傷,身上只是有很多麻疹,皮膚都爛掉了。麻風病就算是再厲害。人死也分個先後吧,結果一股腦兒,全都死到一起了,你說說,這不是邪門兒嗎?
這當然是邪門兒,只不過蘇大爺沒有親自見到過罷了。蘇大爺的話和我之前想到的幾乎完全印證了,只是那個紅衣女鬼竟然是村子裡人家的女兒,這是我沒想到的。於是我問蘇大爺,那那個姑娘的爹媽,現在還都在村子裡嗎?蘇大爺說早就沒有了,她娘知道女兒死後沒多久,自己就慪氣慪死了,她爹也在解放那幾年生病死了,一家人,死了個精光。
我心裡還是有些唏噓,也有點遺憾。可是畢竟蘇平貴再可惡,其他的家丁也是無辜的,這種滅門的慘案,姑娘即便有天大的委屈,也做得太過了些。於是我問蘇大爺,那個蘇平貴的家在什麼地方,現在住的都是他當年的親戚嗎?
蘇大爺說,哪還有什麼親戚呀,這種畜生大家都避之不及的,而且屋子死了這麼多人,哪裡還敢住人?後來土改的時候分給了大伙,大伙都嫌髒不想要,就一直空著,後來村裡來了些知青,就打掃了一下,分給他們住去了。
我心裡一驚:那…不就是男青年他們的宿舍嗎?這麼說,大家都住在一個死了很多人的凶宅裡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墜魂石鎖
於是這樣一來,就能夠解釋為什麼女鬼會反覆出現在知青宿舍裡了,那是因為女鬼就是死在那個地方。之所以纏上那個男青年,也許僅僅是一個偶然,男青年只偶然路過的時候,撞見了它而已。又或許男青年現在住的那間屋子,恰好就是這個女鬼生前住的屋子。
而女鬼最早出現在蘇平貴的墓前,根據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應該是在宣洩仇恨,恨的是蘇平貴害死了她。可她的報復也是可怕的,整個一家子人都因此而死,且也都死在了知青宿舍裡。
女鬼是害死人的鬼,也是當中怨氣最重的一個。如果一個活人被鬼魂給害死,那他死後即便成鬼,也會被這個害死他的女鬼死死束縛和壓制。這部分鬼魂在女鬼沒有失勢之前。都會一直被這個女鬼所奴役。尤其是蘇平貴其人,倘若真是如蘇大爺說的那樣,本身就是個惡霸的話,死得雖然慘烈,但也算是罪有應得。
我在跟蘇大爺談話的時候。男青年一直都站在我旁邊,於是他也得知了自己現在住著的知青宿舍,其實就是以前的蘇家宅子,頓時臉色就變了。於是我和他辭別了蘇大爺之後,就開始往回走。
我告訴男青年。先前我花了很多時間在你們知青的宿舍裡尋找著鬼魂的蹤跡,卻始終找不到。現在看來,多半我的兵馬香也是被女鬼壓制住,所以才無法尋找。那就有些說不通了,因為如果蘇家所有人都是死在宅子裡的話。那以它們的數量,理應是會被我的兵馬察覺的才對。而且這群鬼魂都是被壓制的對象,換位思考一下,它們比任何人都渴望著解脫和離開,在我放出兵馬之後,它們應該會主動來帶路才對。
我說道,而且按照蘇大爺說的,之前這一家人死光了之後,是村子裡的人一起幫忙收拾的屍首,且麻風病在當時雖然容易死人,但死後的屍體也不可能是七零八碎的,至少是個全屍。如果屍體都收走了,現場還找不到鬼魂的痕跡,加上那股女鬼的巨大力量對其餘鬼魂包括我的兵馬加以壓制,能夠產生這麼大力量的,就只能又一個可能了。
男青年問我,那是什麼樣的可能?我說道,屬於這個女鬼身體的一部分,一定還藏在你們知青宿舍的某個地方。
男青年不說話了,看上去似乎有些害怕。但是他也說,可是之前住進來的時候,屋子裡一覽無餘,空空蕩蕩,如果藏了個什麼東西,也早就被找出來了。我搖搖頭說。那可不一定,如果肯花時間仔細找,一定有辦法能夠找到。
很快我們就回到了知青宿舍裡,已經空無一人,大家都已經出門去勞動了。這就給了我和男青年充足的尋找時間。我從進門口開始。以從左到右的方式,仔細搜索著每間屋子。但凡眼睛能看到摸到的地方,我都親自去找,我甚至連灶房的灶心,院子裡被知青們拉扯繩子掛衣服的老樹,以及茅廁裡都沒有放過。只不過這些地方是我直接目測的,於是就只能點香來尋找。
我在灶心口,樹根下,茅廁外等這些我不能親自找的地方都點上了香,如果這些地方藏著有關的東西的話。那煙霧會給我明確的答案,可是依舊無果。我正打算爬到屋頂,在瓦礫之間尋找,這個時候,我突然瞄到了院子裡一角,那個絲毫不起眼、卻被封住的水井。
小時候聽戲,總能夠聽到這樣類似的橋段,皇宮裡的妃子爭風吃醋,於是其中一個就設下計謀害死了另外一個妃子,接著讓宮女趁夜把死去妃子的屍體推倒井裡,接著想盡辦法,堵上了這口井。
雖然那只是聽戲,但各種前朝野史表明,這樣的事情的確發生過。加上我找遍了整個宅子,除了那口封掉的枯井之外,別的地方都找過。我自然不肯放棄這唯一的可能,於是我走到了那口井的井口,仔細查看起這口井來。
井口的直徑大越有兩尺多,論大小的話,足夠容納一個人進出。井的邊緣不高。距離地面大約只有四五寸的高度。也就是說,在不加圍欄、且沒有蓋上井蓋的情況下,人如果不注意走到跟前,也是有可能會因為失足被絆倒在井裡的。
井口上面有一個圓形的石板,大小大約比井口寬了一寸多,從石材的顏色和井口邊緣的顏色來看,應該是同一時期製作的,也就是說,當初挖這口井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會有人失足墜井的危險,於是同時期製作了井蓋的石板。可是石板的上面,卻是用粘泥糊好的一層,將井蓋和井沿黏在了一起,但是中間有些破損的部位,我伸手摳了一下,還能夠摳下一些相對酥軟的粉末,這說明這層粘泥,是之後才塗抹上去的。
而最讓我不解的,是這粘泥的上面,已經長滿了青苔。這意味著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而青苔上,卻擺放著一個圓形、但卻有把手的大石頭,把手上有一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鐵鏈已經斷裂了。石頭把手上連著一段,而地上井口變,還有個打到底下的鑿子,鑿子的一頭拴著斷裂的另外一段。鐵鏈的斷口處雖然也生銹,但銹跡明顯比外表要輕很多。不難看出,這根鏈子斷裂的時間,其實並不算久,甚至就是最近才斷開的。
石頭的質地就是尋常的花崗石,上面有深淺不一的溝壑,是人工鑿刻出來的,這樣的紋路,在舊社會常常是用來當做磨刀石的。
我把男青年叫到身邊問他,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為什麼這跟鐵鏈是斷裂的?男青年說,這難道不是石啞鈴嗎?以前的大力士都會拿著這個把手練習臂力。這鐵鏈本來是好好的,但是我們這些男知青住進來以後,看到這個東西覺得可以用來鍛煉身體,但是鐵鏈又取不下來,於是就直接給劈斷了。
於是我更加篤定了一件事,井下有東西!